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上仙三百年 第45章

作者:木苏里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甜文 玄幻灵异

  桑煜终于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戳到了对方的逆鳞。可笑的是,在这之前,他甚至不觉得乌行雪有逆鳞。他更想不通,哪句才当得起那道逆鳞。

  乌行雪静静看着桑煜,有一瞬间他透出了一股恹色,但很快他又笑了一声。

  他没有答桑煜这句话,只说道:“那你就看着吧。”

  桑煜:“什么?”

  那一刻,就连方储也疑惑地看向乌行雪,没明白这句话。

  但很快他们就懂了——

  因为乌行雪没有干脆杀了桑煜,而是用桑煜自己刻了咒的棺钉,一根一根将对方钉在墙上。

  然后,他真的依照着桑煜报的名字,沿着夜色深浓的照夜城,一个一个地杀过去。

  每一个,他都会问一句:“还有么?”

  还有谁传出去了?

  梦里总是一层冷雾,笼罩着整个照夜城,似乎终年不曾散过。乌行雪其实无法清晰地感觉到,梦里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从最后一人的府宅出来时,依稀有天光透过冷雾照过来。他抬头看了,又半眯起了眼睛。

  他把那柄剑递给方储:“哪个时辰了?”

  方储跟了一整夜,剑递过去的那一瞬,他瞳孔也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有些怕。

  “卯时。”方储干涩地应了一声,这才把剑接了,低头插·进剑鞘里。

  他腰间的锦囊叮当作响,里面是这一夜被杀了的邪魔贴身之物。

  乌行雪带着方储又回到了最初的桑煜府宅,站在被钉的桑煜面前。方储将锦囊解了,倒出那些物件,每一个都极其好认。

  桑煜缓缓转动着眼珠,一个一个看过去时,被钉着的手脚已经在发颤了。

  曾经许多人说过,照夜城里看起来最不像邪魔的,就是那位城主。直到这刻,他才发现,对方真动起手来,折磨人的方式确实当得起一声“魔头”。

  但这就是他此生发现的最后一件事了。

  数十道棺钉落在地上,叮当不断。死去的桑煜也沉沉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溅了几星浓血。

  乌行雪垂眸看着他,片刻后偏头对方储说:“回去了。”

  他们回到雀不落时,宁怀衫刚巧办完差事回来。

  他劫期正要到,还没冷到那程度,只是一边搓手一边跺着脚。他问方储:“你和城主怎么也才进门,做什么去了?”

  方储看了乌行雪一眼,连连摇头道:“没什么,你少问。”

  宁怀衫“哦”了一声,一边蹦跳取暖,一边跟着乌行雪进到屋内。

  “城主,我又得闭关几天了。”宁怀衫吸了吸鼻子道。

  乌行雪把薄纱似的外袍解了,拎在手里看了一眼,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知道,方储说了。”

  外袍底下沾的血色已经干涸,那其实用点净衣之法就能除掉,一点痕迹都不会剩。但乌行雪还是把外袍递给方储,说:“烧了。”

  方储和宁怀衫半点不意外,毕竟他们城主挑剔也不是一天两天,尤其是这种血污类的东西。

  有时候他们甚至怀疑,乌行雪是不是见不得血。

  但更多时候,他们觉得这想法太傻了。真见不得血,杀起人来就不会那么干脆利落了。

  方储抱着外袍去了血池边,指尖搓了一点火,把沾血的袍子烧了。以防万一,他把自己剑鞘上沾的血也弄干净了,然后去另一边的屋里挑了个干净罩袍。

  原本他挑的跟先前一样,浅灰色薄纱似的。

  他抱着罩袍,都走进屋了,又匆匆出去。

  乌行雪转头问他:“怎么?”

  方储连声道:“城主稍等,我拿错了。”

  方储回到偏屋时,宁怀衫也跟了进来,一边搂着胳膊搓一边说:“你怎么拿个罩袍磨磨唧唧的。”

  方储睨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宁怀衫随口顶嘴:“我怎么不懂了,我没给城主拿过衣服么?”

  方储在一众衣服里挑了个狐裘大氅。

  宁怀衫一脸困惑:“你作甚?你傻了?刚刚城主让烧了的那件薄如蝉翼,你现在掏个狐裘大氅出来,是想捂死城主啊?你要作死自己作,我现在就跑,一会儿你自己拿给城主。”

  方储:“……”

  “你。”方储欲言又止,忍无可忍,最后拎鸡仔似的把他提溜过来:“不行,要死一块儿死,想跑门都没有。”

  他犹豫片刻,还是把夜里的事跟宁怀衫说了。他俩向来怕乌行雪怕得很,不会有谁疯了去跟城主要“秘法”,想必不会触到逆鳞,惹城主生气。

  宁怀衫听完,默默打了个寒噤,小声道:“那桑煜当真说城主身上没有沾染任何天宿仙气?”

  方储点头:“对,若是渡了劫期,应当是有的。”

  宁怀衫总算明白方储为何将薄衣换成狐裘了:“所以,城主这会儿还是冷的。”

  而且应当是阴寒难忍的。

  但他紧接着又不明白了:“那城主明明冷,为何还要穿薄衣?为了镇住桑煜他们?”

  方储摇头道:“应当不是,要真为了镇住桑煜,应当出门穿。可他先前就这么穿着了。”

  宁怀衫纳闷道:“在自家府宅,为何要强撑着穿薄衣啊?强撑给谁看?”

  方储正想说不知,忽然福至心灵。

  他拱了宁怀衫一下,道:“会不会是……天宿上仙?”

  宁怀衫也被这答案震到了,半晌才道:“也有可能……若是天宿上仙当真来过,又不是像桑煜他们猜测的那般,那确实不能示弱,否则……”

  但他很快又更迷茫了:“不对啊,天宿上仙都能来雀不落了,如果不是桑煜他们猜的那样,那就是仙魔相碰了吧?仙魔相碰总得伤一个,那咱们雀不落不得塌一半啊?会是现在这完好无损的慕样?”

  方储也越想越困惑。

  他们不再凑头说悄悄话,沉思起来,才忽觉不对。

  因为这屋里不止有他们两个人的气息……

  宁怀衫和方储猛地一惊,转过身,就见乌行雪斜倚着门,浓黑如墨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们,也不知听了多久。

  这一夜他杀了许多人,耗了许多气劲,回到雀不落才放松下来。

  正因为气劲不足,那些原本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便露了几分……

  于是,方储和宁怀衫嗅到了一丝不属于他们城主的气息。

  他们愣了片刻,终于意识到,那是乌行雪身上缓缓显现出来的……天宿仙气。

  也是那一瞬间,方储忽然顿悟,或许桑煜他们触到的逆鳞并非是“强要一道秘法”,而是将“天宿上仙来过雀不落”这事传出去。

  这想法闪过的刹那,原本倚靠在门边的乌行雪已经瞬间到了他们面前。

  方储一惊,脱口道:“城主我不说!”

  乌行雪抬起的手顿了一下。

  方储一拽宁怀衫,连忙道:“劫期这事,我们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但乌行雪的手还是落了下来。

  闭眼前,他们隐约听见了一道铃音。

  ***

  乌行雪是被马车外潮湿的雨声吵醒的,再加上马车又穿过一道禁制,轻轻颠了一下。

  他梦见的最后一幕,便是自己指尖勾着梦铃,定住了宁怀衫和方储。耳边萦绕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方储的惊呼:“劫期这事,我们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他在那余音之中睁开眸子,看见了萧复暄昏暗灯火下的侧脸。

  那不是驱灵灯,并不刺眼,在马车轻动中微晃了几下,温黄色的光便从对方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处落下来,又落进那道唇线里

  乌行雪尚未从困倦中抽离,他眯着眼懒懒看了一会儿,忽然抿了一下唇。

  萧复暄似有所感,恰好在那时转眸看过来。

  他静了一瞬,忽然想起梦里无数人提到的那句“天宿上仙”。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匆忙从萧复暄鼻下收回了视线。

  “城主醒了?”

  “城主。”

  宁怀衫和方储的声音响起来,几乎跟梦境里的余音接连成片。

  乌行雪怔了一瞬,才想起来他们此时正在去往落花台的马车里。

  萧复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余光可以看见。他直起身,胡乱挑了一句话问对面三人:“还没到么?”

  谁知宁怀衫和方储没开口,居然是萧复暄淡声答了一句:“到了。”

  乌行雪一愣:“到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马车自从半梦半醒间轻颠了一下后,便再没有什么动静,好像还真的到了。

  乌行雪纳闷地直起身,目光依然落在桌案对面:“到了你们怎么不动?”

  就天宿上仙嗓音低沉补了一句:“那两个不敢叫你。”

  乌行雪:“……”

  问你了么你就答。

  平时半天没话,这会儿一句接一句。

  萧复暄连说两句话,他要再目不斜视盯着对面那三人,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于是他……

  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先前睡过去的时候,他还只是穿着单衣捧了个手炉。如今睁眼,不知为何封盖了一条毛毡厚毯。

  直起身的瞬间,厚毯朝下滑了一些,冷意便顺着缝隙灌进去,乌行雪下意识托住厚毯,朝上拢了一下:“这毯子……”

  这回宁怀衫和方储依然欲言又止,倒是医梧生答得快:“先前见……见公子指节泛青,想必有些冷。”

  乌行雪心说何止是有些冷。

  他正想冲医梧生点头谢一声,就听对方道:“上仙给你封了条毯子。”

  乌行雪:“……”

  他终于还是朝萧复暄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