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第97章

作者:烟树小荞 标签: 玄幻灵异

  “那凭什么是你呢?”洛荧搂住他的腰,语气平静下来,“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我认我们要的道,但我不愿做殉道者。”

  见曲莲踮脚踮得辛苦,他双臂一用力将他抱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曲莲只能像个小孩岔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两人额头相抵,相濡以沫。

  “我刚才说的也是气话。奇先生说的你也听到了,一切都是未知数,你死了天尊也不一定会死,所以千万别做傻事,好吗?”

  曲莲的眼却湿了,“我死了天尊不一定会死,可是哥哥……我越是怕,就越是觉得自己好自私。五百年前师尊为什么不杀我?你为什么又不杀我?当时我们已经自私过一次,我们还要这样下去吗?”

  洛荧抿起唇,“当时的云天宫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他欲言又止,很快自嘲地哂笑道,“没错,我就是不想你死。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想着总有办法的。”

  他抓住曲莲的手,“总会有办法的。你先别急着放弃,等我们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步,我们再一起殉道,好吗?”

  曲莲低头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窗外寒风吹拂拍打着窗户,两人静静地对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他们一生颠沛流离,几度错过又重逢,眼下又被逼上一条满是荆棘与悬崖的绝路。可是即便如此仍然不愿放开对方的手,实在是贪心不足。

  半晌洛荧想起方才的事,他抱小孩似的颠了颠曲莲,凑到他脖间去看那处咬痕,“刚才咬疼了吗?”

  曲莲缩了缩脖子,像是有点后怕的样子,委屈兮兮地撒娇道,“疼。”

  “我看看。”洛荧用鼻尖拱开他的衣领,看到那处泛红的咬痕还渗着些许血迹,有些赧然地轻笑一声,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

  他们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动物,洛荧的舌面又湿又热,唰唰地舔在他脖颈上。曲莲微微眯起眼,热度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身体深处。

  曲莲跪坐得累了,拉着洛荧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透过模糊的窗棂看外面寂静的天地。曲莲忽然小声问他,“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此生悠长,他们厮守的光景却短,他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了。

  若在不远的将来,为了大道,为了那些不会知道他姓名的世人,他终将以身殉道,他希望他的爱人不要再留一丝遗憾。

  洛荧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又起了雾,但这一次他很冷静,只是沉思许久之后说道,“如果上一世的我,能再对你好一点,就好了。”

  这夜曲莲入梦后在凌霄殿的床上醒来。

  他发现自己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他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知为何自己梦里会是这个样子,难道……白天还没闹够么。

  他面上一红,从床头捡起一件衣物披在身上。这衣服也很怪,是一条半透明的白纱,笼在身上像穿着一片薄薄云雾,欲语还休。他拢紧衣物打了个哈欠,心想他最近也没看江澜从前送他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啊,怎么梦里俱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打开殿门,眼前也不是他熟悉的长廊,而是一片古色古香的汤池。道道石屏上镌刻着繁盛花草,空气中水汽弥漫,脚下并非木质地板,而是由鹅卵石铺成的彩绘,曲径通幽。

  曲莲疑惑了,难道这不是他的梦境?

  他光着脚踩着光滑的石子往里走,阵阵温热的清香将他笼住。转眼汤池近在眼前,巨大的龙头吐出喷薄温泉,空气中的花香带着些许硫磺的气息,热得他出了一身细汗,瞬间将薄纱湿透。

  池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堆衣物,曲莲看着有些眼熟。直到绕过最后一点遮挡,看见一个挺拔的人影,曲莲才终于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里是曾经燕州郊外的一处温泉,是归台君疗养之地。当时他刚与公子长阳相认,心却全在归台君身上,总是找这样那样拙劣的借口跟着他。这一次跟着他到了燕州还不够,还趁他休息之时偷偷溜进来,恰逢归台君在沐浴,那日他头昏脑涨的根本什么也没看清就被轰了出去。

  想起往事,当初的难过他已记不清,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他脚尖一动下意识要走,却忽地被人一拽,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池里。

  曲莲吓了一跳,猛地咳嗽几声被好好地抱起来。洛荧此时是上一世虞白露的模样,让他坐在自己腰上笑着拍打他的背脊,“怎么看见我就跑?”

  曲莲一身轻纱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览无余。他咳得眼角通红,“原来是你的梦啊。”

  “不然呢。”洛荧不经意看了一眼他胸前,不自在地移开眼笑着要去亲他,却被曲莲轻轻侧头躲过。

  “咳……”曲莲也有些不自在,“你现在这张脸,我不习惯。”

  “你不是认出来了吗?”洛荧自己摸了一把脸,当下心里也有些奇怪的膈应。其实上一世阿归的容貌才是他的本相,后来用化形丹修改过的脸示人开始也是为了避开风头。再加上这一世的洛荧,他算起来前后一共三张脸,曲莲的容貌却一直未变。这样一想……确实好像有点自己绿自己之嫌。

  “不知道啊,你在通天阁我就没认出来,还有秦远峰我也没认出来。对,你还易容成夜心,我也认不出来。”

  洛荧刚想夸一句那是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仔细咂摸却变了味道,“等等,你在这时候提秦远峰和夜心就不合适了吧?”

  曲莲不解其意,洛荧就势往上顶了一顶,曲莲登时涨红了脸,竟是手脚并用要逃。

  “宝贝你跑什么。”洛荧把他抓回来按在自己身上,凑上去咬住他的耳朵,“那次筵席上喝了酒不是很主动吗?”

  旧事种种浮上眼前,曲莲红透了耳根,“别说了……”

  “上一世在这里,我是不是很凶?我狠狠地骂你,叫你滚……”洛荧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其实是我怕,我怕你再留一秒钟,我就忍不住了。”

  上一世的长兮像一只误入人世的鹿,狠狠撞了南墙,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洛荧抱住他,“我不止要洛荧和曲莲长相厮守,我还想补给虞白露和长兮一个美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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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然没有扩写三千字!啊啊啊!

第108章 壹佰零捌

  [壹佰零捌]

  天光渐亮,落在薄薄雪面上映出一片明光。窗外寒风彻骨,屋内却是暖意融融,两个人影窝在厚厚被褥下四肢交缠,如一对小兽相依为命。

  洛荧的怀抱太暖,曲莲着实有些不想醒来。但终究是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了一时贪欢,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洛荧从他身上推开。洛荧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视线还未清晰便被曲莲批了一句,“太荒淫了。”

  曲莲像条鱼儿趁他不备溜出被窝,洛荧仰脖去看,少年单薄的背脊在乱糟糟的亵衣下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轮廓。可他伸手去触,曲莲已经敏捷地躲开,一掌按在他脸上,“快起来,今日去做些正事。”

  推开门,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晨起洗漱。宁亦舒和陆离自告奋勇去给奇先生回复,曲莲和洛荧则打算乔装进城再打探打探消息。

  反正要进城,曲莲和洛荧便不耽搁,也不劳烦陆离生火做饭,和大家招呼一声便从来时龙门进了暗河原。

  “我们这次也换一处出去,也不去荥州了。”

  曲莲还未解释洛荧便已心领神会,“我也有此意。上次跟着我们那人……对,钟家大公子钟王珏,虽然他好像不是来抓我们的,但以如今形势还是避开得好。”

  于是两人随意找了一处龙门,打算先出去再就近找座主城打探消息,更重要的是设法和洛英联系上。

  怎料他们刚出龙门,曲莲便绷紧了背脊,转瞬之间手已按在剑鞘上。洛荧亦是瞬间觉察到有人在此地守株待兔,不报嗡地一声出鞘蹿到二人脚下,蓄势待发准备择路而逃。

  对方怕他们又向上次一样跑了,连忙高声道,“洛二公子请留步!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我是有事相求!”

  此人的气息并不陌生,分明就是上次在荥州城外庙里堵他们的那个人,也就是钟夔说的钟家现任家主之子钟王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能知晓他们的行踪,也不知所图为何,如此阴魂不散。

  洛荧飞快地与曲莲对视一眼,曲莲略一摇头,不报便飞驰而去,将钟王珏远远甩在后头。

  不管他所求为何,他可是天宫神侍,手上戴有戒环的那种!

  钟王珏稍稍一愣,仿佛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不近人情。然而他能被遴选为天宫神侍修为自然不差,很快踏着他的刀穷追不舍,垂死挣扎地喊道,“我的戒环并不会暴露你们的位置——请两位听我一言!”

  “……曲……曲公子!”见洛荧毫不留情,他竟然话锋一转叫出了曲莲的名字,“你可曾记得去年初夏,你接了问天榜去函城找书……那个任务,是我发的啊!”

  曲莲一怔。

  钟王珏的声音在空中变得模糊不清。纵使他修为再高,与灵海庞大的洛荧仍有一定差距,转眼间不报火红的剑身就在他眼里化作一点火星渐行渐远。他只能徒劳无功地呼喊,心中翻涌的不甘与痛苦让他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刀。

  然而不报这只火鸟在夜空呼啸而过,转了一圈之后竟然又回到了他眼前。

  钟王珏揉了揉眼睛,讶然站直身子。

  其实洛荧和曲莲并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但这个钟大公子如此执着,如果现在不解决了往后一直缠着他们,到时候再坏了大事就更不妙了。

  再加上洛荧腰侧的见微一直嗡嗡震颤,洛荧若有所感,总觉得既然是他惹下的因果,总归算是有缘,还是听一听他要说什么为好。

  剑上的曲莲朝钟王珏伸出手,“钟公子,可否借你的戒环一观?”

  钟王珏连忙递过手腕。曲莲修长的手指在那枚玉环上轻轻一碰,确实这枚戒环与常人不同,寂静无声恍如一潭死水,然而也不像宁广仪和宁亦舒的那样只是受阵法阻碍,反而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物。

  曲莲搭在戒环上的手忽地一紧,握住了钟王珏的手腕。继而他眉尖一蹙,向来温文无刃的眼神骤而凛冽起来,“……你是妖?”

  这厢江澜本来是跟着陆离和宁亦舒去找奇先生的,进了暗河原他却磨磨蹭蹭地缀在后头,忽地撂挑子道,“哎,我不在这儿碍手碍脚了,你们去吧。我去城里透透气,天黑前便回。”

  陆离瞥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上回刚到琴州小院时江澜也用类似拙劣的借口出去过,陆离不像他那么八卦,心知肚明便好,挥挥手随他去。只是叮嘱他毕竟是一只妖,身份比他们更敏感些,要更加小心。

  江澜与他们分道扬镳后化形掩去头上龙角,袖子一扬便换上一副平平无奇的面皮,随意找了一处传送阵出去。踏上地面时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心想这老鼠洞一样的地方还好意思叫龙门。

  转瞬从暗无天日的地道来到一间同样暗无天日的房间,他一看罗盘,燕州。

  燕州。

  这也算是缘分吧,也就不劳烦他再千里迢迢赶路了。

  他趁没人的时候溜出去,如鱼入海混入人群。正值清明,王城难得下过一场雨,地上仍有些泥泞的痕迹。街上人丁寥寥,零星几名小贩沿街贩卖香火和纸钱,唯有几家食肆生意兴隆,不少百姓排着队买清明果子吃。

  周遭或冷情或热闹都与他毫无关系,他的一颗心沉入水底,了无回音。

  方氏不算名门大户,宅邸设在王城之郊,没有止水居那样金碧辉煌器宇轩昂,看上去受了好些年风吹雨打。但檐下挂着香芷,廊下的草药像是为了避雨刚刚收起的,从里至外透露着一股杏林世家儒雅的气质。

  一回生,二回熟。江澜安慰自己他反正算不得人,不用遵循什么礼义廉耻。他就是爬人墙了,他就是偷看人家内宅内院,谁叫他心里牵挂着一个人,为了确保那人安危,也不得不做这梁上君子。

  他轻车熟路地爬上围墙,将自己躲在一棵亭亭如盖的槐树后,姿容不太优雅地探头往院里觑。

  院子里空无一人。他上回来的时候方宅还有些人气,院中几名仆从丫鬟来来去去,像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还把他吓了一跳。好在他很快找到方小婉的寝居,看她安安稳稳坐在房间里才安下心来。

  是日燕州云翳掩日,方小婉的窗前垂着簟,看不真切。江澜焦急地在树上蹲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心想这太不像她了,她平日那么活蹦乱跳的,一日不出来闹腾就憋得难受,怎么会这么老老实实窝在屋里闭门不出呢?

  莫非是病了?

  是被他气的吗?

  江澜垂眸,心想真生气了也没有办法,总比丢了命要好。

  好在不多时一名婢女捧着食盒敲门送饭,江澜振作起来,却只听得里面模模糊糊的一声回应,听起来嗓音有些奇怪,好像真的是病了。

  这下他也顾不上会被方小婉发觉,等那名婢女走后便无声无息化作一条指头大小的小龙偷偷摸摸溜到廊下,蹿上方小婉窗台往里觑。

  食盒仍然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方小婉背对着他,十分焦躁地翻着书。

  江澜不知她在找些什么,但也不能不吃饭啊,看她都瘦了……等等,好像非但没瘦,反而变得愈发魁梧了?

  在他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方小婉”转过身来,脸上虽然戴着面具,可江澜第一眼便认了出来,震惊地质问道,“方小宝?!怎么是你?!”

  他被吓了一跳,屋里的方小宝也被吓得不轻,眼前一花,窗台上那条滑不丢手的蛇一样的东西便猛地化成先前江澜的模样跃到他面前。

  江澜一把提起他的衣襟,眼中怒火中烧,“你……你有病吧!你干嘛要扮成你姐姐的样子?你在这里,那她人呢?!”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方小宝亦是炸了,“她在哪里,你难道猜不到吗?!”

  他身上穿着女子的服饰甚为滑稽,还是方小婉平日最爱的鹅黄色。可他双目赤红,反手抓住江澜的衣领,像看仇人一样狠狠瞪着他,“你先前是怎么对我姐姐的,一出了事就不辞而别,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怎么可能不管你们!”

  江澜心口一痛,眼前阵阵发黑,方小宝却步步紧逼把他狠狠掼在墙上,“你化龙的那日,你大闹应天门的那日,姐姐当然去了!她好傻,她一个医师,去了又能怎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至今未归,你问我她在哪里,我还想问你呢?!”

  他毕竟年纪小,说着说着就哑声哭泣起来。

  方小婉……方小婉一定是被困在太虚幻境了。

  她……她真的好傻。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江澜脑中一片混乱,在这种时候抓住了一个最不重要的点,“那你……你为什么要扮成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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