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第107章

作者:烟树小荞 标签: 玄幻灵异

  “怎么了?”长阳微微一怔,继而放松下身子毫无保留地将他抱住,“是在跟我撒娇吗?”

  “哥哥……”长兮的泪水抑制不住地跌出眼眶,打湿了长阳的肩膀。

  他不该哭的,哭也没有用,师父只会这样冷漠地说。

  没有人爱他,所以他哭也是无济于事。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希望他活着,他是多余的,他永远是多余的。

  “怎么了?”可是长阳的手好暖,他不厌其烦地拭去他的泪水,对着他的鼻尖哄他。长兮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柔与耐性,长阳的怀抱太暖,暖得他忘乎所以了。

  他忘形地说出了心声,“哥哥,我好难过。”

  “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人爱我……没有人需要我。”长兮在他仿佛能够包容一切的怀中颤抖,“爹娘不要我,师父只是受人所托……现在,现在就连阿归也……哥哥,我经常想,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了。”

  长兮愣住了。

  因为一道晶莹的泪水从长阳眼中滑落。

  “哥哥……你哭什么?”

  “我……”长阳含着泪光笑道,“我看你好难过,就忍不住哭了。”

  仅仅是想到长兮痛苦而已,他竟然真的能感同身受。

  “傻瓜,有人爱你的,就算他们都不爱你,从今往后哥哥来爱你,哥哥每一天都爱你,比所有人都爱你。”长阳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爱你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的怀抱真的好暖啊,长阳,长阳,他像一个永不坠落的太阳。

  可是这轮太阳终究落下了。

  由他亲手沉没。

  而且哥哥,其实那个没有人爱,没有人需要的人,也是你啊。

  爹娘想要的只是新世界的神,可笑造化弄人,你只当了短短几日的天尊,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你都活得像个影子。长兮尚且有无心道人以命相护,可你拥有的只是逢场作戏,那些敬你爱你的人其实内心俱是防备和忌惮。

  你这一生,究竟拥有过什么呢?

  璀璨繁华俱是虚影,毕生挚友夺走了你的一切,最终又死在自己的弟弟手上。

  所有人都防着你,怕你,算计着你,利用你,只因你出生的时候与弟弟共享了一颗心,那把刀在剖开你们身体的时候,没有选择你。

  从此你的胸膛装着一颗漆黑的心,所以你不被爱,不被信任,不被需要,你究竟算什么啊。

  只是因为你没有被选择,只是因为被迫不人不鬼地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这些人就看不到呢,你是一轮明日,你是琴州最好的三月阳春。

  你胸中那颗虚假的心比所有人都要干净剔透,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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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的设定就是,魂魄和心是联系在一起的

  最后曲莲的躯壳已经千疮百孔奄奄一息,长阳换了他们的心,活下来的是曲莲,是长兮

  “争斗不休,必有一死”的谶语是真的

  长阳偷走了长兮幸福快乐的童年,现在他用命还给他了

  从此没有哥哥了。

第119章 壹佰壹拾玖

  [壹佰壹拾玖]

  “……我想去看看他。”

  陆离一愣,“什么?”继而他反应过来,曲莲是说想去看看他自己的遗体。

  虽然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曲莲的那颗心是怎么变到现在这尊身体里的,两人的魂魄又是如何完成了互换,洛英的魂魄又去了哪里,但曲莲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陆离起身给他披了一件外衣领他去停尸的地方,床上的洛荧静默地目送他们远去,陆离无声地向他点了点头。

  远处传来腥咸海风的气息,此处是靠近虚空之海的宛州。

  他走在院中,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他像一个游魂在人间飘荡。

  他知道,就算看见了也无济于事,甚至他看见的都算不上是哥哥,而只是他自己的遗体而已。

  “到最后还有许多鬼侍负隅顽抗……情急之下杀死了一些。”陆离小声解释道,“我们这边损失的人很少,再重的伤也尽力救回来了。”

  曲莲不知听进去没有,麻木地点着头。

  “……小莲儿,”陆离的嗓音有些颤抖,“你,你的死状……不太好看。你……真的要看吗?”

  即便是他都没有勇气去看第二遍了,何况是曲莲自己啊。

  曲莲恍若未闻,慢慢地打开了棺盖。

  一股腥腐的血气扑面而来,他直直对上了自己惨白的脸。这具尸体被人努力摆出一个寿终正寝的姿势,可是脖子上一道血痕无比瘆人,而白布下的身体凹凸不平地塌陷下去,无不昭示着死者在生前受过怎样可怕的折磨。

  他笑了笑。

  原来当时他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啊。

  “哥哥呢?”

  曲莲转头问道。

  陆离许久才想起来,确实还有一具遗体的。众人在地宫发现换了躯壳的天尊之时,旁边轮椅上洛英的身体已经没了呼吸。

  “洛英的遗体被止水居带回去了。”陆离努力安慰道,“他……走得很安详。”

  “是吗?”曲莲又开始哭,他知道无济于事,可是莫名其妙,又被陆离这一句话戳中了,痛苦得几乎站不住。

  “是啊,他走得很体面,比你这副鬼样子好多了。”陆离努力打岔,可曲莲哭得更厉害了,他只能幽幽长叹一声。

  曲莲扶着棺椁跪倒在地,陆离忽地从棺材中拿出一颗小巧玲珑的圆球递给他,“殷阁主当时想试试还能不能救,就把‘同音’取了出来。但是……它已经不跳了。”

  “为什么?为什么……”曲莲咬牙抠着自己的胸膛,感受薄薄皮肉下面一颗心仍在恬不知耻地跳动。

  “我们用魂灯找了很久……但是洛英的魂魄,已经熄灭了。”

  曲莲愣了很久。

  “我害死了他……”曲莲忽地长叹一声,“天尊说的没错……哥哥拼死也想保住我,可是我……”

  “好了,好了……”陆离抱住他,缓缓地拍打他的背脊,“一切都结束了……都会好的。小莲儿,生死有命,人终究都是会死的。你哥哥让你活了下来,他是自己选的,你要好好活下去,他才能安心啊。”

  寂静的庭院仿佛有风穿堂而过,曲莲太累了,在陆离的怀中再度昏死过去。

  都会好的。

  曲莲确实慢慢好了起来。

  他慢慢接受了自己换了一副躯壳的事实,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出什么差别,而且身边亲近的人包括洛荧也没有什么不适。

  只是哥哥的死和师父的死一样成为了他心上一道永不褪色永不结痂的伤疤,一碰仍然会剧痛,可是那又怎样呢,即便是带着伤疤和痛苦,人依旧要生活下去。

  他仍然会笑,仍然有条不紊地处理云天宫的后事,可是他也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咦,我突然发现,这一世我还来不及叫他一声‘哥哥’呢。”

  方小宝推开门,一道窄窄的阳光洒入室内。床上的身影蜷缩起来,跪在床头的人立刻睁开眼睛,交握的手情不自禁地用了几分力道。

  “小婉……”江澜的嗓音沙哑,眯缝着眼睛。渐渐清晰的视野里,方小婉咬牙紧闭着眼睛,汗水从额角淌下。

  从太虚幻境回来的许多弟子都有类似的症状,孤勇丹失效之后,在太虚幻境中的噩梦气势汹涌地卷土重来,数十名弟子直接疯了。

  春草堂日以继夜地熬制安神汤,剩余的弟子在亲友的帮助下缓慢地恢复。每每入夜,云中洲夜晚的灯火都好似更多了些,总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燃至天明,给这些漂泊不定惊惧的心一点慰藉。

  “你先出去吧,我姐她还不想见你。”方小宝把药碗放到桌上,眯着眼看他们交叠的双手,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幸亏看到是他,估摸着这两日他们爹娘就快到了,要是看见江澜这一个外男日日在榻前守着,还不得劈了他。

  江澜虽然是妖,也总归懂些礼数,闻言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抽出手。

  怎料蜷缩着不住颤抖的方小婉手心一松,却猛地死死攥住了江澜的指尖。

  准备离去的江澜猛地顿住了,刚刚起来的膝盖又慢慢回到原地,有些得意洋洋地冲方小宝晃了晃脑袋,“她不让我走。”

  那道窄窄的阳光将黑暗劈成两半,虽然很窄,但终有一日,会重现满室明光。

  亏得江澜心细,领了一队人去浮光岛上巡逻,还真发现两只漏网之鱼。

  当时宇文纛带阿玄和严雪枝上云天宫,后来阿玄就一直在春草堂养伤。后来兵荒马乱的谁也没看见他们,还是江澜在岛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躲在后山,阿玄抓了不少灵兽吃,倒没怎么吃苦头。

  严雪枝连连向他们道歉,江澜摆摆手,又将他们偷偷送回青城。

  严雪枝左手牵着阿玄,右手牵着个小妖怪阿目,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没入江澜新设下的迷雾之中。

  新世界仍百废待兴,但好在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洛荧的伤势好得非常缓慢。

  在殷雪鸣的悉心照料和止水居的灵药滋养下,他也是在一个月后才解开了绷带,曲莲在他对面坐着,却听见他胸膛砰砰的心跳声。

  不是在期待,而是在害怕。

  无端地,曲莲笑了起来。

  这一个月中,每每换药,洛荧总是将其他人全部支出去,非常固执。曲莲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在殷雪鸣出来之后再询问他的伤势。

  殷雪鸣笑了笑,“他以肉体凡躯承受了远超过他身体负荷的灵力,如今灵海已经全毁,险些爆体而亡。身上也留下了许多崩裂的伤疤,真的是遍体鳞伤了。”

  陆离闻言大骇,“灵海全毁?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都无法再……”

  “若是其他人失去了灵海,从此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做个凡人。”殷雪鸣蹙起眉,“不过洛荧……他的体内已经无法再承载任何灵力,但他的刀见微在此战中生出了灵识,如今见微刀中仍保存着天湖大半的灵力。如果刀仍认洛荧为主,那么他仍然可以驰骋仙途。只是……”

  他们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接踵而至的问题。

  在五百年前,见微刀尚未生出灵识,就已经因为能够预言未来搅起一番腥风血雨,以至于虞氏全族几乎被歼灭殆尽,只有归台君虞白露先后得到长兮、长阳二人施救才得以幸存。如今见微不仅仅有预言之力,还蕴含着浩瀚灵力,身怀瑰宝,必引群狼环伺,恐怕未来的云中洲也不会平静。

  绷带落地,洛荧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胆怯地看向曲莲。

  他身上布满了细密的伤疤,就连脸上都留下了一些细小的纹路,像是一尊被打碎又一点点拼起来的瓷器,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和曲莲纠缠了两世,走过混乱的九州,见过满目疮痍也见过繁花似锦,曾携手退敌也曾对面不识,他本应该对他们的感情深信不疑,可不知为何,也许是爱情总是让人胆怯,他竟然生出了一丝自惭形秽的情绪。

  曲莲这个傻子也是不走寻常路,此时就应该上来抱住他便是,曲莲却笑了起来。

  笑他傻,笑他竟然怀疑,竟然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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