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婚妻也跑了? 第61章

作者:云岁意 标签: 玄幻灵异

  就在他摊子边上的两个客人,女修士脸色当时就变了,她一闪身就出现在了那无赖弟子的面前,脸上蒙着面纱,只一双眼就叫人难忘了,也不知道面纱之下多么绝色。那弟子也是一副色迷心窍的模样,涎着脸道:“美人……”他话音还未落呢,就被一鞭子打到了脸上,痛得在地上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

  那少女眉头也不皱,刷刷刷,又是十几鞭下去,抽得他脸上满是淤痕,身上那件仅剩的法袍也变得破破烂烂。她冷笑一声,抖了抖自己的裙摆道:“我管你是谁,你刚刚打碎的瓷片把我的裙子弄脏了你知道吗?”那修士哭着道:“我给你钱,我赔给你。”其实是想伺机逃跑,那少女又狠狠打了他几下:“你哪里赔得起!”不过她也没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很快就收手,身形一晃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边上几个原本想出手略拦一下,给雪域派留点面子的本地修士,都默默的收回了手。雪域派如今有钱了,给每个弟子发放的制式法袍,都相当不错,怎么也要卖个一百颗灵石,普通练气五层以下的修士想要破开它的防御,还得费番功夫,那少女连法力都没动用,手上的鞭子也不是什么厉害法器,只靠身体的力量就能直接揍得那家伙毫无还手之力,想来至少也是凝脉期,他们还是不要轻易插手得好。

  在那个少女吸引了几乎所有人注意的时候,宁谦光却注意到,原本跟她一起逛街的那个样貌清秀的青年,却蹲在了那个凡人的摊位前,给了他一锭金子——大大超出了那些瓷摆件的价格,然后对他耳语几句,再一挥手,那个凡人的面容、身材跟气息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看得出,宁谦光却是看明白了他的手法,用早已准备好的纸人,换掉了之前在这里的凡人,把他送到几条街外去了,免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牵扯到他。

  宁谦光在心里默默点头,他这番举动,倒是很缜密很贴心了,以一份萍水相逢的缘分来说,做得已经很好。

  在雪域派负责城防的弟子赶来之前,包括看热闹的修士在内,全都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那个雪域派弟子躺在地上哀嚎。而宁谦光则想也没想,便跟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后。他知道对方肯定会去跟那个少女汇合的,正好免去他搜寻的功夫。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但从那姑娘的鞭法、眼睛,还有脸上戴着的面纱,宁谦光已经可以确认,这就是他还从未见过的小师妹。看修为,也是差不多凝脉巅峰了,个性似乎跟她母亲也很像。而那面纱,是宁谦光以前的练手之作,原本是送给宁清羽的,是以他才能一眼就认出来。

  这青年刻意掩藏了自己的踪迹,还特意绕了好几个圈子、洒下药水等等,迷惑可能的追踪者,而后才赶到一处柳树下,抬头上看,蒙面的少女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接扑在他身上,笑嘻嘻的道:“怎么样,没人跟着你吧。你们雪域派的那些弟子,也被我甩远了。”那青年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亲密,第一时间就跟对方拉开了点距离,红着耳朵摇了摇头。

  宁谦光……不好意思了小师妹,我也不是故意看到的。

  跟他这个脸皮薄的师兄很不一样,这位苏师妹像是一点也不介意对方后退的样子,只撅了撅嘴,另外又找了个话题:“我刚刚想买那一对玩偶的,都被他打碎了,真气人。”那青年下意识的想碰碰她的肩膀安慰她,手都抬到一半了,又被他硬生生收回去,面上仍然显得淡淡的:“是这一对吗?”说着,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了一对活灵活现的兔子瓷像。苏师妹一下子笑弯了眼:“就是这个!”她眼中亮晶晶的,之前她其实也没有很想买,只是多看了几眼,对方居然也留意到了,怎能不叫她心里甜丝丝的呢!

  那青年目光柔柔的看着她:“这个瓷像之前碎了,我刚刚随手修了一下,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吗?”宁谦光感觉自己牙都酸了,之前那青年在绕路的时候,还蹲下身从地上摸了些土,宁谦光还以为是他的什么特殊方法呢,原来是用这土来修复瓷像了!这些年轻人啊……

  苏师妹摇了摇头:“你改过之后就更可爱了!”她举起那对瓷像,嘻嘻笑道:“你觉不觉得这一只有点像我,那一只有点点像你?”本来气氛正好,那青年却又沉默了起来,低声叹息道:“柔柔……”苏师妹不说话了,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阵,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很亲密的一起再逛了起来。

  宁谦光看着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敖霖泽,也不知道他顺利抵达东海之后过得好不好……

第152章 欺人

  又逛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吧, 宁谦光除了得知了小师妹的名字应该叫苏见柔, 那个明明对师妹有情, 却始终不肯承认的青年叫沈常之外, 其余的时间总是时不时的反省自己,他之前会不会对敖霖泽太冷淡了,或者表现得还不够亲昵?但他在脑海中默默的把苏见柔的脸替换成自己的, 沈常的换成敖霖泽的,这样代入了情境想了想, 却是汗毛直竖。

  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指着一对玩偶,对敖霖泽说:“你看这是不是很像我们?”更完全想不到敖霖泽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既然想象不出,宁谦光倒有些好奇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 他那个有时候显得很冷峻,少言寡语的道侣, 会说些什么,真的有那么一点冲动想要试试看啊。

  在恶作剧的边缘反复摇摆,在宁谦光因为偷看小师妹恋爱的愧疚感浮现之前,总算有人打断了宁谦光混乱的思绪, 那是一小队雪域派的弟子, 他们似乎身上还带着什么任务,不过注意到沈常,为首的那个队长还是主动来打了个招呼——从这一点来看,沈常的身份在雪域派似乎也不是很普通的样子。

  而且宁谦光也注意到, 这些人都有志一同的忽略了旁边的苏见柔,从他们之前的对话里,宁谦光也知道,苏见柔只说自己是个散修,或许是因此让对方轻视了吗?可就算是个散修,以她年纪轻轻就凝脉巅峰的修为,哪怕沈常是雪域派宗主的亲传弟子,也足够相配了,现在沈常还只有凝脉初阶呢,跟苏见柔岁数也差不多,明显天赋不如对方,怎么这人还觉得不够的样子?

  那位队长身上的任务倒确实是在找胆敢在雪域派脚下“无故”当街殴打他们弟子的人,但他想要告知沈常的却是另一件事:“肖师叔抓到了一个私通魔门的弟子,正要门规处置呢!师兄不回去看看热闹吗?”

  沈常迟疑了一下,而后转身抱歉的对苏见柔道:“我师父……”苏见柔看着有些失望的样子,但还是道:“那我们过两天再见吧,你可不要再跟我说又闭关了!”沈常憨厚的一笑,保证道:“上回是积攒了两年的灵感,一下子想通了,才会突然跑走闭关的。这次肯定很快就下山来的!”两人传音不知道说了什么贴心的话,苏见柔才转身走了。

  宁谦光微一犹豫,只往苏见柔身上点了个标记,自己则化作了一点灰尘,悄悄的附着在了沈常的身上。既然对方在雪域派地位还挺高,借着这个冬风混进雪域派内部,想来能够接触到更多身份不一般,掌握着雪域派要害的人。

  要说雪域派的前身在百多年前,实在是三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宗门,现在混杂在一起,又有不少后起之秀在各种资源的培养下成为了宗门的支柱,宁谦光实在搞不清楚,他们宗门的实际掌权人到底是哪些,倒不如先混进去,把净化杂质的法阵先看个清楚,再说其它。

  看沈常想要回山,那个小队的队长还特意分派了两个弟子跟着他,像是护卫。而沈常一路上山,雪域派看似缜密的防护,也基本没有检查他,而是很放心的让他直接进入了宗门最核心的区域,这倒是方便了宁谦光。

  而沈常他最后去到的地方,却是雪域派的戒律堂,这里已经聚集了七八百个弟子,差不多是留守在山门里的全部弟子了。而沈常一来,就径直走到了最里头,站在了仅次于掌门、几位长老的位置,差不多在弟子里排在前五,他身边的几个年轻弟子,修为都在凝脉中阶的样子,比他高出一个小层次来。

  而站在所有人瞩目中心的,是一位面色发红,身材魁梧,胳膊围度差不多比苏见柔的腰都粗的威武修士,他的眼睛有铜铃大小,说话声音也大,显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你这逆徒,还敢私通魔门?今日我当着众弟子的面,对你门规处置,你可心服口服?”

  那弟子身上魔气缭绕,却是一副天第一,老子第二的样子,哼哼一笑道:“我继承了魔尊血脉,现在做的事情不过是顺应天运,该当我魔门大兴了!”那长老听了顿时暴怒,气得须发都竖起来了:“你只知魔尊血脉,却忘了宗门百十年来对你的倾力培养了吗?”当下他封住那人口鼻,而后拽住对方的胳膊,便是直接一撕,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很远,还有的撒在了雪域派弟子的脸上,但没有人闪躲,几乎所有人都冷静的注视着这行刑的过程。

  不知道雪域派到底是有些什么规矩,宁谦光却是在心里暗暗摇头,若是弟子背叛,直接杀了,或者关在宗门内的监牢里都是各个仙门的常见做法,但是召集所有弟子一起来,看戒律堂堂主将他虐杀致死,抽出神魂来锁在戒律堂下的地火之中,直至烧尽所有魂力,彻底魂飞魄散……这种做法显得太过粗暴了,总觉得不太符合修士的心境。

  可雪域派上上下下,包括宗主在内,没有一个人表示出不满,甚至在行刑结束之后,宗主还第一个站出来宽慰了那戒律堂长老肖平两句,让宁谦光意识到,雪域派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也不知道这么残忍的规矩,是如何产生并固定下来的,甚至听起来都有点像魔门手段了。他看着站在最后头的几个练气期的弟子,心里头都暗暗叹气,也不知道他们刚入道就接触到这些,会不会影响心境。

  不过宁谦光很快反应过来,这位肖平长老,估计就是沈常的师父了,难怪那几个弟子,哪怕修为高的,都对沈常表现得特别友好,估计是看在他背后师父的面子上……不过掌门跟几个长老,看他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似乎不止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除了这些,在这个血腥的过程中,紧紧贴着沈常的宁谦光也注意到,对方的状态似乎有些异样,不像是普通弟子那样单纯的恐惧,在这种恐吓下,他的精神状态,似乎还带着点忧虑。他是肖平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在害怕什么?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而在那个魔修的神魂被投入戒律堂地下之后,看着那地火中嘶叫哀嚎的七八个残缺神魂,他的心跳却突然加快了起来,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

  宁谦光只当自己是颗普通的灰尘,排空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在亲眼看见事实结果之前,什么都不再多想。在其它弟子一一离开之后,他跟着肖平师徒,转回了戒律堂之后。

  跟光明正大的戒律堂正厅不同,那面巨大的光鲜的门派规矩屏障之后,是一条盘旋向下,几乎只容许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而深入地底,映入人眼中的却是一座幽暗狭长的监牢,仿佛进入这里,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道。从洞窟内部不断的喷涌出叫人骨头也刺痛的蓝色寒风,便是没有其它的刑罚,毫无防备的被锁在这个监牢里的犯人,也在无时无刻的被痛苦煎熬。

  能在戒律堂内,第一时间被门规处置的,是雪域派认为堕落了的弟子,属于内部处决,而在这座牢狱之中,关押着的却是被宗门弟子抓回的魔修,跟之前魔潮之中走火入魔的散修。这个山洞大约有三层,越往下走,刺骨寒风就越寒冷,关押的犯人修为不是越高,就是犯下的罪行越重,此起彼伏的响起痛苦的哀嚎声,在寒风之外,又叫人脊背发凉。

  这师徒二人看着这些,似乎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路沉默着向下,在三层监牢的最下方,靠近寒风出口的最狭窄位置,被挖掘出来一个小小的洞窟,只用一层简单的法阵,隔绝了牢狱之中的哀嚎,所有的寒风,都第一时间从这里刮过,这里的风最冷风速最快——可这就是肖平的居处,他甚至没有施展任何防护功法,就在寒风中起居,用冰寒跟痛苦,淬炼着自己的身体跟神魂。

  普通戒律堂的弟子,都守在最上层的出口处,整个第一层跟第二层都没有弟子居住的,这里的环境实在太恶劣太难熬了,整个雪域派除了肖平,没人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肖平因为愤怒涨红的脸,在寒风的吹拂下,渐渐变得惨白,他淡淡对沈常道:“你最近难得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吗?”因为寒风的影响,整个山洞中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空荡荡的,只有一盏算作法器的油灯静静的燃烧,火苗不断摇晃,映得人脸都显得明灭不定。

  沈常迟疑了一下,他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似乎要说出口的那件事,还需要他更多的勇气。肖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是我的徒弟,怎的学了儒门那些书生的样子,磨磨唧唧的夹缠不清,看得人冒火。”沈常想解释什么,他已经抢先道:“是关于你之前来往甚密的那个女散修吗?掌门他们虽然想把女儿或者孙女嫁给你,让杂灵石炼化的法阵归于他们一脉,但你若不愿意,只要那女子肯发下血誓,绝不泄露你的秘密,绝不对你不利,不会损害雪域派的利益,你便是跟她结为道侣也没谁敢多话的。”

  宁谦光听着这些话,总觉得有股无名火在心头直跳,这血誓岂是好发的,还要不损害雪域派的利益,难道跟这宗门的修士结为道侣,还欠了雪域派的了?这算什么鬼玩意!

  跟这欺人太甚的要求相比,沈常就是杂灵石炼化法阵的设计者这一点,反倒被护短的宁谦光先放到后面了。

第153章 后悔

  “不是这件事。”沈常像是再一次的鼓起了勇气, 放下了心头所有的负担, 仿佛无惧无怖一般:“弟子是要向师父坦诚一件我隐瞒在心很久的事情。”

  肖平像是真的有些吃惊了, 他迟疑了一下, 示意沈常在边上的石床上坐下,两只蒲扇大小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难得有些和颜悦色的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你我师徒二人也是百余年的缘分, 我总会听你把事情说完。”沈常的手都开始发颤了,但是他的话语倒是比想象中还要坚定:“弟子身上, 也有魔尊血脉……”

  肖平的眼眸中精芒闪烁,似乎想了许多,又仿佛只是油灯火光微微摇晃,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在这狭小的洞穴中快步走了两圈, 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转到第三圈时,他像是才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思绪, 对沈常道:“你既然来找我坦诚此时,必然是想要弃暗投明的。你也不要再支支吾吾的了,想说什么,尽可以跟我说。”

  沈常的声音里, 这才带上了些许属于他的情绪, 不像是刚才那般刻板。他先是感激的看了肖平一眼,这才将自己的想法缓缓说出。他最担心的就是过于嫉恶如仇的师父,一听到他自爆身份,就毫不留情的出手击杀他, 但这第一关也是最大的难关过去,接下来的问题,就又要简单些许了。

  他面露惭色,轻声道:“其实弟子也没有确实的凭证,平日里也没有魔门修士来与我联络。但我越研究杂灵石,就越能体会到,我身上的血脉有些不对。”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天底下研究纯化杂灵石的人那么多,却只有弟子一个人有所得。因为那杂灵石内的某一种杂质,与弟子体内的血脉隐隐有所呼应。正是因为这点感应,我能比旁人节省百倍的时间,来寻找并分离开那些杂质。而随着我修为的日益精进,这种感应越发明显,是以我之前才又能改良出第二代纯化法阵。弟子被这秘密压制,修为难以再进,心中也觉得着实愧对宗门和师父。”

  宁谦光之前心头涌动的怒意,这时才平息了些许,难怪这小子,明明对苏见柔也有情,却始终不愿与她更进一步,只说自己是朋友。呵呵,这世上若朋友都是他们两个这样子,哪里再去找更令人牙酸的“神仙眷侣”呢?不过……虽说苏见柔可能难以接受吧,但宁谦光还是默默的在心里头把沈常的分数又加回来些许,总算不至于扣成负数了。

  肖平的脸上却显得慈和了些许:“为师也知道,自己为了震慑当日纷乱不休,几次欲分崩离析的门派,手段用得太过剧烈,以至于让你也有些害怕。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是什么叫你下定决心,敢于将这个最大的秘密,也告诉我呢?”

  他说到此处,沈常的眼圈也已红了,想来是担惊受怕许久,总算能找到一个人来分担:“弟子原本也不敢说出此事,怕被当做私通魔门的叛徒,只是如今到处都有修士魔化,弟子前些日子撞见一个,居然觉得他们身上有些异样非常熟悉,跟杂灵石里,那始终去除不掉的杂质给我的感觉非常相似。”他激动得站起身来:“魔潮之灾,是动摇整个修真界根本的大难,弟子就是再吝惜此身,也不敢坐视消弭此难的线索就在自己手边,却因为畏怯不敢告知师长,导致更严重的灾……”

  他一句话尚且没有说完,肖平脸上原本残余的那些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叹息了一声,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拍下,正中沈常的眉心,摧枯拉朽一般将他的整个灵台绞得粉碎。沈常体内的修为轰然散尽,肉身软软倒下,他愣愣看着教导了自己上百年的师尊,像是难以相信他居然会对自己出手一般。

  肖平静静的看着他死亡,静静的抽出他的神魂,将之彻底粉碎,从此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可言。而在他身后,油灯之中的火光灼灼跳动起来,它之后挂在墙面的那面玉石魂牌无声无息的破碎,留下一小撮玉石灰烬,被刺骨的寒风一刮,便彻底消失不见。

  肖平默默的注视着那盏油灯,久久才叹息一声:“你既然知道,这魔潮会使得正道修士惶恐难安,根基重创,为何还要出言阻止呢……”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一定要出手,当场将沈常打杀了。他也不是那等全然无心无肺之人,这孩子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但凡他懂事一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这个粗莽大汉往后退了两步,坐倒在那张简陋的石床之上,一脸沧桑的样子,既是一种假装,也是内心真实感情的表现。只等了不到半刻钟,他便听见宗主急匆匆赶来的步履声,他身后没有其它长老,肖平在心中冷笑一声,这倒是让他接下来的表演变得轻松许多。

  雪域派宗主也有金丹巅峰,此时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急匆匆的穿过法阵,直接来到了肖平的“洞府”之内,还没开口,就看见了沈常连神魂也没有了的尸身,当下惊疑不定的向后退了一步,连肖平的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也不顾了,略带质疑之色的问:“肖长老,这是何意?你难道不知道沈常是唯一能炼制纯化法阵的人吗?就算他背弃正道,怎么能不通过宗门审判,就私自将他处死了呢!”

  肖平嘿嘿一声,像是又提起了精神一样,猛然站了起来,在这种狭小的环境里,他这种高大威猛的模样,更叫人觉得侵略感十足,需要足够的底气,才能不在他的逼视下踉跄后退。雪域派宗主的气势,一下子就落到了下风,更不用说他们修为上还有很大差距了。

  肖平一副站在道德高点的模样,先是指责雪域派宗主,如果不是你们的短视,想要把沈常留在宗门之内,不愿让他修为过高,引起旁人的注意,又不想让他既有力量又有财富,影响掌门嫡系对宗门的掌控,逼着肖平将他的修炼引向歧途,五十年不得寸进,他怎么会因利忘义,勾引魔门,更是差点走火入魔,转为魔修?

  在他的逼问下,宗主节节败退,肖平又见好就收,暗示他自己也会法阵炼制,只是之前不与弟子争利而已,而且现在二代纯化法阵也已经足够用了,其它杂灵石矿脉,根本无法与他们竞争,也就是说,他们也不再需要沈常改进法阵了不是吗,何必还留着他分一笔钱呢?

  没看完这两个老奸巨猾的怪物是如何达成新的合约跟平衡的,只当做自己是一粒尘埃的宁谦光,随着寒风的裹挟,悠悠然的飘出了这个隐秘的牢笼,直到落在无数雪山的其中一座山谷之中,宁谦光先立了个保护法阵,这才把他护住的,沈常的灵魂,从五行宝塔之中放了出来。

  沈常才刚刚死亡,神魂本来就不够稳定,他又才凝脉期,脱离了肉身基础,神魂更加虚弱。宁谦光刚刚动了手脚,把他无声无息的保了下来,用临时抽来的地底另一个魂灵替代了他灰飞烟灭,就是剩下的熄灭他的魂灯,碎掉他的魂牌麻烦了一点,好在神魂都落于他手,直接循着因果将之全部斩断就是,不过这样也免不了叫他的神魂受点损伤。只是可惜,对方的肉身目标太大,肖平与他又有可能的特殊感应,不然宁谦光也能给他一起捎带出来。

  在寒风中立了半晌,沈常像是才从之前的巨变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是一副受到极大冲击的样子,对整个世界的看法都产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他看着宁谦光,对这个理论上救下他一命的人并没有显出什么感激的样子,而是十分警惕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够无声无息的潜进花大价钱改装过的雪域派的山门,还能够在突然翻脸击杀他的肖平的面前,保住他的神魂悄悄带走,处理好首尾……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还需要他做什么?或者说……他其实是跟肖平一起联手演了个戏,想要从他口中知道更多的关于魔潮的信息,好针对性的改进?

  刚刚被宁谦光放出来,一起听到了掌门跟肖平所说内容的他,心头虽然是满满的恨意与怨念,但他已经学会,要把自己真正的想法,深深的藏在心里——在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提并论的时候。

  他还想活下去,真的想要活下去。

  宁谦光也没有太为难他,总觉得现在欺负得太狠了,将来在师傅那里,可能不太好交代。不是有句俗话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就会认可沈常了,宁谦光斟酌着道:“我的名号你也不必知道,我进入雪域派,就是想搞清楚杂灵石的问题,我们同是希望解决魔潮之人。我把你救下来,也正是基于此。”

  沈常低眉敛目:“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他现在也没有质疑的能力了,只能姑且这么相信着吧。

  宁谦光正要安慰他几句,又觉得刚刚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并没法简单的用言语来冲淡。只好先放下不管,这人只要还有生活下去的目标跟希望,总有一天会走出阴影来的。他正想走,却见前面雪域派的山门,从上到下烧得满山通红。他怔住了,失声惊呼:“烧山海!”这是他师公的标志性剑法,至少也要金丹期才能使用的。

  那冲击雪域派山门的人是谁,不言而喻,宁谦光把没回过神来的沈常兜回袖子里,就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没想到苏见柔那傻丫头,反应居然这样快。

第154章 疯吧!

  宁谦光一边飞快的赶往雪域派山门, 一边在心头暗自摇头, 他这个出窍期修士, 当得也太不称职了。一开始在街边, 神识没有发现苏见柔也就罢了,没想到也没看出她的真实修为,这丫头, 都已经金丹期了,怎么还刻意求来了隐藏修为的方法, 当做自己只是凝脉期巅峰的样子。

  好吧……这可能是因为担心自己修为太高,会让修为停滞不前的沈常感觉到太大压力,也有可能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罢了,毕竟金丹跟凝脉的差距那般大,对手如果小看她, 等发现真相的时候,表情一定很有趣。

  宁谦光其实还是不想承认, 他们这一脉,连续传承了这么多代的无法无天的魔女个性,到了苏见柔身上,居然变成了为了恋人颇多体贴包容的性子。若是把宁清羽的相貌代入进来, 这样的想象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但她偏激的性子, 倒是跟宁清羽和苏恬恬一般模样。宁清羽当年敢为了苏师公,装作不慎被擒,潜入了合欢宗救人,二人联手斩穿欢喜菩萨造像, 从合欢宗里冲杀出来,也是九死一生;苏恬恬也为了敖昀伊做过几件完全置性命于不顾的大事,而不涉及性命的最轰动的事情,则是为了她逃婚,两人一起亡命天涯。

  而他宁谦光,则是那个感天动地的同性道侣的故事中的一块背景板。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更叫人头痛的,是独个一人就敢杀上人家经营百年的宗门道场的苏见柔。而且她最多不过金丹期,对方宗门里,可是有两位元婴期修士的,金丹修士更有足足五位,她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宁谦光觉得自己的袖袍都变得沉重了起来,难得的有些后悔,要是当时直接出手,将肖平拦下,保住了沈常的性命就好了,就算他可能还有所隐瞒,而以肖平的身份地位,魔门安插他也属不易,或许还有别的作用,需要留着监视免得打草惊蛇……也比因此让师尊唯一的孩子,当场疯了要好吧。

  等宁谦光悄悄潜入到山顶的时候。肖平跟雪域派的掌门,已经站到了苏见柔的面前,一下子打断了她的剑术,虽然因为忌惮她背后的几位真人,不至于下手太重,但剑术中断的反噬,也让状若疯魔的苏见柔一下子喷出一口血来。

  雪域派的一个长老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疯子一般的美貌少女,努力不去看混乱一片的山头:“紫霄派素来强势,如今居然敢派一个弟子就打上同道宗派的山门了,真是好大威风!”他差点就直说了,你不就是仗着背后站着苏立明么?而苏立明背后站着的,可是散仙大能!这事情只要稍微打听打听,谁还能不清楚呢?

  苏见柔当然知道,她这是在雪域派的面子上狠狠的踩了几脚,而对方暂时不对她出手,只是因为她刚刚展现的剑术,是她父亲的独门剑术,而她又做得这般声势浩大,看起来肆无忌惮的样子,让对方以为,她独自一个杀上门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背后不是紫霄派的暗中授意,就是她身边还藏着别人,是以这才按兵不动。

  这些人的品性,她早就从沈常那里知道了,也猜得出他们在短时间内会有什么反应 。沈常,她的沈常……想到这里,她的头脑里血液便疯狂涌动,法力在经脉里左冲右突,可她敢一人一剑就这么冲上来要个说法,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她不怕死,怕的是自己死了,就再无人能为沈常讨还公道了。

  苏见柔扔下了手中已经破破烂烂的宝剑,转而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亮若秋水的宝剑。几个宗门长老一看,瞳孔都忍不住微微收缩起来。苏立明的秋水剑,居然也传给了她,这人的身份几乎便能完全确定了,她就是宁仙子跟苏立明的独生女儿,紫霄派如今声名远播的新一代天才之一苏见柔!

  苏见柔抽出剑来,却没有指向雪域派横眉冷对她的任何一人,而是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索性疯了个彻底:“沈常呢?沈常在哪里,他让我怀上了他的孩子,却避而不见,这就是你们雪域派弟子的担当吗?!你们也别想包庇他,你们这是都逼着我跟这孩子去死!你们把他交出来!”她的剑在脖子上画出深深的一道痕迹,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显得格外惨烈。

  被宁谦光装在袖袍里,远程围观这一切的沈常,整个人都木了,可惜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来。他……他为了对苏见柔负责,却是只在情难自已的时候,牵过她的手而已,就这也没几次,一双手就能数的清楚呢!哪里……哪里……难道牵手真的能够让她怀上孩子吗?他岂不是真的铸成了大错?

  这个如同惊雷一般的消息,终于把他从师父突然的背叛中拽了出来,满心满眼都是苏见柔刚刚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说出来的话——他到此时还不知道,苏见柔不只是个正道大仙门的入室弟子,她的背后可是几个惹不起的老怪。而他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怕有这个理由在,雪域派也绝不可能放过苏见柔后,第一时间便跪倒在地,向着宁谦光祈求:“前辈,还请您救她一命,我愿意立下血誓,奉你为主,永不背叛,配合您所有的要求!”他不断的跪拜祈求,心中更恨自己,如何就因为肖平表现得嫉恶如仇,就轻信他呢!

  宁谦光听着烦,只没好气的说了句你且等着吧,便干脆封住了从袖子里传出的声音,这可是他师妹,亲的,怎么可能看着人欺负她呢!只是这师妹,比他以为的还要大胆,他刚刚都险些一口岔气,从云端掉落下去,更不敢想这件事若是传回宗门,师父他们听见了会是什么反应……

  比起主动潜入合欢宗的宁清羽,跟女人私奔的苏恬恬,在至少万人的注视下宣布怀孕了要人负责的苏见柔……这种一脉相承的疯狂,感觉越来越可怕了!这么个爆炸性的新闻,说不准一夜之间便能传遍整个霄水界!

  雪域派原本对她怒目而视的弟子,有不少都转过了眼去。他们毕竟也还是个正道宗门,受得教育更为传统……苏见柔的举动虽然过激,但做出此事的,毕竟是他们那位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沈师兄。更有不少人偷瞄肖平长老,这可是沈师兄的师父。

  白日里见过他们两人的雪域派弟子,本想高声拆穿苏见柔是在撒谎,明明之前他们两个还在一起逛街,实在不像沈师兄毫无担当,想要抛妻弃子的模样。而他的师父,在宗门内并不属于掌门那一派的长老,则远远的刻意看了他一眼,叫他心头一震,赶紧低下来头,收敛自己的气息,假装不存在。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他还不知道的,而他师父,总归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坑他。

  事实也确是如此,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肖平的。而掌门固然可以抢在所有人之前,知道沈常魂灯熄灭,并留下足够的时间跟肖平达成利益交换,但由两个宗本不甘不愿合并而成的宗派,无论哪个派系,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其他人也都收到了消息。至少这金丹期的长老们,心里都清楚,沈常已经死了,而与他相交甚密的这个女子,是来为他要个说法的。

  但她先给出了个尚算过得去的理由,又有大宗门支持,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真的有来自沈常的血脉气息,看着像是真有孕在身……雪域派的长老们,就算再暗恨她踩了雪域派的面子,也不能担下这个欺凌孕妇的声名。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把视线投在了肖平的身上,你的弟子,你杀的他,如今这理由,当然也是得你给了。

  肖平心中大恨,这沈常本就是孤儿,在两个宗门合二为一之前,被一个不起眼的凝脉期弟子收养的,没想到却展现出了在纯化法阵上的才能。为了控制住他,掌门一系才故意害死了那个弟子,将他转为了肖平的门下。按常理来说,他要是死了,只要肖平不管,根本不会有人追究,没想到却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刺头!

  肖平心头的杀意一闪而没,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正义凛然,自己也是受尽煎熬的模样,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脸上滑下两行泪来——这般强硬的大汉若是真情流露,还是能够唬住一些人的,他假模假样的道:“你……你也不必为那孽畜过于伤心。他……实非良人。”他像是难以启齿一般的道:“孽徒沈常,私通魔门,被我发现之后,还想诱惑我入魔。我已当场手刃此獠,只是顾念着过往师徒之情,没有抽出他神魂浸入地火之中受刑而已。”他显然十分自责:“这是我的一点私心作祟,实在不够正大光明,还请掌门真人责罚。”

  金丹期的掌门哪敢处罚这样一个元婴期的长老?只是没等他假模假式的跟肖平做戏,苏见柔已经颤抖着松开了手中的秋水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我不信!我不信……!”看着经脉紊乱,几乎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了!而沈常的血脉之气,也迅速微弱下来,几乎也要消失殆尽。

  宁谦光眼看再不阻止,可能真要不妙,当下飞快的传音对苏见柔道:“你把沈常的尸身要过来。”

  他都没有报出自己的身份,但苏见柔像是于绝望中终于抓住了一线光明,毫不犹豫的就抓了上去。她面上看起来还是疯狂,那血脉气息虽然微弱,却迅速稳定,没再继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