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 第136章

作者:热蟒 标签: 玄幻灵异

  贡萨洛立即向厄尔诺传去心声:【计划有变,对接人杀死牧师绝非巧合,我们的行动已经被融合派察觉。他们今天决定举办一场献祭仪式,我很可能没有办法离开。】

  【你先带外围的人远离这里,去找城主手下的卫兵长,献祭的具体地点到时候心声汇报。另外,信里的内容我不方便查看,但一定还藏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重要情报……】

  少年自言自语许久,在发觉贡萨洛没有回应,低垂着眉眼似在沉思,他便停止了说话,不想打搅对方。

  不多时,楼下传来一片嘈杂喧闹,估计是游行的人回来了。

  “走吧,该去集合了。牧师们说,游行结束,就立刻去献祭的地方。”少年一边说,一边走下楼梯,在转角处回头。

  “每次咱俩遇见,我都好狼狈。被你救下两次,都没有什么机会报答。”

  少年脸上的小雀斑微微一动,扬起一个腼腆的微笑。

  “放心,等我成为永生者,一定会记住你,想方设法报答你。”

  贡萨洛失语地站在楼梯上方,唇瓣轻轻碰撞。

  他想说,我可以救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走了之后呢?羊癫疯根本没有治疗的方法,草药贵如金,况且还治不了标,更别说治本。

  他想要的是健康,是生命——连灰影的学士和路易斯医师都认为此病十分棘手,又有谁能让这可怜的孩子重拾希望。

  你根本救不了他。贡萨洛绝望地想。

  就在这短短犹豫的间隙,楼底发出尖锐刺耳的摇铃声,催促着所有人下去集合。

  原本在二楼驻守的下属迟迟没有等到贡萨洛,便跨上三楼来找人,而下属严肃的表情昭示着他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不得耽搁,必须得跟随前往仪式现场了。

  少年低下头,从下属的身旁钻过,彻底消失在贡萨洛的视野内。

  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贡萨洛咬紧后槽牙,缓缓吐息。

  “走吧。”他对下属说。

  -

  守卫昂首挺胸地站着,长久没有松懈过的身体酸痛无比,但他连打个喷嚏都得再三斟酌,因为总司令大人就在附近。

  地牢旁边的空气似乎更阴冷一些,守卫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往希莱斯身上飘,盯着总司令一呼一吸间吐出的白雾,以及那双被雾气模糊的、沉浸思绪中的眼睛。

  希莱斯确实是在思考一些事情——竞选大会结束,灰影当中存在着一些古怪而尖锐的声音:有一些人在大肆唱衰骑士团的未来,特别是对他个人的指向性极其明显。

  像士兵之中冒出无数只手,互相踩踏攀登,竭力想捉住他的衣角,把他从总司令之位拽下深渊。

  原本部分军官认为,每届竞选后的动荡时刻是必经阶段,晾一晾就好了。

  但是,不管那些人的论调如何,这样不见消减,反而愈演愈烈,丝毫没有颓势的舆论走向,显然是有人在刻意引导,希莱斯不能置之不理。

  现在他的首要目的,便是揪出所有引导者,趁事态尚在发展阶段,掐断蛮横生长的幼苗,稳固灰影内部。

  光有计划肯定不够,必须立即展开对策。

  只不过前步兵将领海勒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再问不出什么话。好在尸体也是有用的:海勒的死亡有效地震慑了一些不明真相,偏听偏信,瞎凑合事的士兵,让他们看清楚叛乱叛逃的下场。

  由于海勒不仅是索伦的追随者,也曾是后者的下属,因此将二人捉拿回营之后,塞伦便替他常常往地牢里跑,审问索伦,并调查一切可能涉及保守立场的军官或士兵。

  前方晃过几道人影,士兵们的问候声传来,希莱斯抬起头,一一颔首回应。接着看向紧闭的黑铁门,那里是从地面通往地牢的大门。

  他在等塞伦,等他的龙与索伦确认情报,把消息一并从地牢里带上来。

  纯黑色的铁门轰隆隆作响,积雪吓得抓不住房顶,扑簌簌滑落。

  希莱斯看着高大俊美的龙族从门内闪身而出,向他迎面走来。如果这时候雪花飘零,落在塞伦的眉眼上,估计停留不到一瞬便会融化成水。

  发现塞伦写在脸上的愉悦,希莱斯一边与他并肩而行,一边问:【审出什么来了?】

  【你猜。】

  希莱斯侧头看去,见对方那卷翘的银白睫毛轻轻眨动,像雪片凝结在上面,欲要藏住底下的一块蓝冰;鼻头被冻得有点红,微微翘起来的唇角和眉梢都在极力展现着一股得意劲儿。

  像一只尾巴快翘到天上去的白猫,明明高兴得很,还要故作倨傲。

  【哦,那我回头去问索伦。】

  塞伦实打实地愣了一下,小骄傲一扫而空,转回一张有点不解,又有些难以置信的脸,仿佛在质疑希莱斯为什么不搭他的茬。

  【事情确实和阵营里的保守派有关,包括后勤那边也掺和在内。】但他还是说了,说得脸色有点臭,而且显然还有后话。

  希莱斯逗猫有一手,顺猫毛也有一手。隔着一层厚斗篷,他用紧挨在塞伦那一侧的五指慢慢伸过去,小心地碰了碰对方的小臂。

  塞伦的手臂同样垂在斗篷底下,和表情一样纹丝不动。

  【继续说。】希莱斯嘴上示意,试探的动作也在悄悄进行着。

  当找到塞伦左手的方位,他张开手指,像以往无数次十指相扣那样贴上塞伦的手,尽管有斗篷隔着,极难抓握。

  塞伦目视前方,状若无事,一副丝毫没有察觉到搭档的小动作的神态。

  然而透过厚厚的布料,希莱斯却发现自己可以成功裹住他的手指。这下说什么他都不放了,一下子攫住塞伦的手。

  心声几乎就在下一秒响起。

  【根据索伦昨天提供的线索,还有安德烈探查到的情报,可以确定后勤部门里,参与散播言论的人是布洛迪的手下。】

  闻言,希莱斯轻轻挑眉:【布洛迪自身难保,向你表忠心都来不及,竟然还有闲心执行阿莱克西的任务?】

  【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是布洛迪干的,至少,不是他的命令。】

  希莱斯瞬间意会塞伦话里的含义:这场没有硝烟的动乱,依然有塞伦的三哥,也就是阿莱克西从中作梗。

  【他就像一头猪,见了泥坑就想爬进去滚一滚。】塞伦皱了皱鼻头,厌恶道。

  希莱斯有点想笑,即便是骂人,这个比喻在小少爷的词典里肯定也十分不雅,而正是因为会被认为粗俗,所以眼下还拿猪来比喻阿莱克西,可见有多讨厌他的三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近些年,阿莱克西的势力着实令人厌烦。自打塞伦跟他坦白秘密后,他自然要密切关注着除了灰影之外的势力动向,结果一看才知道,他们简直跟无孔不入苍蝇一样,赶不开,还难缠。

  但这一次的搅局显然有所不同:作为卧底势力的头领,布洛迪很可能没有参与行动。

  如果当真如此……为什么不愿意让布洛迪知道呢?是他现在不得不在总司令眼皮子底下做事,所以觉得危险,还是另有原因……

  【总之,还需要去确认一下情况是否属实,希望布洛迪一无所知。这样一来,我只要稍微做点手脚,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这么有信心?】希莱斯轻笑出声。

  塞伦的猫尾巴不知不觉中又翘了起来:【那是自然。等尘埃落定,灰影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叫声也能减弱许多……】

  二人在宽敞的城道中心行走,沿途路过的士兵逐一向他们的新任总司令行礼问安。

  当大家抬起头,总能将希莱斯总司令脸上挂着浅浅的、温和的笑意尽收眼底。

  他们继续用心声悄悄交流,在彼此的脑内说着旁人无法窥听的话。

  身影掠过一座座屋子,掠过无数士兵。众人只看得见两件宽大的斗篷快拖到地面,在行走间不断摇曳,时而碰撞分开,时而紧密贴合。

  唯独看不见斗篷的遮掩下,两只互相紧扣的手。

  -

  布洛迪抚摸心口,胸前好像哽了一团什么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天天积攒的不安。

  这种不安有两个来源:一是源自于他向阿莱克西少爷那边报告近况,讲述现在的境遇,包括他决定暂时求救于塞伦等内容之后,那头便再也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回复,更别说接下来要进行什么任务。

  二是因为布洛迪有所察觉,他的一名下属似乎在背着自己做些某些事情——他可不是索伦。特别是干卧底的,下属的一举一动都需要了若指掌,方能完成隐蔽。

  另外,今天中午还发生了一件事,使他加深了第二种不好的直觉。

  最近灰影舆论动荡,他倒没怎么在意。前几天才侥幸免受追责,一时的安稳又不代表永恒的安全;是生是死都拿不准,骑士团事务又繁多,哪有闲心管这些玩意儿?

  但一名后勤部门就职,职位虽不高,却因当年在旧营的资历而颇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兵找上门来,旁敲侧击地告知一些消息——

  ——普通的士兵们在闹腾,人人皆知有人领头,可那些领头的人藏匿其中,所以总司令都在暗中关注调查。

  最最重要的一点:其中一个发号施令的,可能和后勤部门有关。

  一旦和后勤扯上关系,那一切性质将大有不同。

  正头疼该怎么获取塞伦的信任呢,多么重要的过渡期,哪能出岔子?!

  不管是为了提前做清查,还是保住自己的命,稳住塞伦对他的信任,他决定亲自探寻究竟。

  人群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布洛迪进入橡子塔,与众多上下奔忙的文员摩肩接踵,最终停留在负责后勤事项的一层楼内。

  他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几个文员认出了他的身份,其余的要不伏案书写,要不忙于整理并运送文书……军队不养闲人,再加上希莱斯上任后改革的决策良多,光前期准备便把文员们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暇抬头,仔细打量来人是谁。

  因而当他来到下属的空桌前,把书桌里里外外搜索一通时,基本无人关注。

  布洛迪当然也了解下属的习惯,顺利从一堆或无用,或作废的信件当中认出那个普通却独特的火漆印,将它一把抽出。

  眼睛先往周围转一圈,确认四周暂时无人经过后。他翻出本就被撕开火漆印、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信件,眼珠左右活动着。

  当看到一行字时,他的瞳孔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布洛迪面色煞白,微不可查地抽一口气,原原本本地放好东西,已经把所有内容记在脑海——虽然他根本不想相信里面的内容。

  风风火火地回到寝房,他大力关上房门,迅速落好门闩,接着浑身体力被抽走一般瘫软在墙边上。

  毋庸置疑,信是阿莱克西大人一边寄来的,化成灰他都认得花押长什么样,怎么辨别真伪。

  那一行行的字句看似简短,其实在墨水印于纸张之上的那一刻,他的生死早已被另一头的“主人”定夺……

  第一、他的下属确实是这次动乱的指挥者之一;

  第二、那是越过他本人,然后交代给下属的任务;

  第三、阿莱克西大人让这名下属远离塞伦……

  对此,他一无所知。

  所有的命令都在一堵墙背后照常进行着,只有自己不知道。

  脑内一团乱麻,布洛迪在昏暗中不知站了多久,他连呼吸都捋不顺,何谈在短短时间里想出解决之法?

  但必须要想,必须!该怎么做才既能稳住塞伦,又向组织证明他只是寻求自保,让阿莱克西大人看见自己的价值?

  老子为他们干了那么多年,说放弃就放弃,凭什么?!他不免产生愤懑,焦虑地咬起手指。

  心烦意乱的时候,一茬又一茬的问题如雨后春笋冒出来,比如为什么他们要让下属远离塞伦。寄过去的信里早就讲得清清楚楚,塞伦不过就是希莱斯身边的一个龙族搭档,到底是对什么放不下心?

  他啃手指的动作一停,眉毛越拧越紧,似乎正要从烂泥一样的思绪中捞出什么的前一刻,房门乍然被人敲响。

  本来被打断思路,心情已经够糟糕了,布洛迪打开门,看见一名后勤士兵杵在门槛外,沉默地往斗篷里掏出一袋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很薄,大概是文书一类东西。

  他立马反应过来,交接在寂静中完成。士兵一言不发地离开,布洛迪多打量几眼对方,也没多做别的——这名同为卧底、专门做信使任务的人有点面生。经过仔细回想,确认眼前也见过这信使后,他就打消了渺不足道的怀疑。

  迅速合上房门,他拆纸的动作匆忙又激动,把薄薄一沓纸倒去桌上,像饿了好几天,在一片池子里摸索那条唯一可以果腹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