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第113章

作者:烟树小荞 标签: 玄幻灵异

  可是夜晚好长,好冷,一个人的安静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门外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长兮的回答很轻,“没有鬼鬼祟祟的。我给白露哥哥送点吃的。”

  “你管他干嘛,你进去也是讨他嫌。他这个人命中带煞,克死他爹娘还不够,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你不要这么说,白露哥哥很好的。”

  “他哪里好了?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舅舅还把见微刀给了他,以后更不知道要狂成什么样。我记得他对你也没什么好脸色吧?他看不起你你还上赶着去献殷勤,你是不是傻。”

  长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起来,“可能有点傻吧。”

  片刻过后他蹑手蹑脚地进来,虞白露猛地转身,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瞪他,“你来干什么?我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听不懂吗?”

  他不知道是被什么刺痛了。

  叔父离世,同侪眼红,或者是别的什么。

  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爆发,想要宣泄,想要把这个人推开,赤裸裸地让他看清楚。

  长兮眼里颤抖的光让他更加难受。

  他低下头,小声说道,“白露哥哥,吃点东西吧……”

  “他们说得对。”虞白露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我就是一尊衰神,我脾气不好,我特别凶,我谁也看不起……你来干什么?!”

  “不是的……”

  虞白露分明在长兮眼里看到了害怕,长兮的身体一动,虞白露也随着一搐,在那瞬间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想推开他,还是想抱住他。

  可是长兮并没有离开,而是膝行而来紧紧抱住了他。

  虞白露还来不及骂他,长兮已经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虞白露无语了,这……这让他怎么推开他啊。

  长兮的声音破碎而凌乱,眼泪滚烫地落在他的肩头,“我想到白露哥哥……这么难过,我就……我就好难过。”

  这傻子怎么总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虞白露乱糟糟地想道。

  不过也许是因为有他在前面垫底,虞白露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也埋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白露哥哥。”

  虞白露刚擦干净眼泪,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蜜饯。

  “甜吗?”长兮脸上还全是泪痕,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甜。”虞白露望着叔父的灵牌,又有想哭的冲动。

  少年的虞白露心比天高,从不低头,绝不认输。

  如果有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他一定会狠狠讨厌这个人。

  但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傻子,就算知道会被他讨厌,也要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

  虞白露对很多人都很凶,但是长阳是个例外。

  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推心置腹的知交,而且长阳的脾气实在太好,虞白露几乎没有见过他沉下脸的时候。

  ……几乎。

  “虞白露。”

  这一日虞白露宿醉醒来,看见他最好的朋友坐在桌边刺啦刺啦磨着自己的剑。

  他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怎么了?”

  长阳的表情有些迷离,仿佛半梦半醒,但确确实实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握着剑盯着坐起的虞白露,“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吗?”

  “嗯……”虞白露努力回想了一下,顿时汗毛直竖。

  昨天一名世家公子设宴,他一不留神喝得有点多,开始不过是随口问问长兮那个爱凑热闹的小傻子怎么没来,长阳是怎么回复的来着……

  长阳当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长兮不爱凑热闹,他只是……”

  只是什么长阳没有说,不过醉后的虞白露也并不执着,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长兮许多坏话,翻来覆去不过是嫌弃他傻呆呆的,被人卖了也不知道,让长阳看看好,诸如此类。

  但是最后的最后,虞白露实在醉得狠了,抓着长阳说道,“这酒好甜。长阳,你说你弟弟……会不会也这么甜。”

  坐在床边的虞白露出了一身热汗。

  “长兮,会不会也这么甜。”长阳一板一眼地重复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尝一尝?这个意思吗。”

  “别说了。”虞白露从脖子臊到耳根,像只无所适从的大狗抠着床沿。

  长阳站起来了,手里提着他的剑。

  “你冷静一下……!”

  长阳满脸山雨欲来,虞白露明明比他高大许多,竟然在这样的威压下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所以,你喜欢长兮?”

  “我才……!”虞白露咬到自己舌头,乱七八糟地哼哼唧唧了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傻……这么没有心机,如今江湖险恶,需要有人好好地把他看管起来才行。”

  “哦。”长阳十分冷漠,“我会看好他的,不劳你费心。”

  “……长阳!”虞白露鼓起勇气,“能不能把长兮……我……我,可能吧,我可能是有点……”

  “停,不用跟我说。”长阳制止了他,但很快大声地补充道,“你也先别跟他说。”

  他有些懊恼地在屋里打转,虞白露竟然难得从他翩翩公子的身影中看出了一点喜感,他现在活像一只老母鸡睡醒找不到自己下的蛋。

  长阳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咬牙冲着虞白露骂道,“他还只是个小朋友……虞白露,你禽兽啊!”

  长兮不觉得自己是小朋友了。

  “哥哥,我好累哦。”他练完剑往长阳身上一挂。

  长阳对他了如指掌,“你想做什么?”

  “我想好好洗个澡。”长兮在“好好”两个字上面认真强调,“唔……之前说的,燕州的温泉特别舒服,什么时候带我去呀?”

  长阳在心中长叹一声,弟大不中留。

  虞白露在汤池沐浴,突然有人通报阳春书院的公子到了。

  “长阳吗?让他进来吧。”

  “还有长兮小公子……”

  “等等!别进来!”

  门口的长兮双眼一黯。

  “没事,直接进去。”长阳径自往里走。

  当晚回到阳春书院,深更半夜长兮又来跟长阳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长阳,“哥哥,我睡不着……”

  长阳捏他的脸,“想什么呢,睡不着?”

  长兮偷偷用气声在被窝里说道,“我在想……哎……”他悠悠长叹一声,“白露哥哥身材好好哇,我要是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长阳给他逗得笑个不停。

  长兮还在唉声叹气,最后凑到长阳的耳边轻轻说道,“而且哥哥,他那里……也好大啊。我好羡慕。”

  “咳,咳。”长阳捏住他的嘴,“非礼勿视。”

  “哎,我也想要。”长兮在被窝里转来转去,“我好想要。”

  长阳按住他,“睡觉。”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长兮又开始了,“哥哥哥哥,我、我又尿床了……”

  不是尿床。

  没有人十七岁了还会尿床。

  又一年长阳长兮生辰宴时,虞白露难得姗姗来迟。

  他存了私心为长兮打了一柄短剑,早在大半年前就准备好了,还时不时拿出来把玩。结果前阵子给一名笨手笨脚的侍卫磕坏了剑匣,把他气得不行,赶紧遣人再做。新的剑匣拿到手后他又吹毛求疵,急慌慌地叫人连夜修改,待他取来剑匣赶到阳春书院时已是月上中天,筵席都已散得差不多了。

  “你可算来了。”长阳一见到他吁了口气,推了他一把,“人在那儿。”

  虞白露远远地看见莲池旁有两道人影,一名世家公子手里把玩着折扇与长兮聊天,远远地还能听见他细碎笑声。他眉头一蹙,“覃原?你怎么没跟我说。”

  “咳,背后议人是非并非君子所为,听人墙角也不是。”长阳用了点劲儿把虞白露推过去,“所以你去。”

  妈的,别说君子,虞白露都不想做人了。

  他揎拳掳袖走上去,也不是故意偷听,覃原自诩风流的声音顺着晚风传入他耳中,“虞公子心中只有长阳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虞白露一愣,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长兮没有犹豫,很快就应道,“嗯,我本来就什么都比不上哥哥。”

  虞白露的脚步停住。

  与他的震惊截然不同,长兮回答得太快了,好像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想了一千次一万次。他的语气也很平淡,没有任何伤心或是不甘,像是一盏酽茶在时间里泡了太久,已尝不出一丝苦味了。

  说这句话的长兮可能觉得没有什么,可是虞白露却被这句话刺痛了。

  他和长阳,最爱长兮的两个人,竟然在看不见的地方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吗。

  还未待他从这阵刺痛中缓过来,眼前的景象让他脑子一热,大喊了一声长兮的名字。

  远处的两个人回过头来,覃原的扇子还轻佻地挑着长兮的下巴,长兮看着虞白露。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没有欣喜若狂地冲上来喊他白露哥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眼中的光隔着一层云雾,仿佛积累了经年,终有一日会落下。

  虞白露心慌意乱,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的坏脾气终究是把长兮给推远了,他的小傻子的满腔热情被他磋磨殆尽,长兮不会再笑意盈盈地叫他,不会再给他温暖的拥抱了。

  可他心里越是慌张,面上就越是凶狠,瞪得覃原如有芒刺在背,尴尬地收回扇子。虞白露眼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径自走上去扣住长兮的手腕,硬生生把他拉走。

  “白露哥哥?”长兮有些疑惑,甚至还回头和覃原道别,完了还小声提醒他说,“白露哥哥,这样很没有礼貌哦。”

  虞白露简直用尽毕生教养才忍住了,把长兮塞进他的房间关上门,沉着脸问他,“刚才那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长兮一头雾水,“哪些话?”

  “刚才和覃原说的那些话!”

  长兮想了想,有些无所谓地笑出来,“不需要谁教我啊,大家都知道嘛。”

  “都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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