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婚妻也跑了? 第50章

作者:云岁意 标签: 玄幻灵异

第122章 婴孩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宁谦光被窗外的阳光照到眼睛时, 一开始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从他练气小成之后, 对睡眠的需求就已经很少,极少再有像儿时那般,一觉睡到天明的时候。

  敖霖泽紧紧搂住他的腰部, 整个头都压在他的胸口——而宁谦光自己不但不觉得睡不安稳,反而还感觉格外踏实, 舒舒服服的睡足了一夜,以至于早早醒来的时候,还对昨晚的好眠有些留恋不舍。

  必须要强调一遍的是,他留恋的是昨晚的酣眠,而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睡前运动。

  敖霖泽被他一晃, 也飞快的醒了过来,翠绿色的眼眸显得格外水润, 迷迷瞪瞪的看向宁谦光的时候,宁谦光几乎能够从他的眼瞳中看清自己的模样,毕竟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不过……这也只是几乎而已,毕竟宁谦光昨天随同那条可♂怕的绿尾巴一同暴露出来的, 还有他那一头见者伤眼的荧光绿色头发, 与敖霖泽瞳色混在一起,看不清他身影的边界。

  宁谦光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盖住了敖霖泽的眼睛:“你别再看我现在的样子了。”

  在精灵之森两年多,他已经从一开始的担忧——这头发万一突然恢复成黑色了, 他该怎么办?渐渐的变成了另外一种无法跟其他人讨论的忧虑——他万一要顶着这头绿发度过余生可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争取早日渡劫,借助仙劫之力,重塑体魄根骨了吗?便是他这样经历过几次奇遇,对自己的仙途抱有很大期望的修士,也知道每一界能够渡劫飞升的大能,人数不过寥寥。

  这层担忧,宁谦光就算面对着心意相通的恋人,也觉得难以启齿。敖霖泽却并不在意自己看不到恋人的样子,而是微微一笑,手上动作了一下。

  宁谦光觉得自己腰都要碎了,心头暗恨,自己昨晚不该那般逞强。修士们为了固本精元,不少正道功法的基本功之一,就是控制自己不泄,又或者是从米青口处将积累足够的米青气硬生生抢回去,于经脉之中炼化——这一类修士发展到极限,也是非常了不得,是合欢宗一类的魔修最喜欢也是最讨厌的对手。

  宁谦光的基本功学得很好,宗门功法与家传功法结合,将上两者的优点集于一身。他们昨天晚上互帮互助的时候,他便一直忍着,偏偏敖霖泽又是那么一个体贴的对象,坚持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到达最后——偏偏他又更体贴的没有将这一点说出口。

  东海龙族的传承记忆还好,水晶龙族的传承记忆除了魔法之外,还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教导,敖霖泽之前未做了解,昨天晚上就一边回忆一边拉着宁谦光实践,更可怕的是,宁谦光还多出了一条……力量源于敖霖泽的尾巴。

  好好一个金丹期修士,险些某个不可说部位都要磨秃噜皮了……都快磨秃噜皮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可怕的吗?宁谦光按捺不住,最终哭着求饶的记忆,在理智回到他的脑海中之后,几乎让他羞愤欲死。

  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又看了看敖霖泽那无辜的表情,宁谦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我们收拾收拾下楼去吧。”

  伊拉跟诺曼已经都坐在了一层的会客室里,这是公用的餐厅,诺曼起来得最早,不仅买来了足够填饱他们每个人肚子的早餐,还从花园中剪了一把水灵灵的鲜花,插进几个小花瓶里,让这处在此之前并没有得到好好照料的小房子,多出来几分居家气息。

  而伊拉在吃饭的过程中,看了那几瓶鲜花几回,她其实不太确定那条雷龙是不是真的知道,这是精灵的婚俗之一,在结婚后的第二天,在早餐桌上,摆放上由红色粉色白色的花朵组成的花束,然后……

  宁谦光注意到伊拉的视线,还以为她很喜欢,避过精灵的耳目,悄悄跟诺曼商量了之后,他高兴的捧起来桌上那个花瓶:“给,伊拉,这一瓶你带回房间去放着吧。”

  伊拉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如果新婚夫妻把那个花束送给共同吃了早餐的未婚的精灵,则带有祝福她尽快找到自己恋人的蕴意。

  她捧起花瓶,难得不好意思的飞快跑走了。伊拉确实更喜欢武道,愿意将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战斗之中,但现在的她,也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精灵而已。

  而她带走了那捧花束,同时也表示,整个婚礼的全部流程,都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新婚伴侣的蜜月了。

  对自己在伊拉的脑补中完成了一个艰苦朴素的婚礼全过程毫无所知的宁谦光,也完全没有要与魔法世界的新婚伴侣们攀比蜜月的意思,事实上,他们也完全没法进行比较,毕竟这个世界里,哪有把整个蜜月旅行都投入进寻找恶魔踪迹的新婚夫夫啊!

  他们很快寻找到了生活在缇丝城的,精灵族的联络人,正是他向森林汇报了缇丝城外可能有恶魔活动迹象的讯息。

  可是来到那个拥有精灵血统的联络人住处时,宁谦光他们才发现,自己原本有的疑惑,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借助精灵血脉天生亲近自然的本能,那位联络员在考上医师执照后,开了一家小小的药店,这让他的住处看起来人来人往,方便有所需求的精灵们到来,而不会让人产生怀疑。

  尽管城中的居民们得了什么大病,还是会去恳求光明之神的赐福,但是一些轻微的病症,付不起足够“赎罪金”的普通平民,还是会倾向于自己解决这个问题。而艾伯特的店在这之中,又是独树一帜,毕竟谁不喜欢长相极为英俊的青年医师呢?

  就是在这个满脸苦笑的青年的居处,宁谦光他们见到了宣称这里有恶魔作祟的,拥有稀薄精灵血脉的女性。

  她的身上鼓起了大大小小的疥疮,敷上的青绿色草药,根本无法治好她身上的病,只是让她的感觉稍稍没那么痛苦而已。

  而她艰难的在艾伯特的搀扶下坐起来的时候,就算是毫无经验的人也能看出来,她才刚刚生下孩子没有多久,是个还没能完全恢复的产妇。

  虽然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显得十分憔悴,但这位连脸上都长着一片脓疮的女士,看起来还是十分的优雅美丽,在她生病之前,肯定是一位充满魅力的小姐,而她满怀愁苦的拜托你帮忙救救她的孩子的时候,简直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在讨论魔鬼作祟之前,他们先去另外一个房间,看见了那位夫人带来的孩子。掀开小小的摇篮盖子之后,不仅伊拉跟诺曼吃惊的瞪大了眼,就是宁谦光跟敖霖泽也感到了惊讶——难怪艾伯特答应让他们先看看那个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么为难。

  这当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孩子长相过于丑陋又或者是长满了跟他妈妈一样的疥疮之类的,他看起来受到了很妥帖的照顾,皮肤细白柔嫩,吃饱了牛奶沉沉入睡的模样,看起来跟普通的小婴儿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这片大陆的居民们来说,他身上最明显的那个特征,已经足够叫人吃惊了——他居然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头发!

  这种特质,对于霄水界的人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但是对生活在这个受到魔鬼侵袭的世界的人来说,这个特征就象征着不祥与厄运的未来,这是被恶魔之力侵染的象征。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光明神教会表现得格外激烈,但是对这片大陆上原有的这么多种族来说,无论他们谁碰上了这样的情况,做出来的决定,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双黑,是这些大陆种族共同的敌人,经过无数代的清洗,不仅仅是拥有这种特征的人几乎完全不存在了,就算是头发或者眼睛有一种是黑色的人,也会受到教会的抵制与“惩罚”,这让他们的生存格外艰难。

  艾伯特表情严肃的看了看同族,以及同族的朋友,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们。他伸出手去,翻开了小婴儿的眼睛,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的眸子。

  双黑!诺曼倒抽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而伊拉则站到了婴儿床的一侧,脸上的表情严肃到可怕,她冷然对满脸无奈苦笑的艾伯特道:“森林需要一个解释!”

  艾伯特看着她手掌边缘的一圈绿色魔力,干笑了两声:“我当然会解释清楚。”他愿意帮助可怜的贝蒂,当然不止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则是这个孩子身上的特殊之处。

  在呼吸清浅到几乎没有的婴儿身侧,宁谦光他们默默的等待了大约四十分钟,缇丝城那座每个整点都会报时一次的巨大钟楼敲响钟声,微不可查的魔力波动,掠过他们所有人。

  而在他们的注视之下,那个双黑的面无表情的,看起来甚至有些阴森诡异的小婴儿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金发蓝眼的孩子,他的呼吸平稳沉重了许多,脸上露出了一抹让见到他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可爱的甜甜的笑容,而艾伯特则抓紧时间给他灌进了一口奶。

  等钟声敲击一结束,魔法波动消失,刚刚那个正常的小婴儿就在他们眼前彻底换了个模样,又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艾伯特无奈苦笑道:“你们也看到了,这孩子……”他叹了口气。

第123章 接近

  宁谦光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们眼前的这个, 用鬼婴来形容更加准确些的孩子, 在刚刚的钟声里, 居然会变得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与伊拉跟诺曼这样,深受魔鬼传说影响的本地人不同, 自己就是黑发黑眼的宁谦光以及从小在黑发黑眼的龙群中长大的敖霖泽,对此都毫无芥蒂。他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凑到了那个小婴儿的面前。

  而后敖霖泽抓住宁谦光背后的衣领,将他猛的往后一提,刚刚好避开了那个小婴儿喷出来的一股黑色液体。

  那点黑色的液体撒在小婴儿干干净净的被褥上,一下子就把它们弄脏了。而后在宁谦光他们的注视之下,肉眼可见的飞快消失, 最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宁谦光神色微微一动,捏起那张毯子, 凑到旁边仔细观察了下,又小心翼翼的闻了闻,最终判定:“只留下了一点牛奶味。”

  艾伯特这才反应过来,颇为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忘了提醒你们了, 那应该是这孩子还没来得及喝下去的牛奶, 时间一过,这孩子就再喝不进半点东西,硬灌下去也会被他全喷出来。”

  或许其他人的关注点会在于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又或者这可能是魔鬼的最新招数, 让心存一点侥幸的父母,喂养长大一个被魔鬼之力侵袭的孩子,并因此也一起堕落为魔鬼的信徒?

  但在宁谦光的眼中,却是满满的激动——这孩子每天只会定时醒来一定的次数,其它时间都不吵不闹,而且万一溢奶的话,吐出来的奶也能自己消失,不用大量的清洗衣物被子……

  天哪,还能有比这更乖更好照顾的小婴儿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光凭艾伯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半精灵,怎么可能应付得了重病的产妇还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就是看着诡异恐怖了一点,不容易与母亲建立起比较亲密的联系,而且初衷肯定不是想要方便照顾孩子的始作俑者,也肯定不会考虑到这种方式会不会给这个孩子的身体、大脑发育造成不好的影响。

  如果能够彻底解决这些可能的副作用,这可能是一个跨越时代的,激动人心的发明!

  或许是他脸上的激动太明显了一点,艾伯特先把注意力放到了宁谦光的身上:“或许您有什么办法,能够解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吗?”

  宁谦光回过神来:“这个……”他整理了一下措辞,道:“我猜……他头发上的黑色,是不是比起一开始的时候要浅淡那么一点点?”

  虽然同样都是黑色,一般人绝对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拥有一定精灵血脉,同样继承了精灵的美貌与敏锐的艾伯特,还是点了点头,他也发现了这一点,而后怀抱着这一点微弱的希望,照顾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跟他的母亲半个月。

  半精灵还补充道:“事实上,他母亲身上的疥疮,在钟声响起的时候,症状也会减轻许多。”他精致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与怅然:“缇丝城的记录中,曾经写过,钟楼里的那座大钟,拥有驱除邪魔的力量,只是三千年过去了,好多人都已经不再相信那个传说。”

  艾伯特微微闭上眼,微带歉疚的道:“我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三年前钟楼的大钟现出一丝裂缝时,我也投了重铸大钟一票,哪里知道现在……”如果重铸的大钟也有一定的驱除邪魔的作用,那么原来的那座,使用了三千年的古董大钟,真正的力量是不是更厉害?

  三年前?宁谦光跟敖霖泽对视了一眼,在心里揣摩了一下这个数字,这个时间跟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是在之后查找线索的时候,应该要多关注一下了。

  在艾伯特跟伊拉他们热烈的讨论起来,三千年前的保护魔法,到底是如何不出太大意外的正常运转到今天的时候,见惯了修真界上万年仍然运转正常的巨型法阵的宁谦光,却有了另外的猜想。

  直到下一次钟声又要响起,宁谦光才犹豫的开口道:“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想。”在敖霖泽鼓励的注视下,这些人里,距离魔法的精要最遥远,思路也最不受拘束的他,想法更是天马行空:“等会儿艾伯特给他喂奶的时候,能够特意给他多喂一点,让他呛咳出来吗?”

  一屋子没有生育过,也没有带过孩子的大龄单身青年、半大龄单身青年、决心终身不婚的刚刚成年的少女、还有一对不能让对方怀孕的同性伴侣,听完宁谦光的建议之后,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道婴幼儿到底多么脆弱的他们,此时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宁谦光在大家的注视下,接下来那句话显得更加虚软无力了一点,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不自信:“我感觉他吐完那口奶之后,头发好像显得比之前淡了一点。”

  只是感觉而已啊……伊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孩子的头发,对艾伯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在精灵中,也属于格外简单粗暴的那一类了。

  艾伯特虽然也觉得宁谦光的建议不太靠谱,但谁叫他们眼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呢?他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头:“我们暂且试试吧!”

  等到又一次整点,艾伯特一狠心,拿出来之前两倍多的牛奶,抓紧时间给这个脸名字都还没取的小婴儿灌了进去。

  而敖霖泽就作为他们的代表,等钟声刚刚停止,小婴儿刚刚从“活”转变为“死”的状态的时候,把他从摇篮中捞出来飞快的摇了摇,还用手挤了一下他的胸口。

  毫无疑问的,小婴儿哇的一口,喷出来的黑色液体几乎吐得满摇篮都是。

  而这一回,不仅仅是宁谦光微不可查的“感觉”了,就是最迟钝的伊拉也能清楚的看见,小婴儿的发色,明显变灰了许多。

  照顾这个孩子最久的艾伯特,兴奋的把他举过了头顶:“我要带他去给妮尔看看!他要好……”眼看着那孩子又要吐出来,艾伯特连话也来不及说完,赶紧把他放回到摇篮里——他们至今仍然不知道那个黑色液体中,到底蕴含了怎样的物质或者毒素、诅咒,他虽然之前已经被喷过两回了,但是尽可能的少接触一点,相对还是更安全一点。

  然后他看起来轻松许多的去到了隔壁的房间。虽然说不一定发色、瞳色发生了变化,就能说明这孩子正在好转起来,但是这毕竟是一种像好的方面发展的迹象,不是吗?

  隔着那张不算薄的木门,宁谦光他们清楚的听见了妮尔嘶哑的哭声。就算她一直坚持着认为自己做得没有错,觉得自己一定能够等来转机,但是当希望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压抑不住涌上心头的痛苦与激动的喜悦。

  安顿好了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委屈的小婴儿后,几个人又回到了妮尔的房间里,听她讲述自己为什么要跑来投奔艾伯特的原因。

  这曾经是让她濒临崩溃的痛苦往事,但在这些日子里进一步加重的煎熬之下,她发觉自己已经能够以一种更加轻松的状态,来讲述这一切了。

  这个可怜的混血精灵,出身于一个富有的商人家庭,与她职业是水手、渔民的丈夫,按照一般人的看法,并不属于同样的阶层。但是他们仍然不顾一切反对,决定在一起了,妮尔为此放弃了她父亲的财产继承权。

  跟随丈夫回到了他的故乡之后,她们曾经度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虽然不再富裕,但是在认真的工作下,他们过得也还算衣食无忧。会读书认字的妮尔自己在缇丝城里也有一份工作,也是因此认识了同样身为混血精灵的艾伯特。

  而后就在某一天,痛苦和打击,降临在了这个原本幸福的小家庭里——妮尔的丈夫,在一次看起安全的航程后,再也没能回来。等村民们找到他的尸首后,几乎崩溃的妮尔本来要不顾教义自杀了,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丈夫的孩子。

  妮尔决心自己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独自守护他们的爱情结晶,却在只有半个月就要生产的时候,偷听到了来照顾他的丈夫的叔父叔母的谈话。

  妮尔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眼间的愁绪与沉重,几乎要将这个柔弱的女人压垮,而她就是咬着牙根,像是走在半空之中的一根丝弦上一般,摇摇欲坠,却始终挺直了背脊,坚持往下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脸上露出来一抹苦笑:“他们不知道我有精灵血统,我也从来没有在其它人面前显示过,我能够听见他们私底下讨论的东西,无论他们的对话声多么小,就算他们是在隔壁房间,也只是听得模糊了一点。”

  “感谢过去那个不爱炫耀的我,她救了我孩子的性命。”妮尔脸上显出一点混合了恐怖与后怕的表情:“我听见他们在争执,应不应该杀掉我即将出生的孩子。叔母她平时一直对我很好,但她对我、对我丈夫,还有对我孩子的爱,还是远远抵不过对于恶魔的恐惧。”

  妮尔自嘲的笑了笑,用力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责怪她,事实上,我不是在责怪任何人。”

  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在被子上晕染开一小片痕迹:“对于恶魔、对于堕落还有火刑的恐惧,几乎写在了我们的骨髓之中,这是无法抗拒的。如果要被秘密处决的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坚持。”她哽咽到几乎没办法再继续说话:“也要多谢艾伯特,谢谢你愿意冒那样大的风险收留我。”

  艾伯特愣了愣,忽然转开了视线,低声道:“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你不用这么客气。”他叹了口气道:“剩下的事,我来替她说完吧。”

  妮尔确实是个很有胆识也很有决断的女性,在那个陌生的村庄、举目无亲的环境中,她在看似绝境的死路中,找出来了一条可能的生路。

  她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弄清楚了他们为什么要杀掉村庄里的新生儿——在三年前某次村庄集体猎捕之后,这个村落里出生的婴儿都受到了诅咒,据说是他们捞上来了一条半鱼半人的怪物,然后在恐惧之下把它杀死了,重新推入了海里。

  妮尔当时因为这个秘密,吃惊得都没有回过神来,后来想想,确实也是如此,在这个从不避孕的渔村里,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见过几回孕妇,但她在这里生活了快一年了,却从没有见到过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婴儿。

  这是整个村落里,只有生育过孩子的家庭才知道的,共同的血腥而恐怖的秘密——想要知道对方是不是同样受到了诅咒,只要在对方怀孕生产之后,去对方家里看上一眼就知道了,从那以后,村里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新生儿。

  大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而后冷眼旁观着不知情的后来者,一脚踏进同样的陷阱与煎熬之中。虽然有很多人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但是看看被魔鬼之力侵染的婴孩,再想想万一事情暴露,一家子人都要作为堕落的异信徒,被绑上火刑架的恐怖。这个决定十分艰难,但是几乎所有人都面对了这个现实。

  只有妮尔不肯放手,她绝不肯放弃。虽然她也要承认,当初孤掷一注装作突然疯了,连钱都没带什么,就直接跳下海,借助一片木板漂浮到缇丝城附近的举动,确实有那么一点疯狂。

  虽然她也可以留下来,赌那么一点点运气,她的丈夫并没有参与到那次捕捞中,说不定诅咒不会牵扯到他们。但妮尔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加冒险的道路,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我身上的这些疥疮,都是在我逃离村庄之后,才开始生长的。”妮尔微微一笑:“这彻底打消了我侥幸的念头。”

  宁谦光他们几乎全程沉默的听完了她的整个故事,四个人回到自己的居处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提起了同一个时间节点——三年前。

  对于阴险狡诈的恶魔来说,制造出妮尔村子里的那场悲剧,并不算太困难,而且每一点设计,都是要将人拉入深渊的这种恶劣,也符合他们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