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第12章

作者:雾十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朝堂之上 玄幻灵异

  不用怀疑,他这里意有所指的就是他娘贤安长公主。

  赶在连亭忍无可忍想要亲自“斩杀”这段和不苦的孽缘时,大师和絮果有的一拼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咱们大侄子这画功见长啊。”

  这幅絮果日常的娱乐“大作”,引发了不苦大师一个有关童年的思考,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画画啊?至少他小时候就很喜欢,有次用了他阿爹的徽墨在书房的金砖上作画,差点被他娘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就那么几块徽墨,几两金子而已,至于嘛。不苦唉声叹气,颇为可惜地追悼着自己被扼杀的天赋,如果没有那顿毒打,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师了呢。

  连亭用茶盖撇了撇茶叶:“……有没有一种可能,金砖才是更加昂贵的部分?”

  金砖只是一种叫法,不是真正的金子做的砖,是因其十分坚硬,敲击时有金属碰撞的锵然声而得名。金砖工期漫长,是御用之物,最先铺满的就是宫中的无为大殿。贤安长公主能用金砖铺书房已殊为不易,却被不苦用经久不褪色的徽墨这么糟蹋,没打死他,真就只能说是母爱如山了。

  “如果我没看错,你儿子现在拿着的和鸟儿战斗的长杆也是好东西吧?”不苦大师幽幽地看了过来,就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不效仿一下我母亲。

  连亭更得意了,几口茶下去,炫耀表示:“可不是嘛,花梨木,老手艺,摇光进贡,先帝的御赐之物。”被我儿子挥舞得多好看啊。话音未落,不能沾水的摇光长枪就被絮果一个没拿稳,直直扎入了鱼缸里。

  喜鹊飞了,孩子哭了。

  连亭再顾不上其他,放下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赶去了院中安慰:“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欺负咱家锦鲤的坏鸟都飞走了。还是长杆扎了手?咱们一会儿就换一个,阿爹仓库里还有好些呢。”

  “锦鲤、锦鲤……”絮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缸,却不敢看,因为他哭其实是怕自己刚刚一不小心戳到了鱼,他可喜欢那几尾大鱼了。

  连亭哭笑不得,抱起儿子往鱼缸中看:“没事呀,你瞧,咱们家的鱼都好好的呢。”

  絮果这才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的一条缝,看到了锦鲤无事,立刻破涕而笑。冬日里,小脸吹得通红,却毫不在意,只开心地看着锦鲤群一点点恢复平静,在枯荷与长杆的间隙摇曳而过,大尾巴金灿灿、红彤彤,如梦似幻。

  等父子俩有说有笑地牵着手回屋时,就见不苦还一脸沉思地坐在榻上。

  “怎么?”连亭挑眉。

  不苦认真回:“你还缺儿子吗?”

  ***

  又过了几日,一直借住在闻小二家的不苦大师已经恢复好了身体。他本来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琢磨着接下来该造点什么孽好,咳,是做点什么事好。连亭便带人突然闯入,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抓人上了马车,并从后门迅速离开了,却连此行的目的地都不知道。

  连亭坐在车上气定神闲地看书,任马车如何摇晃,他读书的决心也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这书里的内容是他准备晚上讲给儿子听的睡前故事,他得提前温习一下。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不苦大师也挺安之若素。

  连亭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的回朋友:“卖了你。”

  不苦往后就是一倒,舒舒服服的歪了起来。嘲笑朋友最近越来越幼稚的言行,这种傻话也就能吓唬吓唬连亭那傻儿子,他才不吃那一套:“到底要干嘛啊?”

  连亭没回,不苦也没当回事。只闲来无趣,研究起了连亭的马车,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玩具,布老虎,金铃铛,还有张一看就不知道是让谁代写的狐獴检讨书,替狐獴一家指天发誓,以后再不敢去连亭床头站岗放哨。

  不苦窃笑,连狗剩这也是被狐獴吓到了吧?狐獴面前,众生平等!“哦,对了,梁有翼的事怎么样了?咱们大侄子能确定一直是你的了吗?”

  “差不多了。”连亭“啪”的一声合上书,“就是有些复杂,还需要一点点……助力。”

  话音未落,马车就到站了。

  不苦兴冲冲的撩开帘子,然后就一脸惊恐的放下又退了回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今天来的不是别处,正是他娘的贤安长公主府。容雍华贵的长公主此时正牵着不谙世事的絮果,站在家门口对他冷笑。

  “你害我!”不苦怒向好友,这肯定是计划好的,不然絮果不可能在这里!

  连亭好整以暇的拍拍衣袖,一点愧疚都没有的表示:“我不是早说了嘛,我是来卖你的。”

  他这个人,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不苦原地发疯,虚张声势道,“你、你要是不让马车现在就跑,我就去和我舅母太后她老人家告发你!”揭发絮果根本不是连亭大哥的儿子。除了儿子,他也不知道连亭还有什么在乎的了。

  连亭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不苦,甚至最后笑出了声:“你去呗。”他既然敢说,那就是有敢说的底气。

  不苦先是疑惑,再是睁大了眼,最后压低声音道:“太后知道了?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我说我和我大哥的关系最好起。”连亭拍了拍不苦的脸,教了自己友人一个乖,什么才叫无懈可击的“骗人”。

  连亭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太后一早知道,并且对他颇为同情。这也是他最初用来拉近和太后关系的手段。因为太后她老人家就有不少极品亲戚,太后优待宗亲的原因之一,就是娘家人指望不上了,便想从其他地方弥补。

  依托于此,连亭和太后建立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旦他拿家人说事,那就是要开始骗人了。这就像是某种信号,某种“我会骗天下人,但绝不会骗您”的信号。

  在皇权至上的当下,臣子到底有没有说谎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顶头的人认不认。

  随便别人怎么查、怎么说,拿出铁一般的事实都没有用。只要太后说连亭大哥有个儿子,那他大哥就一定有一个儿子。

  若日后絮果想认回亲爹,那这一切就是个美丽的误会呢。

第18章 认错爹的第十八天:

  絮果为什么会出现在贤安长公主府?这就还要从今天上午说起了。

  锡拉胡同里,秋天卖糖墩儿的小贩改卖了烤白玉,也就是烤红薯。叫卖声一响,絮果立刻就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是的,被子,最近的雍畿越来越冷,连雪都下过好几场了,是与江左截然不同的干冷。絮果没经历过,几乎被封印在了被子里,因为房间里有新盘起来的地火龙。要不是时间不够,连厂公甚至考虑过把房子的外墙推倒重建,在墙体中留下缝隙,好变成火墙。

  今年实在完工不了了,但明年一定!

  絮果一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一边任由锦衣给他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冬衣,然后,他就带着和他穿同款毛边小褂的狐獴一家,跑出去排队买零嘴了。

  烤白玉外焦里嫩,香甜软糯,包在油纸里还呼呼冒着热气。

  絮果一手交钱一手拿薯,但拿了东西也不走,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等。他如今在胡同常来常往,住在这一片的就没有不知道他是连阎王家的小阎王的,无人敢惹,只是心中难免有怨气,因为外面真的好冷啊,冷的人直跺脚。

  小贩略显疑惑地弯腰问道:“小郎君可还有什么吩咐?”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吩咐的话您就让开吧。

  “可你还没有给我木匙啊。”絮果主动提醒。

  小贩却更困惑了:“什么木匙?”

  “吃红薯的木匙。”絮果向上举了举他的大红薯,好大一个,边缘几乎要像蜜水一样流淌开来。

  全场除了絮果外,没一个雍畿人觉得这个逻辑是通顺的,谁家吃红薯用勺子?

  絮果一脸茫然,整个江左都是这么吃的啊。

  但很显然小孩子说话很难有权威性,无法取信于人,哪怕是厂公的儿子也一样,别人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就在这个当口,从絮果的头顶传来了一阵女声轻笑,帮他解了围:“南边那边据说已经有不少地方是这样了,年娘子带起来的风潮吧,还会提前为客人剥皮,免去污手,既省时又省力,客似云来呢。”

  絮果抬头看去,正看到一袭红衣貂裘、眉间花钿如火的大美人冲着他微笑。

  时间在美人的眼角留下了痕迹,只是那些皱纹让她的魅力不减反增,看上去更添了一份岁月沉淀的强势气场。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惊人活力,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就是一种丧偶还不用带娃的美。

  她就是贤安长公主,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因为一些原因,她的称谓没能跟着先帝的死升级成大长公主,只被摁在了长公主上。

  贤安长公主实在是个有魅力的大美人,当她想要和谁亲近时,就没有人可以拒绝。

  上至六十下至六岁。

  不一会儿,絮果就和长公主殿下一起并排坐在老槐树下,你一勺我一勺地快乐吃起了热气腾腾的烤白玉。冬日里,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零嘴了。当然,长公主想听的消息也差不多都旁敲侧击了出来。

  贤安长公主道:“你一定就是絮果。”

  “姐姐怎么知道?”絮果震惊。

  “因为我是你不苦叔叔的阿娘啊,你得叫我……”长公主心下算了一下辈分,比絮果还要震惊,立刻转变口风道,“你得叫我漂亮姐姐,算了,还是叫姨姨吧。”

  她毕竟也到年纪了,不服老不行,长公主在心里如是想,她可没她儿子那么厚脸皮。

  “漂亮姨姨。”絮果乖巧又上道。

  贤安长公主忍了又忍,终还是破功,上去搂住实心团子一样的絮果就是一顿揉搓。被这么可爱的小孩叫姨姨,谁能扛得住啊,谁能?!

  絮果对于过分热情的贴贴也是习以为常,他娘总这样,梦回江左了属于是。

  “跟姨姨回家吧,好不好?姨姨用黄金给你打造一座大屋,用玉做家具,玛瑙堆砌。”贤安长公主和她皇兄很像,就喜欢长得好的。无所谓对方有没有才华,有没有灵魂,她只想要皮囊,单纯欣赏,“你来给姨姨当儿子!”

  “殿下,可使不得。”锦书等仆从一早就认出了贤安长公主,本垂首在旁不敢打扰,直至长公主这一句才吓得花容失色上前解释,这可是他们厂公的命根子。

  “我能不知道他爹是谁吗?”贤安长公主却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行了,告诉连亭,中午去家里吃饭,他儿子我先带走了。”

  然后就真的带走了。

  根本没人能阻止得了飞扬跋扈的长公主,一如她惹眼招摇的车队,车室如厢,四面出檐,有引马、领马开道,部分侍卫守护两旁,成群的仆从缀在车后。威风凛凛,行人避退。哪怕路遇阁臣的轿子,那也只有对方给她让道的份儿。不满?不满你就去找皇上告我呀,我又没不允许你参我。

  等连亭接到消息后,他就第一时间“绑”了不苦朝着长公主府径直而来,他甚至还贴心地准备好了负荆请罪的道具。

  不苦大师:“!!!”有儿子就不要朋友了吗?

  连亭理直气壮地表示,那不然怎么办?你娘“绑”走我儿子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见你这个她上辈子欠的孽债?

  大师:我的命好苦,比中药还苦。

  哪想冷艳的长公主只是牵着絮果的手站在台阶上,看着不苦露出了一个晦气的眼神,然后挑眉对连亭表示:“我不是为了见他啊。”

  长公主府门口“不苦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至今还没有撤下去呢。

  不苦:感觉命更苦了是怎么回事?!

  连亭恨不能敲开朋友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他一个东厂的太监,何德何能可以让长公主亲自出门迎接?她站在这里能是为了等谁?

  最后,“不苦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被撤下,不苦得以进入了他自己的家,只不过牌子并没有完全弃用,而是改换了地方。不苦大师深衣道髻,跪在堂下,悲痛欲绝地看着花厅内,他娘不拘小节的与他的好友把酒言欢。

  他娘这辈子改不了的就是对大美人的礼遇。

  他爹在天之灵……

  算了,他爹也管不了。

  六岁的絮果作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开心地和阿爹分享起了今天在长公主府得到的好东西。

  絮果一开始是拒绝的,没有爹娘的同意,他轻易不会拿外人东西。

  只是在贤安长公主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拒绝”二字。她想给的东西,那就没人可以拒绝,看见什么好的都一股脑地往絮果手上塞,嘴上还会偶尔感慨:“也就是现在情况好了,皇嫂当家。要是换我那视财如命的皇兄,呵,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轮到我”

  杨太后对宗亲是真的照顾,尤其是在先帝朝过的犹如透明人的公主、郡主们,新帝刚登基不到一年,连年号都还没改呢,贤安长公主府就肉眼可见地宽裕了起来。

  她如今就在报复性地消费,不要理性,只有野性。

  “长辈赐,不许辞!”

  絮果也就只等着阿爹来了一起快乐“分赃”了。连亭揉了揉儿子的头,这种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被人惦念的感觉,既沉甸又轻飘,心里踏实,人却像做梦一样飘在云里。

  “瞧我,差点忘了。”贤安长公主拍拍手,让下人把信拿了上来,她对絮果道,“这是小兰因让我转交的,你要不要看看呀?”

  北疆王世子自上次开源寺一别后,就时常吵闹着要找絮果玩。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万万没想到能坚持到今天。只是不巧最近快过年了,作为皇帝唯一的弟弟,他有其他很重要的事,只能拜托时常去拜见太后的长公主姑母代为送信。

  他还顺便狠狠吐槽了一下他的皇兄,一点也不靠谱,之前送的信都石沉大海,肯定是皇兄不上心!

  贤安长公主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连亭,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但她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连亭眼前替北疆王世子当了回送信的青鸟,让絮果回几个字就好。

  絮果……

  苦恼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像包子似的想了许久,才郑重其事地请长公主代笔:“您就写,文盲看不懂,别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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