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秩序官会爱上异能反叛者吗 第161章

作者:阿苏聿 标签: 强强 末世 玄幻灵异

  在地下城深处, 前任城主亲手建立的“太阳要塞”下方,有一条深而漫长的地道,曲折通向所有故事的最终点。

  “太阳要塞”没有太阳,恰恰相反, 只有无尽的寒冷, 黑暗, 以及令人绝望的寂静。

  仿生人近乎报废的身体被拖到跟前时,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真冷啊, 这个世界已然冰冷到如坠冰窟。

  人类亟须一颗冉冉升起的崭新的太阳。

  在走廊尽头, 地道深处,是一座巨大的水牢。前任城主的尸体还浮在水面,已然死亡多时,四肢肿大翻白, 呈现令人作呕的巨人观。

  而水牢内, 一点幽微的蓝色荧光,像萤火虫一样若隐若现。但逐渐走近便会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光点, 而是一只相当漂亮的虫眼。

  水牢关押着一只尚处于幼年期的小型蝴蝶虫。

  它的两翼还很孱弱, 近乎透明, 被人硬生折断, 用铁链钉在地上。它的身体被拦腰切断, 汩汩流出透明的血——但令人惊异的是,断肢处不断涌动, 新的细胞快速分裂、生长、再分裂, 再生长, 迅速使伤口愈口, 形成新的肢体。可是很快, 这刚生成没多久的嫩肉就会被一旁的机械装置再次切断——现在机器已被摧毁,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停下了。

  这么做的目的是强迫幼虫在短时间内快速分泌,产生大量具有再生性能的细胞原液。

  这种细胞原液就是“蓝血”的主要成分。

  幼虫伏在地上,身体不时抽搐。它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但人耳听不到,只有同样以蓝血催动的机器才能捕捉到那令人颤抖的高频鸣声,似乎是一种充斥着悲愤、充斥着怨诉的歇斯底里的哭叫,老鼠不由抖抖耳朵,“吱吱”叫了叫,躲进沈琢怀里。

  它的身体没有再被切断,也没有再被挤压,没有再被机器榨干最后一滴血液,但同样,它亦再无法生长出新的组织,无法将自己复原。这只拥有媲美动物智慧的幼年蝴蝶虫,生命已然走到尽头。在任何时候,对任何种族来说,“永生”都是悖论,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天真的幻想。

  但水谷苍介被欲望蒙蔽了双眼,他永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于是不必多说一句话,所有的答案已经摆在面前,昭然若揭。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地下生物危机,什么太阳风暴,什么基因变异,那都只是水谷苍介的谎言。这些种族各异的虫类集结起来,攻打每一座地下城,只是为了寻找这只一直痛苦挣扎、发出求救信号的不断鸣叫的幼虫。

  一开始,它们对人类没有任何兴趣,虽然一直以来,双方都对彼此充满敌意——人类需要虫类的口器、节足、外壳甚至分泌物,制成各种针剂及武器;虫类则以人类为食,试图从他们身上获得能量——但最开始,它们无意发起战争,每攻下一座城,只是寻找,随即离去。直到幼虫发出的鸣叫越来越刺耳……

  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悲痛,越来越愤怒。

  在无穷无尽的宛如凌迟般的折磨中,幼虫变得扭曲,它的智慧也迅速增长,它不再只想逃离这座水牢,而是对关押它的人,乃至于整个人类,不分青红皂白地施以最严酷的报复。它开始指挥外面的其它蝴蝶虫,再通过这些同族召集更多虫类……鸣叫的频率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刺耳,给出的指令也越来越明确。于是虫类集结成军,不再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对地面的冲击大抵都是这么造成的——它们决意为人类送上最彻底的毁灭与最绝望的末日,即使是要同归于尽。

  而一切的起点,都只是缘于,水谷苍介希望获得细胞原液。

  越高级的智能系统、越高级的仿生人,就越需要更高级的机体燃料来支撑超强度的计算与运转。水谷苍介为燃料的获取与补充发愁了很久——直到一次偶然,旧城主意外猎得了这只幼年蝴蝶虫,他们惊异地发现,这只幼虫相当特殊,大概可以看作族中的“母虫”与“神体”,拥有其它蝴蝶虫不能拥有的智慧,乃至于“修复”的能力。它的细胞原液,具有相当强大的再生性,能够源源不断地分裂、复制,维持机体的“永生”。这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仿生人的能源问题——水谷苍介大喜过望,向城主买下,并把它关在这里,视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私有物。

  水谷苍介是一个周密的人。他不仅试图建立新世界,还在建立新世界的同时,为自己留下后路。

  他早就想过,如果有一日,新世界被摧毁——不管是被忒弥斯,还是未来某一天的任何一场意外——水谷苍介都会重新下载自己的意识程序,导入备份硬盘,等待被再次唤醒。

  但如果备份硬盘没被发现,或者有人试图抹除他的存在,水谷苍介会把自己上传到仿生人体内,躲进人群,从此永远过着一种东躲西藏,但安全无忧的生活。

  ——水牢的深处,还有一具未被启用的仿生人,那便是水谷苍介为自己选定的最后一具,也是最完美的容器。全身都由最坚硬的虫类口器与钙质外壳打造,水纹反射而上,闪烁出一层精美的银色寒光。

  就在这具仿生人躯体不远处,一只巨大的压缩罐。仿生人通过输送管道与其连接——压缩罐内,装满了比人高的、已经提炼压缩的、来自蝴蝶虫幼虫的蓝色生物液体。

  蝴蝶虫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水谷苍介,双翼奋力振了一下,恨不得将那仿生人的头拧下来——

  它还没有死,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漠然地站在压缩罐下方,在守卫军的簇拥下慢慢回头的年轻人,许诺了它,让它亲手手刃仇敌。

  他并不像其他人类那样,在看到它的第一个瞬间,便恐惧又厌恶地瞪大双眼,像看到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那样,下意识举起枪口,试图将它彻底杀死。

  那时,他只是停了停,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背后,那两副锋利的翼翅,手上沾了一抹波光粼粼的闪粉。

  然后他看了它一眼,怜悯而复杂。那一瞬,它觉得这个人类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看到了另一群人……看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一段被视作“怪物”的人生。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年轻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大概是过于平静了,以至于他周围的人纷纷扭头,极其惊异地看着他。

  “……蠢人,”那个仿生人还是如此嘴硬,冷笑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蠢人。”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Ghost,”他问,“宇宙也是有寿命的……终有一日,连宇宙都会毁灭!而我做的,却是让人类得到永生——不管是永动仿生人,还是数字文明新世界……这都意味着资源的集中,思想的统一!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在我的领导下,把所有资源集中,用于解决一个问题,在真正的末日到来前找到那个代表永恒的答案——那就是如何摆脱物质的束缚,成为精神的本体,成为高维的智慧,永永远远超越现在的界限!”

  “真如你所说,人类摆脱了物质的束缚,也成为精神的本体、高维的智慧,到那时,人类还真的存在吗?那也算存在吗?你以为存在是什么?”

  年轻人的反问掷地有声,压下了众人纷纷的议论,一时间在寂静的水牢内显得异常坚定。

  “忒弥斯问过我这个问题,她已经想明白了,但你却没有。”

  “你抬头仰望过星空吗?”他忽然问,“你有认真观察过那片星云吗?”

  “星星。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每一道被你捕捉的光辉,都来自于亿万年前,它的消亡与毁灭,来自与星的爆炸。它们的物质解体了,永远消失,不复存在,但散发出的星辉却被人看见,并且被永远珍藏……”

  “这才是永恒啊。”

  “永恒是人类终将走向毁灭,但人类的辉光曾经存在。”

  “你只是在为……人类的苟活找借口……愚蠢的低贱的物种,只会在廉价的酒精、性/爱中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沉迷在没有意义的社交活动里挥霍时间……”仿生人忽然发出尖锐的诅咒:“你们终将毁灭!你们会得到和我一样的下场,永远消失,永远!”

  “我从没说过我不会死。人都会死。”年轻人平静道,“这里只有你,比人类更畏惧死亡。”

  “水谷苍介,”他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摘下手套,“我没空和你讲道理。把你带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和你分享这些充斥着比喻意象的无聊寓言。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也必须因你而终。感情上我确实很想把你碎尸万段——虽然现在看来,你这具金属壳子实在称不上什么尸体——但理智上,我没有权力这么做,恨你的人太多了。刚刚,在场的六百七十二名……人类,作为代表进行了公投。”

  “公投结果是……杀你泄愤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希望利用你的最后一点价值,换取和平。”

  他让开一步,蝴蝶虫陡然一动,俯身冲向地上的仿生人——

  那是一个来自被虐待多时的濒死者的报复,它所有的愤怒与怨恨都在这一瞬爆发。

  贺逐山说完,适时掐断了仿生人的发声系统,避免过于凄厉的惨叫给在场人士留下心理阴影。

  不过那画面还是极具冲击力——仿生人的身体被啄得千疮百孔,仿真皮就像人皮一样血淋淋外翻,皮开肉绽,各种软体组织汩汩流出。但由于他体内的细胞原液具有良好的再生性,那些肢体会被再次修补,直到能源用尽,零件毁坏,机器停止运转,彻底成为一地废铜烂铁。

  而在此之前,水谷苍介不会死——程序谈不上死亡——在他的代码被彻底删除前,神经系统都会兢兢业业,向控制中枢传递最真实的痛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这是一场无声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

  大概十数分钟后,逐渐有人扭头,干咳两声,遏制翻涌到嗓子眼的呕吐欲望。但贺逐山只是平静地站在一旁,像负责观刑的陪审官。

  他忽然蹲了下去。水谷苍介惊恐地瞪着他。

  那声音轻的只有水谷苍介能听到:“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刚开始追查‘暗锋’的时候,我在小布鲁克林区杀死了十二名执行队员。那天对着通讯器,我说,我的复仇就此开始。现在我做到了。”

  “……你赢了……”仿生人的眼珠滚落,就像故事的最初,一名被秩序部带走、装车并杀死的变异者,贺逐山没能救下他,那时那个孩子大概只有十七岁,漂亮的蓝色眼球永远停在血泊中央。

  “你很得意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提坦的主人……你……你们……”发声系统发出最后的嘶哑的声音。

  “谁想做提坦的主人啊?”贺逐山轻轻一笑,“这城市烂透了。”

  “不。我并不得意,我也没有赢。恰恰相反,我输得一败涂地。”

  他低声道:“十五年来我失去了一切,我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因你而死,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你,杀死你,替他们讨还公道。”

  “今天,现在,我做到了。所有阴谋真相大白,所有纷争画上句点。这个公道我讨到了,可那又能怎样?”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之中的每一个离开,都会带走我生命的一部分。每个人带走一点,到最后,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全部。只剩下这具空空如也的躯壳,用什么来填满呢?用仇恨吗?那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于是刚刚,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我不能为杀死你而活。而是要把你看得无足轻重。”

  他微微一笑,起身,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仿生人。

  “我会把你忘掉。从此以后,也不再有人会记得你。于是,水谷苍介从未存在。”

  这便是他一生中最畏惧的事情。

  微型芯片终于被彻底摧毁,程序也随之失控。仿生人抽搐几下,惊恐扭曲地盯着贺逐山,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眼球一阵闪烁,最终归于寂静。水谷苍介永远消失了。

  蝴蝶虫幼虫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倒伏在仿生人身上,两翼渐敛,永远解脱。

  与此同时,地下城之外,那些停在原地,望向太阳基地的变异生物们,仰头发出长啸,仿佛是某种悲怆的挽歌。这低低的长啸如同鼓声,震动着所有人的心脏,直到它们扭头离开,来时如潮水般涌来,去时亦如潮水般涌去。

  远处,“滴”的一声轻响,系统忽然被入侵。屏幕上闪过一道绿色的曲线,微微一抖,像是忒弥斯神秘的笑,她在启动苏醒程序后便离开。

  锁定接触,所有人类存放地的休眠舱被缓缓开启。一阵白雾弥漫中,人类茫然地坐起,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城中,守卫军们清扫着战场,满地狼藉,到处是奔走着、呼喊亲人姓名的难民。

  贺逐山走出太阳要塞时,有一阵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有些恍惚,独自远离人群,走到世界的尽头,慢慢靠着城墙坐下。

  好累。

  太累了,仿佛一场做了十数年的梦,倏然醒来,分不清真假、虚实、现世与梦幻。

  他在角落坐了很久,没人注意。直到一个人影靠近,挡在他面前,挡住了正缓缓破云而出的人造太阳的光,拉出一个斜斜的蜿蜒的影子。

  贺逐山茫然地抬头,像一只晒蔫了的小猫,看见对方的下巴,顺着向上,又看到一团已经凝干的血迹。之后,来者的神情便被刺眼的阳光涂黑了,模糊不清,看不到那双灰褐色的眼睛。

  贺逐山莫名有些不爽。

  但不爽在瞧见对方胸前心口处,正在慢慢愈合的伤疤时倏然消失。

  “疼不疼?”他闭上眼睛,疲惫地问,本以为会得到对方一贯的,带有安抚意味的答案。

  结果那人说:“疼。”很委屈似的强调了一遍:“特别疼。你得抱一抱我。”

  贺逐山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又懒倦倦地合上:“我好累,没有力气抱你。不介意的话,你自己抱一下自己吧。”

  阿尔文说:“交给我的任务都完成了,我可以来见你了吗?我好想你,我好想见你……我想了很久很久了,我可以抱你吗?

  贺逐山说:“身上脏。晚一点吧。”

  于是阿尔文蹲下来,仰起头,很认真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然后又失而复得的宝贝。仿佛他从没见过贺逐山,但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他太新奇,太珍贵,一眼盯不住就会被人偷走。他明明认识贺逐山很久很久,但每次看他,还是觉得看不够。

  贺逐山睁开眼,这回看清阿尔文的五官。半晌,他笑了笑,呼吸拍打在对方鼻尖:“我没骗你吧。真实世界的拥抱、接吻、呼吸,甚至对视都是不一样的。”

  而阿尔文说:“接下来,你想去哪呢?”

  “我不知道。”

  “这具身体既然空了,”他忽然说,“你打算用什么来装满?”

  贺逐山一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等在这儿呢。

  随即猫一样狡黠地笑起来:“你猜?你都听到啦,你刚刚躲在哪儿呢?”

  阿尔文不说贺逐山也知道,他刚刚不敢见自己,是怕自己担心。大概找林河拿了药,等胸口的伤结疤,才慢慢地一个人来找。

  “我想,可能是乔伊?”贺逐山开始掰着指头数,“嗯,乔伊,然后再给乔伊配个上门亲,最好也是奶牛猫吧?这就是两只猫。然后再养几盆花,玫瑰月季牡丹君子兰三角梅,时不时去看看福山郁美小5代,还得给秦御林河发点任务补贴……”

  他觑着前秩序官的表情,直到这时,对方作势吃醋,要来捏他的脸,才赶紧躲开:“但他们只能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就这么多,”他比划了一下,“不能再多了。”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阿尔文胸口:“剩下,我能用来装满我自己的……就只有你啊。除了那一小点以外,都是你的地盘。这颗心,胸膛,还有整个身体,都属于你了,容不下别人。从此以后我就是为你活的。”

  “阿尔文,”他笑着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不好”只是欲盖弥彰,猫从一开始就笃定他的爱,根本没打算过问他的意见,不等人回答,就毛毛茸茸柔柔软软地把尾巴一卷,主动跳到主人怀里。

  于是,阿尔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凑上来,很轻很轻地吻了贺逐山。

  在唇上蜻蜓点水的一蹭,然后慢慢撬开唇齿,这个久别重逢的吻柔软而美妙,令人浑身酥麻,恨不得溺死在这一刻的温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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