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刺客 第39章

　　“你指什么？”洛汀洲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眼，“是指有人入室抢劫，还是骚扰我？别多想，有门卫和保安。”

　　可即便有门卫和保安，有时也无法完全护住选手的安全。

　　譬如严冬偷装监控，又譬如景昊投毒。

　　见他沉默，洛汀洲拍了拍他的肩，“走，队长带你撸串去。”

　　*

　　天边渐变色很明显，幽蓝终究如潮水淹没了大片大片的橘红与灿金，调颜料般将整个天空勾兑成深深的蓝色。

　　桌上盘子都空了，摆在盘子边的手机亮着光，傅寻书和洛汀洲脑袋凑脑袋，离得很近，傅寻书感觉只要自己一侧脸，就能吻到洛汀洲耳尖，因而不敢扭头，双手握拳放在膝盖，坐姿相当乖巧。

　　他们正在看郁轻的直播录屏，只听郁轻在那胡扯：“光精灵的确是队长，但是那刺客是谁我不知道啊，什么小傅？别乱说，我们战队没这号人。赵哥说的你们去赵哥直播间嘛。”

　　“他没开直播？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好啦别问啦，我先去吃晚饭，溜溜球。”

　　录屏到这里戛然而止。

　　洛汀洲收起手机，身体坐直。

　　察觉另一人的温度远离，傅寻书握拳握到僵硬的手指终于得到解放，但随即吹来的冷风又让他对方才的温暖心生贪恋。

　　洛汀洲起身结账，随后二人碾着马路牙子，慢悠悠地溜达。

　　“以我的经验来看，你很快就要被扒出来了，王哥多半会借此爆出你的身份。”

　　傅寻书点点头，无论是俱乐部主动发通告还是被广大玩家扒出身份“被迫出道”，总归是要迈出这一步，傅寻书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事情发酵得如此快，再次刷新了傅寻书对这届网友的认知。

　　也就五六分钟后，两人溜达回俱乐部楼下，洛汀洲突然伸手拽住傅寻书的衣摆，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那是微博热搜界面。

　　第一条赫然是：PK战队新人刺客。

第35章

　　这届网友战力超群，他们自诩有着福尔摩斯一般的直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擅于从蛛丝马迹当中寻找事物之间的关联，连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因与果、起因与经过、逻辑关系通通不重要。

　　傅寻书就着洛汀洲的手机，点进热搜，第一条微博便是写作网友读作柯南的博主发的长文字：

　　【@热心网友兼PK团粉：今天鱼崽直播的时候，我就有那么点想法了，经过多方查验并考证，我终于确定了今天这事儿是一出无可复制、无法挑剔的宣传大戏。

　　宣传方：@PK电子竞技俱乐部，宣传对象：战队新人@书。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下面上锤：

　　1、714下午，也就是今天郁轻和赵子亦直播组排竞技场，遇见洛队，当时和洛队组队的粉发刺客，经查证，就是赵子亦口中的“小傅”。赵子亦说要给队长和小傅点奶茶，平心而论，对待关系不好的人，你会给人家点奶茶吗？倒是有一种情况，情况不好但又不能撕破脸皮，我只能想到同事关系。

　　2、逛了论坛发现，今天下午很多玩家都在哀嚎3V3被一对光精灵和刺客的组合血虐，两人遇神杀神，简直无敌。光精灵是洛队，刺客是小傅。从众多玩家的表述里可以确定，洛队和小傅组排了一下午，并非散排遇见，两人应该是相识的。

　　3、7月某天，同样是郁轻直播，粉丝想看郁轻和洛队组排，洛队拒绝的时候说了句帮“xiaoshu”练走位。俱乐部训练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同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队长的指导。是青训生，还是……别慌，往下看！

　　4、和洛队组排的那位粉发刺客，ID大哥在看着你，相信十一区的玩家都不会陌生。没错，就是那位在十一区论坛以一己之力掀起血雨腥风的男人，他做的打脸视频还被洛队转发过→指路。这位刺客玩家是名主播，他的粉丝都亲切地喊他“书书”、“小书”、“寻书”。要说那条转发是洛队单纯关心粉丝，谁信啊？训练任务不重吗？

　　5、整理线索，可证：小傅=xiao shu。

　　6、615日凌晨，还是郁轻直播间，遇见了1级的大哥在看着你，两人比划一番，谁也没赢，实力大致相当。而从此之后，大哥在看着你一度成为整个新区话题的风云人物。

　　整理到此，我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PK俱乐部计划好的，为他们即将出道的新人造势？

　　从615凌晨，郁轻和大哥在看着你相遇开始，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都是在把大哥在看着你推上热门吗？

　　并非我阴谋论，但就现在这个话题度和讨论度来看，没有人刻意引导，你相信吗？

　　更何况，这件事发酵没多久，#PK战队新人#就空降热搜第一，不正是从侧面说明了这一切都是有人蓄意为之吗？

　　最后，我不觉得为新人造势有什么不好，只是希望你们家新人能拿出对得起这声势浩大的热度的实力。

　　以上。】

　　看到最后一个字，傅寻书差点都要信了。

　　不等他开口，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洛汀洲给的备注是王经理。

　　“喂，王哥？”洛汀洲接起电话，“啊对，小书跟我一起，……王哥找你。”说着把手机递给傅寻书。

　　“哥。”

　　傅寻书刚出声，只听对面劈头盖脸一句：“小傅，哥就问你一句，热搜是不是你买的？”

　　听这声音，傅寻书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却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抹了一把汗，长长吁了口气，“要真是咱们买的，还真成了给你造势了。”

　　傅寻书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话里的关键，“哥，热搜有问题？”

　　王恒却是吞吞吐吐，最后交代他今晚不要上微博，即便上微博也不要发表任何言论，这件事俱乐部会解决。

　　挂掉电话，傅寻书望着夜色中某处，不发一言。

　　洛汀洲拿回手机翻了翻评论，两三分钟后，摁灭屏幕，秀致的脸庞透着寒冰。

　　两人上楼，却没有心思开电脑。径直回了房间。

　　房门前，洛汀洲叮嘱道：“晚上别看微博。”

　　“队长你怎么和王哥说一样的话？”在回房的这段时间，傅寻书已调整好了情绪，“无非是网上那些人的闲言碎语罢了。”

　　“你……”被喷、被抹黑都是每个职业选手的必经之路，这条路并非鲜花与掌声时常相伴，要想走这条路，必须有时刻面对千万人恶意的强心脏，联盟里的每一个选手，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道理洛汀洲都懂，他甚至是被捧得最高摔得最惨的那一个，但正因为此，他才不想小徒弟背负那些。

　　他想捂住他的耳朵、蒙上他的眼睛，那样脏词脏句就污染不了他的心灵。

　　可是同样的，捂住他的耳朵会让他听不见其他鼓励与热爱他的人的呐喊，蒙上他的眼睛会让他看不见脚下的路。

　　所以在发出短暂的一个字后，洛汀洲理智地收了声。

　　气氛有些低沉和压抑。

　　走廊两头的窗开着，夜风倒灌，带来夏夜的燥热，携裹着远方的蝉鸣，在长长的走道上奔跑嘶鸣。极致的喧嚣，亦是极致的沉默，二者似乎变成了两条并驾齐驱的线头，蔓延向不知名之地。刺耳蝉鸣作背景音，傅寻书垂首打量身侧人，一半心脏被热水浸泡着，软软的，热热的，另一半则让寒冰冻着，彻骨寒意随着血管和神经末梢，在半边身体游走。

　　“队长刚才想说什么？”须臾，傅寻书打破沉默，蝉鸣中他的声音很是突兀，像是投进湖里的一块石子，激起层层水波纹。

　　“没事。”

　　“队长不放心我。”傅寻书笃定道，“是觉得我肯定会去微博上看他们的言论，还是觉得那些言论会击倒我？”

　　“队长，我没那么脆弱。”男生说，“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把手机交给你？”

　　洛汀洲听言抬眸，眼神复杂又无奈，“你非得……非得把话说得这么黏糊？”听傅寻书的语气，那要交给他的仿佛不是手机，而是银行卡什么的。

　　“得了得了，谁要看你手机，滚吧。”

　　最后，傅寻书是被他家队长踹回房间的。

　　当然，没真踹。

　　房门一关，傅寻书脸上的轻佻与调笑如潮水褪去。这些情绪仿佛从没出现过。

　　大约过了有两分钟，傅寻书摸出手机，点进热搜，不出他所料，评论里都在刷他的恶评。

　　他的房间有一个和洛汀洲那边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电脑，这是每个队员的标配，他花了点时间，追查到好几十个微博号的IP地址是同一个。

　　这条热搜，是他的黑热搜。

　　——花钱也撤不下来的那种。

　　屏幕冷光映照出男生嘴角冰冷的弧，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不见一点情绪，冷静得像机器。

　　温华英离开后，傅寻书就一直在想对方会怎么对付他，这不，隔天晚上就开始了。

　　只不过这只是开胃菜，后面肯定还有“大餐”。

　　他的母亲向来很懂“精准打击”。

　　不出他所料，事情在凌晨时分有了新的进展，直接将事件推向高潮。

　　【@NBCS_TV无空V：大哥在看着你？那个九琊直播的一哥寻书？别搞笑了好吗，一个打假赛的也能当职业选手？不信你们去问联盟官方，他在九区的大号因为打假赛都被冻了。这种人也要，请问PK战队你们门槛有多低啊@PK电子竞技俱乐部】

　　一石惊起千层浪。

　　Free圈子炸了。

　　*

　　“我没打假赛。”

　　清晨五点，王恒马不停蹄赶来俱乐部，将还在睡的傅寻书和洛汀洲从被窝里刨出来，三个人，坐在傅寻书房间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傅寻书习惯早起晨跑后冲个澡，再好好捯饬捯饬，平时弄个头发都要精细到每一根头发丝，现在这幅穿着大裤衩的模样要多邋遢有多邋遢，简直是在他的心理极限上不断跳踢踏舞，再加上队长支棱着一头粉毛在旁边瞪眼看着，出于某种天性，傅寻书完全不愿与之对视，只好把目光放到同样早起没洗脸、连下巴冒出来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剃的王恒脸上。

　　随后啧了一声，稍稍别过脸。

　　王恒：“？”

　　感觉到了嫌弃。

　　“队长、王哥，我没打假赛。”沉静的室内，傅寻书压低嗓音复述一遍，眉宇间添了几分乖张戾气，他坐在阴影处，望来的眸光令王恒心中发颤。

　　“小傅，这也不是你说没打就……”

　　“我相信他。”

　　房间另两人同时一怔。

　　洛汀洲揉着发疼的额角，逐字逐句，清晰又坚定地说：“这是高压线，小书不会碰的。我相信他的人品。”

　　王恒想问你怎么晓得？你怎么担保？

　　今早起床看见热搜第一从#PK战队新人#变成#PK战队新人假赛#的那一秒，王恒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算了，不签了。

　　战队里已经有一尊站在风口浪尖的大佛，再来一尊，他弱小的心脏真的承受不起。

　　可是望着洛汀洲平静的双眼，王恒心里敲响的退堂鼓慢慢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