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尾栽养日记 第76章

作者:是笙 标签: 幻想空间 甜文 玄幻灵异

  Omega不说话,傅宗延注意到,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

  楼梯上亲了许久,一张脸是柔白的,嘴唇却格外鲜红,不说话的时候微微抿起,泛起花瓣一样凝润的光泽。

  嘴唇再度被覆上,温楚微微惊讶,他睁着眼同傅宗延对视,神情些微疑惑,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傅宗延被他看得想笑,略碰了碰,便稍稍撤出些距离,低声:“我就去一会。”

  “要不要等我睡?”

  温楚愣愣瞧他,明白过来,脸就红了。

  他移开眼,去望不远处墙角的壁灯和地毯。自从他住到这里,这间卧室的布置谨慎许多,后来险些在浴室滑倒,第二天地上就铺了防滑的地垫——不过一点用没有,洗澡的时候傅宗延压根不让他着地。

  傅宗延也没想温楚会答应他,他笑着屈指碰了碰温楚面颊,起身捞起斗篷朝门外走去。

  温楚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移开目光,拿起一旁的书,来回翻了翻。

  窗外的风雪还是很大。

  屋子里静谧无声,只剩书页翻动的声响。

  傅宗延刚将温楚斗篷挂在进门的衣架上,就听身后书房传出不小的争吵声。

  “贺凛那厮瞎了只眼睛,怎么?你也瞎了?!”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

  陆昂川语气微急,中间劝道:“只说有这么个意向,别——”

  “意向?!西线死了多少将士,他妈的一个意向就不管了?!”

  “非要这么扯?行。当年,海布拉鲁死了几倍——”

  “李赫。”傅宗延推门进去。

  见他来,一众军官慢慢回到座位,都不怎么作声了。

  除了阎坤还梗着脖子立中间瞪李赫。

  傅宗延皱眉,低喝:“坐回去。”

  阎坤这才不情不愿去到角落,路过叉着腿坐首位的陆昂川,抬腿就踢了记人家军靴,虎着脸骂:“坐哪呢你?!”

  陆昂川“嘿”了声,刚要发作,余光瞄见沉着脸的傅宗延,到底没敢踢回去,压着脸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傅宗延,同阎坤一道去角落另外搬了张板凳。

  两个人看上一张有点新的板凳,拼死拼活抢了会。傅宗延和一众军官扭头看着,半晌无语。

  阎坤是东部第四区的中校,性格直、不要命。本来也是跟着傅宗延一起在西线一步一个脚印干,但就是脾气不好,隔三差五触怒顶头上司。要不是傅宗延兜着,不知道暗地里被人蒙麻袋揍了几回。几年前,赫尔辛监察团下来的时候给他找了个错处,打发去了闲得生蛋的东部战区。

  他这几年也是憋屈,西区沦陷那会,听傅宗延死在了梅尔教堂,一块跟着死了的心都有。所以见傅宗延毫发无损地回来,他和陆昂川都是最高兴的。就是陆昂川不怎么待见他,觉得他死脑筋,说话费死劲、动不动就炸。东部这些将领,除了阳奉阴违的那批,他和同为少校的李赫处得最好。李赫脾气温和,为人中正,虽然碰上阎坤也急眼,但到底说得通。

  一进来他就闻到了,雪茄不知道抽了几根,傅宗延真的想揍人。

  他环视一圈,众人以为他要就“暂缓战备,准备谈判”的事情发表私下重要讲话,谁知傅宗延直接怒道:“谁抽烟的?”

  除了抢出一身汗还没抢到的陆昂川闻声乐得嘿嘿笑,其余人渐露惶恐。

  阎坤愣了下,到这数他抽的最多,当即不解:“怎么了?我带了几盒过来。联邦特供的。”

  “傅上校您要吗?风隼里还有三盒。我可跟您说,开的时候抽贼带劲!一圈圈乌拉乌拉的!”

  众人:“……”

  傅宗延的脸色已经不是差可以形容的了。

  陆昂川笑得差点栽地上。

  瞥见李赫忧心忡忡的目光,阎坤后知后觉,脸顿时白了,赶紧冲到窗边“哐、哐、哐”全推开。

  趁乱,陆昂川笑嘻嘻换了板凳。

  李赫觉得他幼稚得清新脱俗,瞧着摇了摇头。

  暴风挟着暴雪,稀稀拉拉兜了一屋。

  众人:“…………”

  傅宗延的脸色已经变得平静。

  阎坤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磕磕巴巴:“对不起……傅上校,您要不别让你的Omega进这屋,通个两三天风应该就没事了……”

  傅宗延没再说什么,也不想看他,摆手让他坐回去。

  书房变成风口,但一屋子都是Alpha,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影响。比这更艰苦的环境多了去了。

  傅宗延没说话的当口,李赫缓和气氛,他笑道:“还没恭喜傅上校升任国务总理。”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颇为振奋的附和。

  只是知道了傅宗延在意什么,这会的恭喜一个两个都不敢太大声,生怕穿透几道墙吓到人。

  阎坤丧着脸夹在里面动了动嘴,但他不是沉得住的性格,歇下没几秒就忍不住问傅宗延:“是不是您和联邦商量好了?谈判的事……”

  他的话被李赫和陆昂川齐齐瞪住。

  陆昂川也是无语了:“他去哪商量?醒来就到这——不是,议会的人什么算盘你不知道?这么大的帽子,戴得好是应该,戴不好就是死。”

  “议会还在怀疑那一百颗能量石?”李赫不由问。

  陆昂川:“可不。”

  “就一张交易凭证,还没密码,怀疑的人多了去了。”

  “贺凛就是知道我们没密码才敢继续提海布拉鲁自治权的谈判。”

  “不对……那贺凛怎么知道我们手上有凭证?”

  “万朔那里探到的口风是,闻峥带着凭证去蓝章那看货,谁知遇到我们傅上校,凭证就被拿到手了——赫尔辛那边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屋子里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讨论闻峥的死的,也有讨论万朔话的可信度,还有谈流亡军目前在西区的军备数量。

  傅宗延却忽然问李赫:“万朔有没有说那个被贺凛劫走的Omega去了哪里?”

  李赫微愣,半晌低声:“这个今早刚发到法兰比奇。没来得及和您报告。”

  “说是死了。”

  傅宗延沉默。

  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温楚。

  他还怀着孕,要是哭起来,可怎么办。

第六十三章

  李赫看出傅宗延神情上的忧虑与迟疑, 半晌,思索道:“等派去法兰比奇求证的人回来,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教堂的Omega, 如果真的死了, 联邦也会问责的。”

  傅宗延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或者说, 自己是有印象的。就是想不起来。

  他丢失了半年的记忆——这样说起来像是一个玩笑。

  书房七嘴八舌。陆昂川和阎坤渐渐分属两大阵营, 在“积极战备”和“准备谈判”之间打得不可开交。陆昂川的意思是,说到底,海布拉鲁的争议持续了这么些年, 况且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有这个还算稳妥的机会, 可以接触下——但只是接触,后面可以再谈。

  可即使陆昂川表达得十分得有限度, 阎坤还是表现得无比激愤。他难以接受, 毕竟半年前,为了维护联邦的荣誉, 西线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将士, 光眼前这个坎,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接着,他开始指责陆昂川作战意识不够坚定,明明之前大家都是向着一个目标,坚决对抗流亡政府, 怎么, 傅上校醒来的这些日子, 大家碍于那一百颗还没影的能量石,就开始畏首畏尾了?!

  “不就一百颗能量石!蓝章现在跟个死人一样, 夹在中间屁都不放一句!逼急了说什么……一定要凭证密码齐全,缺一不可……我呸!要我说,干脆给我一支队伍,我去厄尔西端了算了!看看它那一百颗到底是真是假!”

  “你怎么去?”

  阎坤咋咋呼呼的吆喝刚落,傅宗延冷声:“厄尔西那么大,你知道在哪里?就算给你一百个人、一百支蜂鸟,你能保证一个月找到?”

  场面逐渐镇静。

  厄尔西峡谷有多大、有多深,藏匿着多少未知,一般人可能没什么概念,但对他们这批联邦精心培养的军事精英来说,心底多少有点数。

  联邦的培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摸清大陆上所有的未知领域——厄尔西峡谷除外。毕竟,就算给他们一年时间,他们也无法全部摸清,更别说万一遇到什么不可抗的,那就是损一折百,得不偿失。所以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只是早年去厄尔西扎了三个多月的营。

  傅宗延也扎过,但他比较务实,扎营的时候不会光顾着睡觉捞鱼打鸟吃兔子,所以对那个地方的印象比他们都深刻。

  阎坤坐下来不说话了,神情沮丧。

  李赫瞧着,想了想忽然道:“不过交易所的问题确实需要整顿。蓝章现在之所以那么嚣张,对着两边买账,凭的就是那些能量石矿。前阵子的报告大家不都看了?就在费希尔,老矿区的地下交易所,那么多的Omega——再这样放任下去,势必会引起教堂不满。”

  教堂虽然中立,但政治势力不可小觑。每年与赫尔辛各大政要结合的Omega,就是一股极强的教堂势力——只是这中间太“曲折”,明面上大家不会直接拿出来谈,但又的确是一股确确实实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就比如眼下,一旦法兰比奇那边程序走完,温楚与即将成为国务总理的傅宗延结合,对法兰比奇在整个东部的势力扩张来说,影响几乎翻倍。

  虽然温楚毫不知晓。

  李赫话说完,阎坤又想说了,但被陆昂川截住:“可也不是眼下。”

  “先商量谈判的事吧。”

  听到“谈判”两字,阎坤瞧着又有点不舒服。

  书房窗户大开,风雪灌了有一阵。

  每个人肩上都沾了些许白屑。空气里厚重的烟草气息被掩盖得毫无踪影。

  傅宗延起身过去关窗。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玻璃上凝结的雪花和融化的纹路,淡淡道:“交易所和流亡政府之间本就千丝万缕,如果能和流亡政府谈好第一步,交易所位置、交易渠道,其实都可以纳入后面的谈判章程。”

  一听这话,阎坤就知道自己这边完全是没胜算了。

  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谈判,明明打都打了这么些年了。

  更重要的,西线沦陷在前,这样的谈判,在他看来、在其他少数坚定的“作战派”眼里,无形中暗含“城下之盟”的屈辱意味。

  窗玻璃上映出他欲言又止的艰难面容。

  说实话,醒来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傅宗延也是坚定的“作战派”——尤其这中间还横着那一百颗下落不明的能量石,简直就是将整个大陆抛入最极端的战时状态。

  但这段时间筹备下来,傅宗延总莫名有种抽离感。这固然可以用记忆缺失造成的心理反应做解释,但傅宗延会忍不住想,这半年里,自己带着温楚,拿着那一百颗能量石凭证,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联邦的前途和身为军人的责任。

  当然,最直接的冲击还是那枚交予温楚的钢印。

  他立在窗前,很久没有言语。

  此次贺凛方面传来的信号,与其说给了联邦在西线溃败之后的一个台阶,不如说,是将这几十年的战争与死亡,划开一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