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第93章

作者:唐泽泉 标签: 玄幻灵异

  凌子夜靠在床头抽烟,身上的睡袍有些松垮地搭在肩膀上,长发柔顺地铺开,被窗外漏进来的曦光镀了金纱。

  任祺安把那束花放到茶几上,走过去坐到床边,揽住他的腰凑近他时,他把烟递到任祺安唇边,任祺安抽了一口,他很快又咬回自己嘴里。

  烟味逐渐散去时,任祺安才嗅到那无法忽视的曼陀罗信息素,沾染在凌子夜周身,甚至已经渗透。

  “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任祺安说。

  “是吗。”凌子夜心不在焉道。

  任祺安皱起眉:“我不喜欢他的味道。”

  “嗯…”凌子夜无意义地应了一声,半晌才又开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任祺安愈发不满,“去洗——”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凌子夜攥着衣襟拽了一把,凌子夜抬腿勾住他腰,咬着烟含糊道:“用你的信息素盖掉,不就行了么。”

  *

  “你真的连一个omega的醋都要吃么。”凌子夜趴在床上,问毫无节制地在他身上咬下许多痕迹的任祺安。

  “没有。”任祺安手覆上他后腰揉着,否认道,“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吃得过来么。”

  “嗯,说的也是。”凌子夜说。

  “……”任祺安差点忘了他现在心大,听不出自己话里的讽刺意味。

  在房间窝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他们打算和大家一起去参加王城的晚宴。

  凌子夜站在镜子前,正要绑起头发时,任祺安制住了他的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条镶嵌着细碎银色天星石的白色缎面发带,是上次去泊裘买宝石时顺手买回来的。

  眼睛是看会了,但手可能还没太搞明白。任祺安抓起他的头发,略显笨拙地摆弄了半天才绑好,看了看镜子觉得很美,自顾自想着自己学得还不错。

  “有没有一种可能,”直到去往王城晚宴的路上,苍绫华毫不留情地说穿,“子夜怎么样都很美,跟你绑什么头发没多大关系。”

  而任祺安无法反驳。

  克罗卡斯的王城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代了,城门口有两头昂首踱步的金色美洲豹,而往里涌的行人们似乎并不惧怕他们。

  走近了看,才会发现它们踱步的频率很稳定,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披了皮毛的机甲。

  王城花园与五彩斑斓的克罗卡斯市区不同,这里只有一种花——绯红的玫瑰,这也是阿斯兰德美洲豹王室的象征。

  王城花园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榕树超越者,它是在实验事故发生时就被折射了人类基因的初代超越者,见证了29世纪末到现在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而此刻,有不少人正围绕着它,与它对话或是合照。

  悬浮荧灯倾洒金色的光纱,织成绯色焰火的玫瑰摇落馥郁芳香,盛装的人们在乐声中欢歌笑语,迎接春的到来。

  “天呐,她可真像个公主!”

  程宛蝶提着裙子,金色的卷发盘在了脑后,款步走在小道间时、镶满闪片和宝石的裙摆却不小心挂到了带刺的玫瑰。

  恰巧逛到她身后的乔斯钦很快走上前,替她分离开。

  “谢谢。”她弯起眼睛,粉金色的眼瞳抖落虹色流光。

  “不客气。”乔斯钦看着她,没动作,也没走开。

  两人都站在原地,良久,程宛蝶才歪歪脑袋,翕动的残缺蝶翼抖落金闪闪的鳞粉:“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乔斯钦嘴唇动了动,片刻,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程宛蝶笑笑,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戚星灼举着相机,这边拍一下提着裙子俯身嗅花的程宛蝶,那边拍一下腻腻歪歪黏在一起的凌子夜和任祺安。

  他今天也穿了正装,略显厚重的衣料让他已经遍布全身的烧伤格外难耐,但克罗卡斯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脸颊可怖的烧伤而嫌恶排斥,也没有多加同情怜悯,只是像对待其他所有人一样友好对待他,穿着紫色礼裙的女孩送给他一枝焰嘉兰,说焰嘉兰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戚星灼的镜头最后定在了正仰头看着星星的裴时雨身上。

  “时雨,你说为什么……”戚星灼也仰头看向璀璨的星空,“明明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我也能看见天空,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看见的美呢?”

  “当然是因为…”裴时雨勾起唇,“当然是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克罗卡斯的天空投影,天空管理部门想放多少星星就放多少星星,其他地方被雾霾遮掩的星空能比吗,真是可笑。”

  “……”戚星灼嘴角抽了抽,“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你看到了,对吗?”

  梅比斯抱着水晶球坐在琉璃花架下时,身后突然传来苍绫华的声音。

  “也许…”梅比斯没回头,苍绫华腾起翅膀,坐到了她旁边。

  “可是好奇怪,我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梅比斯说,“也许是他们的态度影响了我,连他们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谁?”

  “我不能说,你知道的。”梅比斯笑笑,身上紫色缎袍上累赘的金色珠链和璀璨的晶石在晚风中叮当作响,她怀里的水晶球流转着红色和蓝色的微光,映入她眼帘,晕染出火星与水影。

  梅比斯慢慢、慢慢明白,她所要做的,不是先大家一步感受悲伤、不是试图去制止谁的离开、更不是去阻碍谁走向苦难,而是在当下,指引每一个人没有遗憾、尽可能美满地走完该走的路。

  很突然的,苍绫华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极致的平和,仿佛世间万象再也无法扰动她,她真正成为了神的女儿,而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就被赋予了全知能力却根本无力承受的小女孩了。

  塔楼之上绽开金色的花火,高傲的小王子殿下和其他王室成员从中宫的台阶步下,人们都围向那边时,凌子夜走到榕树下,抬手抚上了它粗糙的树皮。

  榕树突然压下枝条,拍了拍他的脑袋,苍老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春天快到了…”

  凌子夜没想到他会开口对自己说话,愣怔片刻才应:“嗯…快到了。”

  阿斯兰德研究院的研究表明,被折射了人类基因的超越者会继承基因来源者的性格脾气、思想观念。

  凌子夜想,棕熊的基因来源者一定成熟又稳重,温柔又善良,或许是个博学多识的数学教授、或许是个指挥台上的音乐家、又或许是位高瞻远瞩的评议员。

  怎样都好。

  “祺安。”凌子夜端起一杯浅金色的酒液,开口叫任祺安。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叫自己,任祺安愣了愣,甚至忘了应声。

  “或许是因为从没有人教过我,都得靠我自己摸索,所以许多事情,我想通得有些晚。”凌子夜说,“就是因为人总会面临失去,有些东西才显得格外可贵,而我一直瞻前顾后,甚至因为害怕失去而没办法欣赏拥有时的快乐。”

  他偏过头来,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现在我想爱你,想和大家在一起,不管明天会怎样,都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任祺安没说什么,只是勾唇。

  “我们一起拍张照吧!”戚星灼一手举起了相机,一手握紧了裴时雨的手。

  大家也站到了镜头前,在塔楼燃放的璀璨花火之下,第一次没人摆臭脸、没人装高冷,无一例外地露出了真挚的笑。

  只有和魔鬼打过交道的人才最知道地狱的恐怖。凌子夜完全可以理解拒绝协助他们对抗组织的那绝大部分人,正因为被组织伤害过,他们才愈加害怕再次跟组织扯上任何关系,而虎宿的大家不同。

  尽管一开始大家的初心各不相同,有人是因为满腔仇恨、有人是迷茫着无处可去、有人不过是随波逐流,但凌子夜知道现在大家都有了同样的心向:为了守护彼此的笑容。

  ——月岛薰除外。

  【尽管我真的很不想一起去,但是…】月岛薰一脸无奈地写,【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啦!】

  大提琴手拉响第一声乐音时,凌子夜朝任祺安伸出了手,任祺安也揽住了他纤软的腰,如同捧住一树花枝芬芳。

  他脸颊浮起云霞一般的红晕时,任祺安只觉整个王城花园的红玫瑰都黯然失色。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鲜花,而克罗卡斯的异种鲜花更是纷繁多彩,可即便是看了这么多,任祺安还是最迷恋那一种。

  他清浅却不寡淡、妖异却不艳俗,他不畏风霜雨雪,也不屑与谁争奇斗艳,只是默默发香,期许着那一份能令他泥泞中抽枝的垂爱。

  他为任祺安而盛绽,而往后,任祺安也只会为他而驻足。

  作者有话说:

  *本文出现的所有动植物、矿物搜不到的都是我瞎编的

  【盛宇/KEY.L刘聪/ICE杨长青《隆里电丝》】

  曲子是Queen《The Show Must Go On》的双提琴版本

  另外,说给樱花宝:

  “如果我把死亡带入我的生命,承认它,并正视它

  我将摆脱死亡的焦虑和生活的轻蔑

  只有这样,我才能自由成为自己”

  ——海德格尔

第110章 一个小女孩 和被设计好的人生

  3051年2月19日,克罗卡斯春日宴的第二天下午一点,大家离开了阿斯兰德,抵达玫普利帝国边境的城市西泽尔时,这里已经是傍晚六点。

  或许比起未来之国阿斯兰德,玫普利帝国才更像是科幻作品中常见的那种后工业世界。阿斯兰德拥有高新武器却崇尚和平,掌握先进科技也不忘让荒原开满鲜花,在高度发展的人类文明之下仍保留着人类最原始憧憬的具象化,仿佛一个童话般的国度。

  而玫普利帝国不同。

  玫普利帝国没有鲜花草木,现实与虚拟也被模糊,先进的科技文明与脆弱渺小的人类反差强烈,极致的去人性化令原本内隐的反乌托邦主义外显,人类仿佛只是没有主观思想的附属品。

  “所以,虽然被归到了总部,可就连乔瞰他们也不知道组织的总部具体在哪里,只知道就在西泽尔?”简弈心问。

  “没错。”少将尤金说。

  踏上冷硬的黑钢地面的那一刻,凌子夜就感受到了一种从脚尖窜上来的不适。

  西泽尔的天空是灰黄色的,仿佛被一场大火映照出来的天空,但又像是黑的,因为太阳已经被一幢幢黑色的高楼遮蔽,这片天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太阳一般,令人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戚星灼抱着一束在克罗卡斯买的花格贝母从机甲上走下来,那布满棋盘格花纹的玫红色花朵在这座冰冷漆黑的城市显得格格不入,生命力也迅速流失。

  “怎么这么安静…”宋典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话音在狭长的街道回荡,没有人回应。

  不只是那束花,就连他们这一行人在这座城市都显得突兀,仿佛入侵的异类,打破了古怪的死寂。

  这座城市没有人结伴同行,没有人与彼此交谈,所有行人都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在大街上,就连步伐频率都一成不变,每一步的步长都规整得像是用尺子量着走,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除去他们规律的脚步声和机甲的启动行驶声外,这里实在过分安静,以至于大家都不自觉降低了话音,仿佛害怕打扰了恶魔的沉睡。

  “请问一下…”少将尤金冲一个行人开口,那人却像没听到似的,直直掠过他目不斜视往前走。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如此,尤金只好直接拦住了一个女人的去路,女人无法再往前,却只是一动不动站着,没说话,也没看尤金,眼睛始终空洞无神。

  尤金拿出手机,指着屏幕上的地址问他:“请问一下这家酒店在哪里?定位显示就在这附近。”

  女人沉默着,脑袋缓慢地歪了一下,仿佛在脑中搜索什么,半晌才开口:“往东边直行27米,在路口左转,直行19米就是西泽尔酒店。”

  她话音没有起伏,像计算机语音。

  尤金往那边看了一眼,女人很快越过了他往前走去,大家也只能照她说的过去,却走到了一堵绵延数十米的高墙前,没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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