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龙骑士 第153章

作者:热蟒 标签: 玄幻灵异

  血污和沙子盖住了战士们的脸,看不清他们生着何种模样,只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残肢断臂散落满地,有些拳头还紧紧收拢着,攥住生前的武器。

  无数生命消亡于这场恶战当中,他们是战士,也是最普通的人。

  尽管尸体残破,污秽满身,但他们用最干净的灵魂筑成一道人墙,最终捍卫住了这片地界。

  黄色的天幕中,有人隐隐约约看到了天上的银白与血红——是银月,亦是血月,“军旗”仍在迎风飘荡,而狂沙已经陨灭。

  “高智狂沙死了!”

  “达亚!!!”

  “冲啊!杀光它们!!!”

  地面与天空一片沸腾,绿洲大军士气高涨,举着手中长剑奋起搏杀!骏马踏响出阵的信号,龙族如乌云般卷向天穹!

  英魂们仿佛飘荡在战场上空,冲淡漫天黄沙,为活着的士兵们撕开视野,驱散所有灰暗!

  一时间,狂沙成了被潮水冲垮的沙砾,以极快的速度覆灭。敌人再如何凶残,也挡不住他们进攻的步伐。

  大军锐不可当,使敌人节节败退,一万勇士在众人心中竖起丰碑,灌注了莫大的勇气。

  追逐的过程中,死亡在原野上不断堆叠,垒成一条通天的长梯。英雄们踩着累累白骨,不惜将自己也变成他人脚下的一根枯骨,只要还有人继续前进、攀爬、向上,再向上……

  然后,他们摸到了最顶端的——

  ——希望。

  垂暮之地开满遍地的血花,军队越杀越勇,越攻越猛,狂沙的援军便是死在这样悍勇的剑下。

  将领们率军冲锋,大军乘胜追击,追逐着敌军的残影,将敌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硝烟渐渐停息。

  风不知何时彻底静止了,漫天黄沙随着高智狂沙的覆灭而消失,四周却依然灰蒙蒙一片。

  有士兵奄奄一息,仰躺在尸体之间,看清了天上的景象。

  浓雾席卷大地的时候,阴云悄悄聚到一起,不知不觉中织成一张乌云密网。没有拨云见日,却有更令人振奋的“拨雾见雨”。

  士兵高兴地笑了,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滴答,滴答。”

  雨点跳了下来,落在士兵合紧的眼皮上。

  它慢慢往下流淌,沿着脸颊划出一道痕迹,好似家人就近在咫尺,指尖轻柔地、眷恋地,抚过逝者的脸。

  下雨了。

  -

  秋雨连绵,断断续续下了七日之久。

  雨水冲刷着垂暮之地的血迹,蔓延到整条边境线,为绿洲阵营的所有骑士团送去希望。

  乘着雨水天的优势,边境线大举反攻,一节一节地往外打,一片一片地收复失地。又过去七日左右,狂沙的声音几乎再也听不见了。

  世界的秋叶从枝头落下,经过风的飘摇,时局的动荡;染上枫叶的血色,背负着全境的重量……

  最终,秋叶尘埃落定,在人们倾尽全力守下的土地上,安稳地沉眠。

  拂晓十九年。

  这场旷日弥久的全境守卫战,以全绿洲、全人类、全龙族的胜利——告终!

第135章 首席龙骑士(正文完)

  一缕轻风钻入窗沿,凌厉飞扬的眉微微一动,病床上趴卧着的青年睁开眼,露出灰色眼眸。

  来人脚步声很轻,似是不想打扰他休息,止步于床边。

  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到脊背上,特地避开了伤口,带着疼惜的味道,隔着绷带布条轻轻抚摸。引得希莱斯后背紧绷,激起一阵战栗。

  “都快结痂了。”希莱斯语调中有一丝无奈,枕着手臂的脑袋转到另一边,主动向塞伦说道。

  他话里的意思不能再明白,自从下了战场,因失血过多晕过去,被抬回医室营帐之后,塞伦几乎一直守在床畔,说什么都不让他动弹,明明他自己头上也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希莱斯也认为,塞伦的伤势其实比他更重。

  背上的那条伤疤静养一阵就能痊愈,不算多严重,但对方伤在体内——他们合力歼灭高智狂沙的时候,塞伦的龙息可是喷出了血雾。

  他只听说过,那是龙息过度使用,消耗到极限的表现之一,对身体损耗极大。龙族医师在后续治疗中严肃叮嘱,至少一年以内,塞伦绝不能再动用龙息了,必须慢慢养起来,未来也不能随意使用。

  希莱斯听得万分揪心,作为当事人的塞伦却不以为意,满心满眼只关注他背上的伤,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像天天盯着伤口就能加速痊愈,叫希莱斯哭笑不得。

  塞伦没说话,低垂着精致漂亮的眉眼,帮忙拆开布条上药。看见鲜红、深红与褐红融为一体的一大条伤痕,眸里的情绪深不见底。

  希莱斯却在这时开口:“又在多想了?”

  见塞伦神色微变,便知道对方果真陷进愧疚的情绪里了。

  小少爷表现得不动声色,却不代表希莱斯察觉不出来。他把这条血口子归咎于自己身上,认为没有保护好他,所以连着好几天阴沉沉的,独自盖着一团阴影坐在床边。

  他由着塞伦上药,说道:“不要怀疑自己,你保护好我了,而且保护得很好。如果没有你挡在前面,我可能已经……嘶……”

  肩头传来一点刺痛,塞伦直接照着肩膀咬了一口,不许希莱斯把话说下去。

  弹软的肌肉衔在牙齿上,而后又像舍不得他疼,唇瓣沿着齿印安抚了一圈,这才作罢。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塞伦声音含着一点幽怨,闷闷道。

  “哈哈。”希莱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身上的重担已经卸去,似乎找回了曾经的一点朝气。

  这几天,塞伦也变得分外粘人,必须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否则容易焦躁不安。

  原本就缺乏的安全感如同一张破烂不堪的网,装的还是战争的重量,日复一日地往下坠,将洞口撑得越来越大。只能靠不停确认希莱斯的存在,才能填补这深渊般的需求。

  夜半时分,不管塞伦是否会陪同身侧,希莱斯总能听到他用心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若不是时常从惊悸中醒来,否则怎么能立即回应塞伦,抚平彼此的不安?

  理智很难完全压倒感性,所幸现在已经不是特殊时期,希莱斯愿意释放这份感性,并乐意承受对方的心绪,甚至对此甘之如饴。

  是的,不是特殊时期,战争结束了。

  时间和相伴总会带来慰藉,任何伤痕都能渐渐淡去。

  希莱斯的眸中漾起一丝笑意,他展平手臂,逗猫似的探出一根食指,向下拨了拨塞伦的银发。

  “扶我起来吧,塞伦,趴得太久,是时候活动活动了……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今天不会再心软,凡事都由着你了。顺便带我去吉罗德和贡萨洛他们的营帐看看……”

  希莱斯一直非常挂心他的下属,或者说,是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那一场堪称九死一生的大仗中,莫说身上会不会带伤,活下来都算幸运。一万精兵里,除却牺牲的人,重伤者基本占据七八成;医室营帐里躺了将近半月,又夺走半数人的性命。

  能下床沾地后,希莱斯第一时间去看望他们。而当他亲眼见到战友的情况后,心脏一沉再沉。

  吉罗德失去了左臂,贡萨洛视物模糊,不知道何时才能康复……

  一众人多多少少落下病根,即便清楚幸存下来就是最好的结局,希莱斯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痛心。

  结果这群人被分到一个营帐,成天有说有笑。得了胜仗,更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把牛吹到根本落不回地面。

  “当时是我和我搭档一眼瞅见了那个高智狂沙,拼了命地追上去,然后把它干掉的。”吉罗德盘膝而坐,老神在在地说。

  “去去去!”圆饼科姆此时完全不把“上级”放在眼里,布条缠满头,活像一块开口说话的白面粉大饼,“围追堵截的难道就你们一对龙骑啊?”

  “找到是一回事,最后射中高智狂沙的可不一定是你,吉罗德。”

  贡萨洛的眼睛暂时还不能受光刺激,裹着一条薄布。配合说话的语气,莫名能看到背后翻起的白眼。

  虽然迂回绕后碰到的第一只狂沙,的确是他们共同围剿所灭,最终的军功也会平摊到几人头上。

  但大家嘴皮子闲得慌,居然开始围绕“是谁最后射中高智狂沙”这个话题争论起来,吵得不可开交,非要争出个明白。

  吉罗德不屑地哼哼,拍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子,口出狂言。

  “说不定就是我杀的呢?拿我左胳膊做担保。”

  众人:……

  大哥你手臂都没了,担保个屁啊!

  希莱斯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很想一掌糊他后脑勺上,怎么还拿伤势开玩笑呢。

  别说是吉罗德那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了,他们还把这座营帐称为“缺胳膊少腿”帐,因为里面躺的大多是肢体受伤或残疾的伤员。

  而半瞎的贡萨洛,和他邻位鼻子断了的士兵,被单独划分为“眼观不到鼻,鼻观不到心”床位。

  不如说是以前的天性压抑得太狠,下了战场,这群臭小子又变回曾经那些幼稚鬼,简直叫人无语凝噎。

  不过,兴许正是这样敢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从救济院时就遭人口舌,以沉重代价“锻炼”出的强大心态,才能支撑他们笑对伤痛,坦然直面结局。

  “对了,老大。”

  吉罗德私下叫惯了这个称呼,打完仗更是怎么随意怎么来,希莱斯也浑不在意。

  “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王城?”

  帐内几人齐刷刷转过头,目光中有着藏不住的殷切与企盼。

  希莱斯明白他们期待的是什么,微微笑道:“先把伤养好,然后回圣雷岛过冬。等开春了,我们就出发。”

  -

  战争结束的第一个冬季,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战士们荣归故里,落入家人温暖的怀抱。

  ……却有更多的骸骨送不回家乡。

  盼不来音信、等不到亲人的家庭,艳羡地看着别家儿女与父母团聚,背过身去抽泣。

  今年的初雪格外温柔,落在每家每户门前,宁静而洁白,像故去的亡魂驻足家门外,陪伴家人度过最后一场冬天。

  百日流逝,春天来临,门前的冰雪消融了,开出一株株花草,不会被狂沙侵蚀的绿植。

  整整十九年,全境的冬天从未如此安详平和过,以至于大地回春,对着万物复苏一派生机的景象,人们还残留着一些恍惚。

  绿色,是真的不会再消失了。

  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战后重建也迫在眉睫,这是将来要一步一步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