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 第115章

作者:阿苏聿 标签: 强强 末世 玄幻灵异

  “后来呢?”贺逐山问。

  秦御笑了笑, 手里把玩一把银色小刀。

  “后来,你知道的,暴/动开始,电力、交通、网络……全部瘫痪, 桥和路都被炸毁。蜗牛区变成一座孤岛,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是一场暴风雪, 在124年的最后一天。”

  那是秦御开枪杀死的第几个人, 秦御自己并不记得。

  所有人类文明的律法、道德、秩序, 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人类回归成最原始的欲望动物, 为猎食与生存不择手段。

  超市早就被洗劫一空难过,货架倾倒,橱柜破碎。牛奶瓶和汽水罐摔在地上,于是满地滚动着粘稠的液体。□□之中, 有新鲜的艳红, 有的人饿急了,张嘴就喝,然而还没品尝到食物的香气, 就被另一人从身后打死。

  秦御在犄角旮旯找到未被发现的压缩饼干, 可乐硬糖, 还有两片止血贴。他杀了两个人, 撞上一位同行, 抢了一盒能源电池,带着这些物资赶回家。

  家门用三四个铁柜子从里侧堵死, 秦御得爬十几米高翻窗进去。看到秦衔的一瞬间, 他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庆幸又过了一天。但这庆幸也只有一瞬间, 因为躺在床上的少年人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血管青绿,如同叶脉似的枝蔓延伸,后胸腔依旧外连那台循环机,循环机正闪烁红光,发出“能量液不足”的警告。

  鱼鳞般的皮肤下,毛细血管极轻微地鼓动着。

  秦衔随时可能死去。

  那一天,秦御去到的最远的地方是自由之鹰区北部。反叛军在那儿和达文建立缓冲带,曾经繁华的城市高楼如今在黑夜中死寂沉默,到处是尸体的腥臭味。焦土预示着这里曾有多么激烈的巷战,而几乎在踏入缓冲带的瞬间,秦御就被狙击线瞄准。

  负责巡逻的仿生人用动能枪指着他。

  “你不能过去。”他和秦衔被带到检查站,一位秩序部长官漠然道。

  “我必须过去。我和这场暴/动无关,我可以证明——不,您需要多少钱,我明白的,只要您开价,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我有一个手术要做,您看,这条讯息,来自忒弥斯,12月30日下午,就在城市广场,就只要这一次,求求您了——”

  “你不能过去。”然而面对秦御的恳求,那位西装革履的长官只是扭开脸,“从这里去往城市广场,最快也要3个小时。现在是中午12点半,你赶不上手术。‘任何人不得通过’,这是秩序部的命令,任何人不能离开蜗牛区,任何人都有参与暴/乱组织的嫌疑……”

  “但他会死!”秦御喝道。

  长官没有说话。

  答案已清晰写在他漂亮的、冷酷的灰蓝色眼睛里。

  ——“你觉得,我在乎他的死活么。”

  秦御找遍了蜗牛区所有的地下诊所,那些他曾工作的地方,如今多半已人去楼空。部分诊所还储藏有少量能量液,他将它们收集起来,颤抖着倒入循环机。

  但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秦衔体内的能量液早已在超负荷运转。它们再不能提供充足的生物动力,机械心脏泵不出更多的“鲜血”……每一回,摁住他抽搐痉挛的身体,将陷入昏迷的弟弟拥入怀中,秦御都觉得心在滴血。

  恨不得用自己的血与他交换。

  再找不到更多的能量液了。

  秦御盯上了仿生人。

  那些逐步逼近蜗牛区的仿生人,他们体内流动的“蓝血”,与能量液的成分高度相似。从理论上来说,不能长时间用其替代能量液,但解燃眉之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攻击仿生人相当危险。它们是机器,共享系统与中枢联网。只要其中一个遭到袭击,触发警告或者干脆失联,就立刻会有千万个朝“同伴”赶来,力求击杀袭击者。

  秦御没有犹豫。

  他安安静静推弹入匣,准备只身前往缓冲带。

  那时秦衔醒了。

  那个夜里又在飘鹅毛大雪,漫天席卷,狂风叩窗。唯一的光源是火,到处有爆炸、枪战,叫声和骂声。天气极端异常,冬日竟有台风。大浪滔天,海水呼啸着涌入城市,吞噬街道,将一切淹没,只剩下浮空车、路牌、尸体和没人要的机械义体残骸漂浮在表面。不过,由于气温骤降,海水很快结成冰。白花花的盐渍上,倒映着城市的死状。

  “哥哥。”秦衔轻声说。

  “……我在。”秦御克制自己,不想让弟弟听出话语中的哽咽。

  “……哥哥,”秦衔轻轻靠在兄长怀里,聆听对方有力的、稳健的心跳声,“我要死了吗?”

  “不会的,”秦御说,“你会好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去做手术?”那时是夜里十一点,预约早已作废。

  可他说了个谎:“明天。”秦御说:“你睡一觉,明天,我们做完手术,就去看古京街的忒弥斯。”

  秦衔露出腼腆的笑。血液流速降低,大脑缺氧,他昏昏沉沉,早已分辨不清真假虚实。可他相信秦御,他总是毫无保留地相信秦御——这是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哥哥不会骗他。

  “到时我们要去滑冰。”秦衔嘟囔道。

  “好。滑冰。”

  “会去看海吗?”

  “会。”

  “我想把Miko放生。”

  Miko是一条金鱼,一条金灿灿、红澄澄的文种金鱼。它背鳍很长,飘在水里像透明的雾,又像水母,听说水母有永恒的生命。秦御因此买下它,那天他路过小巷子,在一家水族馆一眼相中,不惜花高价买给秦衔作生日礼物。

  秦衔很宝贝那条金鱼,因为金鱼陪伴他的时间要比秦御陪伴他的更长。

  他将Miko养得膀大腰圆,每天只会躲在水草里吐泡泡。

  “为什么?”秦御扭头,那金鱼正鼓着鱼鳃咀嚼粗饲料。

  “一直关在玻璃笼子里……它也和我一样寂寞吧。”

  刺入秦衔两胛之间的循环管就像他的鱼鳍。

  “……好。”秦御只得答应,“我们去把Miko放生。但是不能放回大海,淡水鱼会休克的。”

  秦衔没有听见后半句话。他昏迷在那不必醒的美梦之中。

  秦御杀了三个仿生人,第四个逃了。收获是50毫升干净蓝血,代价是生物信号被系统锁定,更多的仿生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仓皇狼狈地反击、闪躲、奔逃,最终还是被包围在废墟中。到处是被火烧灼过的高楼、废弃仓库、空中建筑和倾斜坍塌的廊桥,他永远甩不掉身后追兵,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死期。

  说到这里,秦御眨眨眼,露出作为探长才惯有的无所谓般的笑:“我猜,你并不记得那些事。”

  不料贺逐山淡淡道:“不,我记得。”

  他顿了顿:“我记得那场大雪。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他没有解释谁是那个非凡的意义。

  “你躲过了仿生人的追杀?”

  “不,不是我。有人帮我。”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完全陌生,秦御发誓自己从没见过她。

  女人有一头长至小腿的微微卷曲的白发,高挑纤细的身材,和一双漂亮的湖水般的蓝眼睛。她披着一件黑色大衣,露出两腿,仿佛不知道冷,像深深镶嵌在废土上的一柄刀、一把剑,有雪亮的锋刃,明明站在灰暗的瓦砾碎石之中,却是一尘不染的、熠熠生辉的神明。

  就像忒弥斯,那一瞬秦御想,他忽然理解秦衔如何看待忒弥斯。

  对他而言,忒弥斯是救世主,是那绝望世界里唯一不会说谎的、纯真的机器。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贺逐山皱眉,他本能地觉得此人有异。

  “不记得了,”秦御答,“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到让我觉得和她整个人格格不入,仿佛那是某个虚假的面具。”

  “她救了你?”

  “嗯,也许她是个黑客。用某种电磁攻击的手段,让那些仿生人全部宕机。”

  “后来呢?”

  “没有后来。”秦御漠然道,“不是什么事都有后来。”

  “后来我弟弟死了,谁也救不了他,我不再沾任何与二手义体有关的事。也不养金鱼。”

  “你不喜欢达文。但你还是做了侦查警察。”

  “……这还重要吗?”半晌,秦御说,“我已经疲惫到没有仇恨了。”

  “你怀疑元白。他的身份有问题。”

  “不是怀疑……他对我没有任何恶意,甚至没有任何防备。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有我弟弟的记忆。”

  “他给过你加强剂,我叫你不要用。”秦御说,“因为林河发现加强剂里有微型分子,用于辅助废土箱摄取玩家的精神活动。这是为什么之前官方宣称,把加强剂倒进废土盒,就可以加强精神连接。”

  “所有加强剂里都有?”

  秦御点头:“抽样结果是100%,无一例外。林河和你说了元白的事吧?”

  贺逐山点头,秦御又说:“必须找到元白的意识体。把网络世界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找到。”

  他说完这句话便径直下线,身影闪烁片刻,在废土世界化作虚无。

  其实贺逐山从前不懂这种飞蛾扑火般的固执,绝不会为什么人将自己置之死地。

  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冷静,也并非理智,而是你还没有遇到一个……会让你毫不犹豫抛却所有的人。时至今日,贺逐山想,如果有一天,阿尔文消失了。

  把这世界翻个底朝天,他也会把他揪出来。

  *

  贺逐山没有下线,他离开元白的家,沿种满梧桐树的绿荫小路无目的徐行。这一片是废土世界的线上住宅区,提供给“pv休闲”玩家,非常安静,副本开放时少有人活动。

  阳光被叶孔筛成斑驳云雾,绵绵密密洒在身上。他独自沉思,仔细梳理近日发生的一连串诡事。

  仿生人攻击人类,被攻击的大多是“废土之下”游戏高玩;网络世界存在缝隙空间,那里有一座看不到尽头的高墙。崔、格林、元白、0123……忒弥斯,还有那名维修员。林河说,废土盒里有量化程序,能将玩家意识量化成意识体,量化成代码。

  贺逐山沉浸在思绪中,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何时跨过了那条“界线”。

  山回路转时,余光被什么吸引去。

  那是一棵巨大的无名之树,苍劲有力,孤零零地立在远处山坡上,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是这原野上最庞大、最显眼的生命。

  树看不出年龄,仿佛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它的树冠上缀满白花,极小,拇指一般大,星星一样闪烁银光。

  贺逐山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花。

  前后已找不到来时的路,更看不见废土世界城市的影子。贺逐山微微垂眼,心里警惕起来。这里可能不是常规的网络空间——但除了虫鸣草动,什么声音都没有,一阵晚风袭来,吹得那满树白花纷纷飘落。

  贺逐山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在这流萤细雨般的飞花中向树走去。走至树下,才望见脚下山谷里坐落着一幢小木屋,屋外有一片小小的花圃,花圃里种满白玫瑰。

  贺逐山走到近前,弯腰折下一支。白玫瑰含苞欲放,饱含露水,根茎上的小刺却很锋利,一不小心就被划伤。鲜血从指腹中溢出,蜿蜒着流到花蕊深处。

  “……你好?”一个声音疑惑地响起来。

  那声音太过熟悉,贺逐山猛然回头。

  他的瞳孔在那一刻骤缩——那是阿尔文,不,但又好像不是。

  那“人”有阿尔文的眼睛、鼻子、嘴唇,有他英俊的面容和高大的身材,但他看上去更稚气,更懵懂,气质更干净,有一种秩序官不曾拥有的纯真,是在过去黑暗的十数年里被一次次打碎的东西。

  贺逐山眯了眯眼。

  “你喜欢白玫瑰吗?”贺逐山不做声,“阿尔文”也不追问,只是对他轻轻一笑,“都是我种的花,现在正是花期。”

  “你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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