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第84章

作者:唐泽泉 标签: 玄幻灵异

  从斜阳号到镜城,伊斯梅亚再到玫壬光湖,他都曾经天真地以为有些事情可以一直这样延续下去,他们的友谊、他们的爱、他们的羁绊,却没想到自己甚至没能来得及再感受某些温暖就要永远失去。

  而现在,他无法接受自己可能还要面临戚星灼和裴时雨的离开。

  是他太贪心,爱的人太多,想要守护的人太多,却不能接受任何失去,只是放任自己被悲伤吞噬,一蹶不振。

  如果只有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他似乎在拉着身边的人一起沉沦到悲伤的苦海,而任祺安是这之中与他牵连最密的那一个。

  他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唯独任祺安,是被他亲手推开的。

  是那个他口口声声说爱的任祺安。

  如今的任祺安足够卑微,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仍然在冀望着主人可以把自己捡回家,什么高傲、锋芒、棱角都被磨得坑坑洼洼,而沉浸在痛苦里的凌子夜心安理得地对此视而不见。

  他们之间很难分对错,也没意义,人们总是借着爱的名义互相伤害,最后还要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说上一句“没关系”。

  凌子夜碾灭烟头,正要启唇说什么,回头时却见任祺安转身要走,他便没再开口,而任祺安也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任祺安的易感期总是来得始料不及,而现在滥用镇静剂也已经收效甚微,这种不熟悉的环境更加剧了他的不良反应。

  感受到孤独和寂寞时,人们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所犯的错,但任祺安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他总忍不住去想,那些年默默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的凌子夜又是多么孤独、多么寂寞。最痛苦的或许并不是爱而不得,而是连爱都无法光明正大。他本应该把自己所能给的一切都给这个忍受孤独和寂寞爱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凌子夜,可是没有,他只是夺走了他的自由。

  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快乐安逸,所以痛苦难耐的时候,任祺安心里反而会好过一些,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永远被困在黑暗中,不配拥有书本、不配拥有歌诗。

  许多次,任祺安都想杀了自己。可是他既放心不下凌子夜,也不想用自己的死为凌子夜添上负担。

  他蜷缩在房间角落昏昏沉沉,梦境和现实反复更迭,他的梦里全都是凌子夜,却不是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回忆,而是无休止的厮打、争吵、互相折磨,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令他惊恐、狂躁,彻底地崩溃。

  “你为什么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他总是梦见凌子夜声泪俱下地那么问他。

  “对不起…”任祺安无助地抱住脑袋,害怕地瑟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令他感到恐惧的,不是哀哀质问自己的凌子夜,而是那个对凌子夜暴力狠恶的自己。

  一个人要多么无情,才能对一个奋不顾身爱着自己的人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没关系…”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很轻、像气声,也很平、没什么情绪,像陌生人程序化的关心。

  任祺安无法去细究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只是本能地顺着溢散的清浅花香拥住面前的人,他似乎有些抗拒,被任祺安抱住时肢体变得僵硬,甚至下意识推了推任祺安,但没能推开。

  这怀抱还带着冰雪的寒气,却令任祺安的心蓦地放低。

  触感过分真实,他不敢相信凌子夜真的会出现在他面前,又觉得这个凌子夜像是真的。

  但、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张震岳/顽童mj116《迷途羔羊》

  作词:E.SO陈昱榕】

  “一颗纯洁的心,会自由地给予,自由地爱,直至它受到创伤。”

  ——特蕾莎修女

第99章 传说中 痴心的眼泪会倾城

  任祺安实在太久没有抱过凌子夜了,他骨头裹着薄薄一层皮的身体叫人感觉稍稍用力一些就要碎裂,任祺安小心翼翼圈着他:“对不起……”

  凌子夜身体本能地紧绷,但还是无意识开口:“不是你的错…”

  “是我…”他抵着凌子夜的肩膀摇头,“是我做错了…”

  凌子夜没说话,他却突然一把将凌子夜推开,往后缩了缩:“你走吧…”

  “快走……”见凌子夜没动,他又焦急地说,发间伸出的耳朵不安地折起来,“我不想伤害你…”

  “——我知道。”凌子夜说,“别怕,这只是个梦。”

  “真的吗…?”

  “当然。”

  任祺安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将人拆骨入腹的狂躁,他无法接受自己再做出任何伤害凌子夜的事情,即便这只是个梦。

  话音未落,他被任祺安一下子扑倒在地,脊背重重撞在冷硬的地面上。

  他没反抗,只是任由失控的任祺安按住他,反正现在麻木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任祺安给过他许多痛楚,但他从来都甘之如饴,直到疼痛成为一种习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闭上眼。

  浓烈的血腥味倏然炸开,没有感知到丝毫疼痛的凌子夜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失去了知觉,直到任祺安松开了死死按着自己的手。

  凌子夜睁开眼,任祺安左臂的衣料被鲜血浸透,他的爪子上也沾着血,凝在寒光凛冽的利刃上,又滴落一地。

  任祺安的意识在剧痛之下短暂回转,随即将凌子夜搂进了怀里。

  无数次,不论意识是否清晰、不论是否他自愿、不论因何缘由,他都已经给凌子夜带来了太多伤害。

  他的身体里有一个嗜血的怪物,可即便一定要用鲜血来献祭,也得用自己的。

  “你骗我……”任祺安声音带上了哽咽。

  梦里是不会痛的。

  “没关系…”凌子夜轻声说,把无助的他揽进怀里,轻盈的樱花信息素缓慢地包裹住他。

  凌子夜知道,他可以为自己粉饰一张无私奉献的圣人面孔,但那无法掩盖他对任祺安的残忍,而他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任祺安因为自己而坠落。

  鲜血顺着任祺安的手臂流到凌子夜腰际,温热又黏稠,任祺安忘了自己以往钟爱用疼痛彰显快感的作风,动作轻缓得几乎要停下来。

  凌子夜折着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脸,不动作也不出声,手腕被任祺安抓着手腕挪开时,他脸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眼泪、没有欢愉、没有表情,令任祺安不解他在遮掩什么。

  又或者只是不想看见自己的脸。

  血一直止不住,凌子夜滞缓地抬手,用自己被扔在一旁的衣服按住任祺安的伤口。

  他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紧绷的肌肉将纵横的青筋挤迫得愈发凸出,凌子夜无意识泄了力,手背却被他覆住重重按下去。

  凌子夜抬眼看他,他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却启唇问自己:“疼吗…?”

  凌子夜没说话,他很快停了动作,无措地看着凌子夜,直到凌子夜撇过头:“不疼。”

  任祺安脑袋闷在他颈间,轻掸的耳朵尖蹭得他发痒,忍不住缩了缩。

  任祺安以为他不喜欢。很快抬起头,有些局促地想收起耳朵,又收不起来,只能折进发间。

  凌子夜靠在枕头上,伸手抽出一支烟点燃,看任祺安嘴唇愈发发白,一言不发地抬手将烟递到他唇边,任祺安愣了愣,随即抽了一口,他很快便撤了手,又将烟夹到自己嘴里。

  看上去很吝啬,但思及凌子夜总是说抽烟能让人舒服,觉得这是他对自己的关心的任祺安简直快要感动得落泪。

  一个在放空,一个在拼命压制自己,两个人都做得心不在焉,只有身体在本能地迎合对方,直到没气力。

  任祺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他也安安稳稳睡在床上,严丝合缝盖着被子。

  床头的香早已燃尽,安静的房间里却仍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和有些浓的烟味。

  另一头突然传来擦亮火柴的声音,曳动摇晃着的影子打在面前的墙壁上,任祺安费力地撑起身体回过头,才看见凌子夜抱着个抱枕蜷腿坐在飘窗前的台子上安静地抽烟,窗子已经开到了最大,但那烟雾还是往外飘一半,在房间里留一半。

  他看着窗外,没回头,任祺安便翻下床走过去,坐到飘窗前的地上,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伏到他腿上,乖巧又安静,不用抚摸毛就顺了。

  他仍然没反应,只是垂手掸了掸烟灰。

  今天宋典喜欢的那位亚联盟歌手来到了巡回演唱会的克罗卡斯站,为了表示对他的欢迎,克罗卡斯的悬浮莹灯打了略有些深的星球蓝——那是他的应援色。

  整个克罗卡斯都笼罩着深蓝色的光雾,就连皎白的月亮都被滤成了蓝色,那光游着游着飘进来,打在凌子夜的身上,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蓝调的惨白,甚至有些透明,像人偶的树脂皮肤,眼瞳也仿佛人偶的塑料假眼,美丽却无神。

  任祺安的尾巴试探一般地在他垂落的长发周围一晃一晃,撩动发丝,他放空了一会儿,猝不及防被燃尽的烟头烫了一下手,疼痛的知觉似乎产生得太滞后,他缓慢地扔掉烟头时指尖的外皮已经浮起来了。

  他没吭声,只是又抽出一支烟,火柴盒却被任祺安的尾巴卷走。

  “别抽了好不好…?”任祺安手指拧着他怀里抱枕的流苏,低声下气地问他。

  尽管凌子夜总说抽烟能让他舒服一些,可不会有异议的是,抽烟能让身体不舒服。

  凌子夜这才缓慢地将目光自上而下投向他,却不置可否。

  这样的对视在他们之间很平常,只不过以往位于高处的是任祺安。

  凌子夜从不觉得为爱卑微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换句话说,他觉得只要不伤害到别人,为爱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

  可是看到任祺安现在的样子,他却会感到害怕,尤其是思及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时候。

  凌子夜抬起手,指尖滑过他下颌、脸颊,停留在了眼尾。

  要毁掉一个人很容易,只要掌握他的心,不过只是一错手的事情。

  任祺安颤着眼睫抬眼看着他,像被雨淋得湿透、躲在屋檐下的猫终于等来了来接自己的主人。

  最后凌子夜抚上他发顶,冰凉的指尖陷入他的白发抵着他耳朵根。

  任祺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还能看着他,还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满足,再也不敢奢求别的任何,事实上,这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打打杀杀的时光对他们而言已然是奢侈的安逸。

  这里似乎离演出会场很近,甚至能模糊听见沉郁又抑压的曲调、隐约的空灵歌声如泣如诉,而那一声奋力冲破迷雾的光线一般的高音又格外分明,脆弱感与淹没感扑面而来,悲伤的空气以光速扩散,将人侵蚀。

  离开组织之后,凌子夜每每听到喜欢的歌,看到喜欢的书,就会习惯性地想要分享给任祺安,反应过来之后又想起自己已经找不到任祺安了。

  但只要一想到任祺安已经可以自己去看想看的东西、做想做的事情,他又觉得自己都没关系。

  孤独是他的常态。

  凌子夜又将目光转向窗外,望着这座笼罩在蓝色迷雾之中的城市,那光线慢慢膨胀为一个挨着一个、大大小小的光斑,一座座楼宇也被拉扯得扭曲、丢了阵形。

  他知道,没有彼此,再繁华绮丽的城市在他和任祺安眼中也会像这被泪水倾倒的城市一样,颓圮冷落成一座花火消焰、笙歌无音的孤城。

  原本伏在他腿上的任祺安直起身,单腿跪上他腿侧的台子,晃着尾巴尖抹掉他脸颊的眼泪。

  任祺安有些无措地看着眼泪仿佛永远流不尽的他,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刚刚被自己收起来的烟,抽出一支递到他唇边,他却没接。

  “我做错了,任祺安。”他面无表情地泪流满面,轻声说。

  “没有能力守护所有人、却还是自以为是的我,最后连最爱的人都没能守护。”

  “不是你的错……”任祺安愣愣地摇头,“我知道你愿意为了别人做任何事,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人们总是这样自私。面临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挡在最爱的人身前,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独自一人去死,挥舞着“你要好好活下去”这种冠冕堂皇的旗帜,觉得自己是无私,觉得自己是为爱献出生命,却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才最痛苦。

  “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也爱着你,很多人都爱着你…”

  “看到你痛苦,我们也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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