在所有马甲共同努力下 第84章

　　窗外的发动机声音就大过了两人的谈话声。

　　狂风过境，天空中的云彩都仿佛被搅动了，在海夏眼中开始晃动……不，并不是好像，是她看向天空，云彩的确在起舞，仿佛一个自带催眠效果的圆环。

　　海夏的头忍不住一点一点，而11号走到她身后，自然而然地推起轮椅。

　　道路尽头，经过向下的阶梯，仿佛到了地势略显低洼的仓库，闸门自动开启，海水从此处蔓延进来，睡着的海夏在梦中微微皱眉。

　　闸门之外，是稀疏的礁石和特意修出来的水道，然后海水诡异地涌起，探出一颗头。

　　红发的人鱼自然无比地游过来，伸出手，托起海夏的脸庞。

　　此时11号早就飞了起来，漂浮在空中看着这一幕。

　　海夏似乎感受到了海水的润泽，如丝缕般的尾鳍缓缓摆动，而人鱼给了她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

　　半个月前血溅街头的也是一只恶鬼。

　　这是个挺难定义的词汇，一开始，是有人发现从海中爬出来奇形怪状，神志不清的异种，但他们的数量很少，对一切靠近的生物都具有攻击性，而第一个如临大敌的是阿黛尔·布莱克，也是她立刻组织起全球性的宣传，让所有人正视这些家伙的存在，他们是来自溟无的怪物。

　　但，因为本性中欺软怕硬的存在，如果不真正经历流血事件，谁又会真正相信这种能被轻易制服的存在具有危险呢？

　　沿海几个国家瓜分了恶鬼，甚至人多鬼少，他们认为能从中研究出什么，而果然，即使经历过某些必须打码的实验，恶鬼都没消失，或者说，所有灵界存在都没有消失。

　　直到——

　　他们获得了代价。

　　恶鬼在世界范围出现，甚至在不断进步，学会了如何潜伏在人群中，而要干掉他们变得尤为困难，于是还在互相试探中的人与妖，不得不放下成见开始合作，大环境中，这是种族间的加速融合，但相应的社会问题也频频发生。

　　首先就是歧视。

　　人类和妖鬼互相歧视，妖鬼内部也是个矛盾重重的小社会，山海塔和世末之船互相敌对，而融入到人类社会中的妖鬼也磕磕碰碰。

　　然后是律法的适应与修改，也就是，人类高高在上，讨论着是否要赋予妖鬼人权，法律对伤害妖和伤害人是怎么判别的，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还好，因为人类本身就处处矛盾，还有历史战争等因素，各方面给出的条件都不统一。

　　而可笑的是，的确是因为“恶鬼”们的出现，促使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些麻烦，然后团结到一起，这也是如今觉醒者多了各种体系，管控中心能够统一登记他们的原因。

　　在奇异的平衡下，只要“恶鬼”还没消灭干净，所有人就会一致对外。

　　*

　　尼克看了路德维希一眼。

　　天空中盘旋着的巨鸟不远不近地缀着，然后准确地降落到他们身边，变成人形。

　　就在此时，乘风破浪而来的巨型楼船也恰到好处地入了港，尼克抖了抖衣服，上了船。

　　但本来严肃的气氛被一阵丝竹鼓乐破坏了，童远转过身轻咳了一声，斜戴着鸦嘴面具的女人露出苍白的面孔，随意地瞥过他们，成蛟保持人形坐在桅杆顶部，搁着ipad放国家大剧院演奏的《丝竹里的交响》。

　　仿佛是被这一声轻咳打破了什么禁咒，一群“人”以完全无法想象的姿势从船身各处冒出来，如果《灵界》里的船是正常的百倍大小，那么到达现实后，只有十来倍，但依旧是大。

　　“这次的事情是……赤丹海峡下面的东西被打捞出来了。”鸦嘴女开口道。

　　尼克的面色微微一沉。

　　他不知内情的同伴疑惑地四望，不明白究竟什么东西要他们组织和世末之船合作，看样子，是个大东西？

　　于是有知道一些的人低声解释——

　　“那东西”，代指的是当初赤丹海峡下方疑似UFO的存在，只是只有视频，没有实证，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能伤害到妖鬼的物品就是来自那片水域，UFO也与妖鬼有关吗？

　　童远抬头看向红龙，只能看到对方飘动的红色衣角。

　　龙、妖狐、猫妖、吸血鬼、狼人……这些明明是地球的确存在过的传说，可和UFO联系上，就多了一层神秘的影子，而在学术界，关于妖类的起源也一直争吵不休，如果没有UFO这层色彩，那么他们当然可以拿出神话故事传说，解释说妖自古有只，只是期间有一段时间存在断绝。但UFO的出现又让他们的存在多了一种可能，他们也许不是自然产生的呢？——比如说，来自什么外星人的基因？

　　那飞船怎么就那么巧，遇到了海底地震，摔落到海沟深处了呢？

　　船上人与非人都思绪各异，童远作为强行蹭上船的，低眉顺眼地跟着尼克去听细节情报了，所有人出来得急，一切细节都要在船上了解。

　　而在他们头顶上，成蛟能聆听到下方渺小的生物们都在想写什么，他皱了皱眉，ipad里的声音被风吹破，飘散到各处，碧波荡漾，远处的海水被朝阳镀上一层淡金，天空中的白云像是羊群一般四散开来，絮絮状四处飘荡。

　　成蛟就在桅杆上躺下，人形对比船身是多么渺小。

　　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对他来说，过去的千年记忆就是在船上修炼，偶尔和山海塔的妖们打架，在灵界中，这艘船会一次次撞向山海塔，又一次次地随着溟无之水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成蛟自诩为强大，也无法操控溟无河水，一切仿佛无趣的轮回，他不应该觉得忘却了什么，因为他的生活就没有什么起波澜的时候。

　　但是，就算是人类，只要活得长，就会思考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成蛟活得更长些，每天的日常就是修炼，直到船上出现了那些渺小的人类小虫子。

　　人类对桅杆上的黑龙评头论足，对养在船底的劣妖兴趣颇大，吵吵闹闹，成蛟一直不能理解记忆中的自己为什么能够忍受他们，并且一次都没出现，难道是太专心于修炼？

　　黑龙是他和青鸢合力钉死在船上的，背叛者本就不配活下去，甚至连死都不配，就应该用未燃尽的身躯继续发光发热，成蛟甚至还能想起战斗的每一个细节，所有的缘由，严丝合缝，逻辑合理，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似乎缺失了一段时光。

　　——他究竟，是因何而存在？

　　*

　　“不如算樱花国什么时候沉好了。”船上的人无聊到开始打牌，打到一半就开始算命。

　　算命这事儿是一只龟仙人提起的，结果这第一个问题就是不能算的东西，于是他狠狠瞪了眼提出问题的人，试图用眼神把对方杀死。

　　“沉不沉，一念之间，不算！”

　　童远无语地看了那便聚成堆的一眼，樱花国，严格来说已经沉过一次了。

　　作为四面环水，地方不大的岛国，山海塔偏偏出现在那里，樱花国本就地震频发，多灾多难，去年甚至因为妖鬼打架直接被震落了一个岛，然后被山海塔的家伙“修”好了。

　　也许这就是人类去海沟下方捞飞船的原因，实在是，他们变强了。

　　主持打捞的是来自樱花国的财阀，在科技迅速发展下，他们真的研究出了能进行精细操作的水下机器人，然后打捞出一具半焦的古怪尸体，以及一部分巨大的金属碎片。

　　这是个挺令人振奋的进展了，他们用液氮将尸体装箱，主要是担心对方携带什么病毒，对待疑似外星人的存在，再怎么紧张都不算晚，让人遗憾的时，即使人类的科技已经能够跨越几个星系传递信息，甚至在天女星系找到了类似地球这般能让人类生活的行星，但他们依旧没有找到能交谈的智慧生命。

　　因此，人类和地球的存在，仿佛是一个奇迹。

　　尸体安静无声。

　　那是自然，尸体本身就不能活动，推己及人，没人认为它还具有生命迹象，何况它并没有心跳。

　　但是，他们忘记了……某些生命就是没有心跳，依旧能存活的。

　　清水花音带着微笑推开门，走进了总控制室。

　　她脸上的微笑仿佛是刻上去的，标准而浮夸，她行动略微僵硬，但操作却精准，在监控室里发现不对的同事反应过来之前，清水花音就打开了控制阀。

　　那仿佛僵尸的尸体居然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恢复到几乎看不到烧焦痕迹的地步，然后微微一动，迅速破开了装置——

　　“啊啊啊啊啊啊——”

　　*

　　清水花音尖叫着从病床上惊醒。

　　被她吓到的男友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安抚她，好半晌，清水女士才平复下来，天微微亮，她缩在男友怀里，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们忍不住谈起了船上的事。

　　虽然花音已经和警方说过很多遍了，但似乎交谈能让她平静下来，倾诉能让她感到放松，虽然需要一遍遍回忆，但她并不感到痛苦，因为死里逃生并不是个痛苦的事情，必死无疑、求助无门才是。

　　“那个时候，我尖叫着往外跑。”“我实在太幸运了，日向君，我往外跑的时候，所有门恰好都是打开的模样，但就在我离开后，门就落下了，虽然并没有阻挡那怪物多久，但……但这一定是妖狐大人保佑。”

　　“我跑到餐厅时，警戒也响起来了，我……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打开控制阀了，就像是□□控了一样，然后，然后源君走了过来，我很少见到他，毕竟他只是个普通的实习生，可他非常勇敢，因为那扇门必须在内部关闭，这是会长说要保留古典元素……”花音叹了口气。

　　“后来，船舱爆炸了，但那怪物也没有冲出来，我也再没见到源君，也许是，也许是，”花音突然抓紧男友的手，“我们回头去山上，去给源君祈福吧。”

　　男友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点点头。

　　*

　　清水女士不知道，这个神奇的源君也出现在了警视厅的档案中，显然顶替身份的人并未太过用心，因为真正的源君还在好好的打工，所有人都能作证他根本没有能力瞬移到世界另一端的船上。

　　而顶着源君脸的男人在地球另一端抹了把脸，咸湿的海水从他胸口滚落，而清水女士口中的怪物正跟在他身后，不显得可怖，反而十分乖巧。

　　王尔亦看了眼自己泡烂了的衬衫，喊了声：“青九？”

　　猫妖正在礁石上迎着风抖落自己毛发上的水分，听到这声不爽地转过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也就没再喊，看了眼天际尽头的太阳，此时在某处是朝阳，在此处天际已经染上晚霞了。

　　狩猎者依旧乖乖地跟着他。

　　仿佛忘却了就是这位“主”下令让他杀死自己。

　　一“人”，一猫，一怪物，都沐浴在同一片夕阳之下。

　　*

　　海夏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趴在轮椅扶手上睡着了。

　　她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个梦，梦境中她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鱼。

　　她穿过海藻丛生的浅水，穿过怪石嶙峋的狭滩，深海处多沉船，宝箱大开，已经不见多少光彩的珠宝微微发亮，而她穿行而过，终于在海面上露出头，银月如盘，巨大到仿佛要沉入海中，而她突然想要唱歌。

　　“……这什么小美人鱼的剧情？”海夏喃喃自语，发现自己还在走廊上，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龙角女孩不见了。

　　她操控轮椅已经有点儿章法了，正准备推自己去餐厅，一低头，才发现感受有什么不对，微凉的风穿过双腿……海夏面色一变，赤脚蹦到地上就压着裙子往分配给自己的房间跑去——

　　在重新穿上裤子之后，她获得了重为人类的安全感。

　　“靠，要不要打电话和经纪人说一下……不，他知道了又要立刻给我找工作……”海夏猛挠头，“啊，可是没有工作就没有钱！”

　　好烦！

　　她推开门，首先，先和管控中心的人说一下吧，也许还需要什么后续检查，她顺着手机指引的地图往前走时，一只猫正在暴躁地敲打窗户，看到她时，而海夏正好抬起头，一人一猫就这么巧地对视了。

　　海夏：……

　　不，冷静，想一想童远……这应该是个人！

　　她上前一步，帮猫猫推开了窗户，而猫咪娇俏地叫了一声，绕着她的小腿转了一圈，毛茸茸的尾巴缠着她的脚踝，但就在海夏低下头想摸一摸时，猫咪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真是好不做作，不愧是小猫咪。

　　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张嘴说人话。

　　她捂脸呆站了一会儿，还好没蠢兮兮地和猫说话。

　　可就在海夏继续往前走时，又一只猫蹲坐在路口舔自己的毛毛，阳光照拂在它青色的皮毛之上，两条尾巴懒洋洋地拍打着地面，一晃一晃。

　　海夏：……等等，这应该不是普通猫了吧。

　　“抱歉，可以让一让吗？”

　　啊！

　　海夏才发现自己居然蠢兮兮地挡住了别人，她正巧站在档案室门口，推门而出的人正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