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第63章
作者:唐泽泉
他咬咬牙,索性将枝条尖端转向自己,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手臂:“滚出去。”
任祺安有些发懵,一时做不出反应,凌子夜又施力,拉出了一道血红的口子,刺目的红在任祺安眼前晃出虚影,让他产生了分秒的眩晕。
凌子夜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仿佛他的存在带给凌子夜的比这血肉模糊来得痛苦得多。
“我走、我走。”任祺安不得不投降,后撤了一步,看他不惜自残也不想再多面对自己一秒,只能狠狠心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之前还是踌躇着说:“我就在门外,你——”
“滚!!”话还没说完,什么书、杯子、烟灰缸都被一股脑砸过来,砸得很偏,连任祺安的衣角都没碰到。
任祺安轻轻关上了门,在门外站了没一会儿,就见Ann叼着几枝蓝色风铃草和紫樱草噔噔噔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想是又去迫害了后花园的那些杂花。
他忙着埋怨凌子夜、惹凌子夜生气的时候,Ann在绞尽脑汁讨凌子夜开心,他确实连Ann都不如。任祺安在心里说。
见到任祺安时Ann脚步顿了顿,许是看他形容落寞又憔悴,便踱到他面前抬爪轻轻扑了他一下,这是以前他们之间常有的玩耍方式。
或许只有凌子夜不在的时候,它才能想起自己才是它的主人。
任祺安抬手抚上它脑袋,它在任祺安掌心蹭了蹭,随即开始拱凌子夜房间的门,用爪子胡乱地拍打。
过了几秒,能听出是Ann的凌子夜很快打开了门,把Ann放进去之后便立马嘭一声砸上了房门,甚至没给任祺安开口说半个字的机会。
Ann有些诧异地转回脑袋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凌子夜,仿佛在揣摩为什么一向温柔的凌子夜突然对任祺安这么冷厉。
不过见凌子夜窝进了沙发,它也很快将门外的人抛诸脑后,踱着轻快的猫步过去将叼着的花放到茶几上,又跳上了沙发,前腿一折,十分乖巧地伏到凌子夜身畔。
凌子夜满身是汗,热潮在身体里翻涌,而一身厚重皮毛的Ann窝在旁边就像个大火炉,但凌子夜也没推开它,只是抱着它昏昏沉沉陷在分秒不停的无谓挣扎里。
Ann能感觉到他不舒服,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有些焦急地哼哼唧唧着用尾巴尖抹抹他脸上的眼泪。
到底还是任祺安养大的,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实在很像。但不同的是Ann从来没有让他伤心失望过,却能在任祺安让他伤心失望的时候给他一点安慰。
任祺安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半步都没走开。口袋里的手机振个不停,他也实在无心理会,只是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像尊雕像。
路过清扫的佣人都给吓了一跳,恭恭敬敬问好之后转头就偷偷给其他佣人发去了“会长竟然在会长夫人房间门口罚站”的八卦。
凌子夜的信息素对任祺安来说有不可抗的吸引力,但他几乎要忘了去感受生理上的不适,只反复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地在凌子夜情绪和身体都很差的时候说那些伤人的话,道歉固然显得苍白无力,可现在他仍什么都做不了,想补偿都没路寻。
下午四点,房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任祺安以为他终于肯见自己,本想抓住机会说些什么,回头看见他时花了五个小时删删减减修修补补编织出来的措辞却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微垂着眼面无波澜,启唇淡淡道:“让开。”
任祺安让他冷静一点,现在他的确冷静了,但比起冷静,任祺安倒觉得不如说是已经不屑在自己身上浪费情绪的冷酷。
他翻出了他平时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的那条白雀翎发带将长发低低挽在脑后,只留了一缕碎发拂在颊边,坠在左腕上的手镯虚虚挂住,几乎要脱落,全白的衬衫和长裤过分宽松,显得整个人更加纤弱,那么惹人生怜、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良久,任祺安的目光才仓促地落到了他手边一个看上去很重的行李箱上。
听刚刚去了克罗卡斯一趟的戚星灼说,这几日阿斯兰德已经很冷了,他便带了几件厚衣服。
任祺安嘴唇颤了颤,大脑空白一瞬,很快便过分冷静地想到他还有家,还有许多关心爱护他的人,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的他已经不用再像以前要伪装身份时一样忍气吞声了。
他总是温顺、迁就、偶尔撒娇或强硬也只是想让自己陪在他身边,可自己却还要不知好歹地给已经隐忍许多的他安上一个任性的罪名,他想逃开自己这个只会让他掉眼泪的、没用的alpha,是理所应当、无可指摘。
爱他的人很多,而其中爱得最拙劣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任祺安知道、都知道,可是他不想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
他挡在凌子夜身前,红着眼小心翼翼开口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是卑微:
“可不可以不要走…?”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白玫瑰》,作词:李焯雄】
第76章 从头细看 你六岁当天 已是我偶像
他一言不发,只是抬眼直视着任祺安,不容抗拒的强硬。
任祺安无意识侧开身,他便拉着行李箱绕开任祺安直直往外走,任祺安一边想留他,一边又心疼他的肩膀,夺过行李箱追着他走,有些焦急地问:“我们可不可以谈谈…”
凌子夜笑笑:“怎么,还没说教够吗?”
“不是…我只是……”
凌子夜猝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直视着他:“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任祺安无言以对,而戚星灼、裴时雨和棕熊也拉着行李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
戚星灼一看他们两人僵在那,连忙把任祺安拉到一旁:“子夜只是和我们出去散散心,你趁这两天和莫以微把事情捋清楚,有什么不好?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道理任祺安也懂,他只是怕凌子夜一去不回。
他走到凌子夜身前,轻声开口:“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凌子夜看着他,他眼睛有些发红,微颤的眼瞳满是歉疚和不安,让凌子夜胸口发紧。
“会回来的。”凌子夜无意识抬手贴上他颈侧,又很快放下,随即转身离开。
他挽起了长发,站在回廊旁花园角落的莫以微在他转身时迅速捕捉到了他后颈的永久标记。
“微微…”看见任祺安和凌子夜在那边,小浣熊本来想拉他走,但为时已晚。
“你别多想,他跟任祺安才认识几个月,就是个床伴,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你跟任祺安在组织相依相伴那么多年,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谁能比得上?”
他说的,莫以微都明白。
他也并没有奢想自己失踪的这几年任祺安可以一直守候自己。他不管任祺安是不是有过别人、有过多少,他只希望自己回到任祺安身边的时候,任祺安会为他撇清那些临时的替补。
可是,那个omega也未免太美了些。像个妖精,清浅又妖异,纯洁又妩媚。
只消一眼,莫以微就知道这怪不了任祺安。有这样的omega留在身边,任是谁都会有所动摇。
傍晚,任祺安端着晚餐走进莫以微的房间,坐到他床边陪着他吃完,问他:“哪里还有不舒服么。”
莫以微弯起眼睛,摇摇头。
任祺安颔首,倒了半杯热水,兑温之后递给他,沉吟片刻才开口:“以微…”
“为什么现在这么叫我了…?”莫以微打断了他。
任祺安不知如何回答,索性直接略过了他的问题:“我有话想跟你说。”
“祺安,”莫以微很快接了话头,“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任祺安顿了顿:“你说。”
“我很想你。”莫以微说,“你知不知道,这三年里…我很多次都想一死了之,可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对吗?”
“——嗯。”任祺安应,“当然。”
“我总是会想,万一再多坚持一天你就能找到我了呢,再痛苦也舍不得放弃,就这么不知不觉撑到了今天…”莫以微抓住他的手,“你对我来说真的好重要…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任祺安紧抿着唇抬眼看他,他变了许多,褪去以前总是张扬热烈的氛围,病弱的他显得黯淡,只倔强地撑着一层自我保护的薄壳,只要任祺安一戳就会破碎。
莫以微对他而言的确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一个人可以不记得顺遂的时候谁与自己同甘,但绝不能忘记逆境中谁与自己共苦。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是他和莫以微相依为命着才得以一路走过来,毫无疑问。
但此刻,他并不是要在莫以微和凌子夜中做出选择。
事实上,从他给凌子夜永久标记、或者说得更早一些,在他对凌子夜告白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做出选择或许很难,但履行自己选择的过程却更加艰涩。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选择有动摇,只是他确实不忍心伤害莫以微。
可他的心太小,以前只能装下一个莫以微,现在也只能装下一个凌子夜,纠缠不清只会让三个人都痛苦。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莫以微眼睫颤了颤。
“我……”
“当年我没能被救出来,不怪你。”莫以微又一次打断了他,“我只想你以后再也别离开我,好不好…?我绝对不能失去你……”
他紧紧抓着任祺安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如果失去任祺安,那他这些年的挣扎、反抗、坚持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他不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以微…”任祺安艰难地开口,“我不会离开你,我们都不会离开你,可是…我已经不能再以以前的身份陪在你身边了,我——”
“别说了……!!”莫以微突然尖叫出声,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什么都不想再听,“别说了…”
“最爱你的人是我,任祺安…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我没有能被救出来,不是你的错,可也不是我的错……”他哽咽着说,“为什么要得到惩罚的是我……?”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凌子夜那样的人,自然可以得到无数人前赴后继的爱,何必偏偏要来与自己抢任祺安的那一份。
外面的程宛蝶听见动静,很快打开门进来:“以微…”
程宛蝶搂住莫以微,给任祺安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任祺安没办法,只能起身,默默退出房间。
玫壬光湖位于“未来之国”阿斯兰德的北地荒原,每年十一月底和二月初,雾蓝色湖面上粼粼波光与璀璨的极光交相辉映,是阿斯兰德最摄人心魄的一道风景。
北地荒原在阿斯兰德最北端,数十年前本是片寸草不生的荒地,而北荒研究基地众多研究员们离家甚远、默默无闻地潜心耕耘,才培育了异种植物、研发出土地药水,如今的北荒已经树木成荫、繁花遍野。
“放心吧,子夜很好。”戚星灼接到了任祺安的电话,向他交代着。
抵达阿斯兰德时几乎要遮蔽天空的大雪现在停歇了一下,但湖上袭来的凉风仍然像一把把冰刀胡乱刮蹭,凌子夜穿着厚重的大衣窝在棕熊怀里还是很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墨蓝色的天幕上铺着层层叠叠的蓝绿色流光,缓缓流淌、跃动,如雾如电,天边拉出几条紫色的光带,千变万化的紫罗兰色辉光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火红色流萤,闪烁的星辰在斑斓的画布上谱写璀璨的画卷,倒映进镜面一般的湖泊,绮丽虚幻如入世外之境。
“可惜现在来阿斯兰德,碰不上烛火祭。”凌子夜突然开口,抬头看向棕熊,“你很想去不是吗。”
棕熊顿了顿:“我好像从来没有亲口跟你说过,我想去烛火祭。”
“我就是知道。”凌子夜勾唇。
裴时雨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凌子夜又开口,问棕熊:“以后我们去的时候,你想许什么愿望?”
棕熊没回答,只是反问:“你会许什么愿望?”
“——我希望你们可以自由快乐。”
棕熊看着他,他说这话时的模样逐渐与记忆中已经泛黄卷边的画面重叠,曾经棕熊问那位已故的朋友同样的问题时,他对棕熊说:“我要许愿我和你可以自由快乐。”
然而他在棕熊怀里笑着死去的时候,却变成了:“我会用尽我生命的最后一秒,祝福你可以自由快乐。”
“不是你们,是我们。”良久,棕熊才对凌子夜开口,“为什么要把你自己剔除?”
上一篇:军校教授是Omega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