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 第34章

作者:仙山有朵云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逆袭 玄幻灵异

  他起来得太急,头顶有一小缕头发翘着,是昨夜睡的,乱糟糟的,显得人呆呆的。

  津哥抬指将那缕头发压下去,卿晏只能感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一口茶刹那呛在嗓子眼里,咳了个面红耳赤死去活来。

  “咳咳咳!”

  那只手落了下来,从他的发顶落到后背,轻轻抚了抚,贴心地拍了两下,温柔得让人心慌。

  卿晏手一抖,哐当一声把茶盏搁在了旁边的木几上。

  他仓仓皇退了几步,掩着唇角说:“没事没事,不用不用。”

  他咳得眼角微微湿润,好容易平复了,津哥才看着他说:“今日雨大,习剑之事且暂停一日吧。”

  卿晏“哦”了一声,不太情愿,说:“我没关系的,下雨也可以坚持。”

  他一脸好学生样,好像刚才睡懒觉的不是他似的。

  津哥看了他一眼,目光轻飘飘地移开,只吐出一个字:“冷。”

  卿晏也知道冷,北原的冬天本来就冷,出去练剑又不可能打着伞练,淋雨肯定更冷,但比起冷,卿晏觉得跟津哥一起待在屋内的尴尬更叫人不能忍受。

  但津哥坐在那看书,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很坚持,卿晏没办法,老师不在,他一个学生自己怎么上课?

  “那我回去再睡一会儿。”卿晏扔下一句,飞快地跑回床上躺下。

  其实根本就没睡意了,但他总不能坐那吧,尴尬死了。

  卿晏蒙上被子,开始装睡。

  雨声嘈杂,天地万物皆浸润其中,卿晏闷在温暖的被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就变得格外清晰敏感。

  他不光听到急急的雨声,也听到外间的炉火噼啪燃烧的声音,茶盏撞触的清脆声音,热腾腾的茶水汩汩倒出的声音,书卷不时翻页的声音……

  听着听着,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安静下来。山间岁月无聊,能挨得过这漫长时光的,必定性子沉定。

  卿晏渐渐有些感悟,若是没有他,津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活该更无聊了。也难怪他是那个性子,做什么都沉稳安静,悠闲自在,不急不忙。

  大概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但卿晏没经过经年累月的修炼,他性子没那么安静,装睡装了一会儿,就熬不住了,又是蹬腿又是翻身的,把渡灵灯都吵醒了。

  所幸没让他煎熬太久,这场山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午时便停了下来,雨收云开,卿晏拎上了剑,跟着津哥出门了。

  躺了一上午,骨头都躺软了,卿晏现在跟小学生春游似的,兴冲冲。

  还是那片熟悉的雪地,一模一样的位置,不过没有雪人了,空空荡荡的,卿晏走过去,期待且疑惑地张望。

  忽然间,他脚下银光大盛,亮了起来,卿晏立刻被晃得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见脚下忽闪忽闪,以他为中心,银光游丝一般从他的脚底下绵延开来,向外伸展,扭曲着汇聚在一起,波光粼粼,如同道道河流。

  卿晏一惊,但看了眼脚下,发现这些银光并不是胡乱游走的,它们最终交织,凝成了一个奇怪的图腾。

  有点眼熟,卿晏好像在哪本道书上看过。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阵法。

  卿晏不防,忽悠一下就被拽进了阵里,他没准备也不熟悉,抬眼慌乱地看向津哥,后者只冲他挑了挑眉,声音很淡,说了句:“小心。”

第35章

  有人踏入, 那阵法很快就自行启动了,嗡然一声,卿晏霎时被冲天的银光包围, 赶紧手忙脚乱地拔出覆地剑,严阵以待。

  那冷银色的光芒呈丝缕状, 如同春日江堤垂下的道道柳枝, 分布在他的周围,还在不断向上生长, 层层叠叠, 严丝合缝,将卿晏和外界隔离开来,如一道坚固的屏障。

  卿晏握住剑, 实在没见过这阵势, 还没怎么样呢,掌心先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天已转晴, 可阵内却是阴云密布, 不一会儿, 大雪就簌簌而下了。

  那些雪片密集地下坠,犹如锋利的短刃或飞镖, 冲卿晏飞来, 跟覆地剑碰撞时叮呤哐啷地脆响,擦过卿晏的身侧时, 削断了一小撮长发, 衣角也被划开口子,立刻破了。

  卿晏嘶声吃痛, 垂目看到手背上一道刺眼的鲜红, 热血汩汩流出, 他手上的皮肤也被划破了。

  他知道要抬剑格挡,剑招和剑诀都在心中,但这雪片太多了,犹如鹅毛纷絮,他根本分身乏术,非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应付得过来。

  这雪阵让卿晏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津哥练剑时的样子,津哥没跟任何活物对战,只是跟在阵中那无边的冷雨较量,松形鹤骨,身姿飘逸如仙,惊艳了卿晏良久。

  卿晏很羡慕,也很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像津哥那样,在阵中来去应对自如。

  可是不该是现在吧。卿晏有点质疑津哥的教学计划是否科学合理——这题库升级得也太过分了吧,他真的不是跳级了吗?以他现在的水平,真能应付得了这雪阵吗?

  很快,卿晏的手背、肩臂、小腿上都出现了好几条血痕,他握着剑,颤颤巍巍,剧烈喘息,可又不敢松懈,实在是形容狼狈。

  这雪阵相比于雪人来说,难对付的程度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雪人笨笨的,招式也趋于单一,跟它多打几次就摸清楚了,这是个只会单线思考、不会弯弯绕绕的愣头青。

  但是雪阵不同,阵中千变万化,卿晏置身其中,无处不是敌人,他是腹背受敌,无处遁形,一把剑根本挡不住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雪片。而且这些雪片还定位非常精准,卿晏退到哪里,就能准确地急追而上。

  咻——

  一片雪贴着他的耳根子擦了过去,在侧脸上留下一道刺痛,卿晏根本没有工夫抬手去摸,就看到素白的袖子上坠了点点朱砂般的红。

  “慢些,别慌。”津哥的声音远远传来,淡定且冷静地提点他。

  他使剑的时候犹嫌来不及,津哥却叫他慢些。

  “你心里慌,手上不稳,纵使勉强将剑招使了出去,也是无用功。”津哥继续道,“你越慌,顾头不顾尾,破绽就越多,越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不若先求稳,再求快。”

  卿晏听到了,蹙着眉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但道理是道理,实践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点拨实在太抽象了,就像数学老师上课时只讲基础原理,根本不说具体的解题思路。

  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太准确,考试考不好又不要命。他这教学方式更像是教游泳的教练把初学者旱鸭子一脚踢到水里,让他自己扑腾,就在岸上轻飘飘地指导一句。

  被划破的伤口挺疼,卿晏忍着疼,还是慢吞吞地照津哥所说执行,放慢了动作,即便是冒着受伤的危险,心中惴惴,但每一次出剑的速度都放慢了很多,剑诀一字一顿被咬得格外清晰,招式也到位。

  覆地剑闪着一层微茫的银光,剑气如波,将那些凌厉如刀的雪片震开,忠心护主。

  卿晏得到片刻喘息之机。

  他奇异般地发现,他的速度慢了些,那些雪片攻击他的速度也相对应地变慢了一些。

  还是智能的?

  卿晏试着动了一下,那些雪片也立刻簇拥到一起,好像高高举起的铡刀,见了血让它们更兴奋嗜杀了。

  卿晏的鬓角乱了,漆黑浓密的长发散下来,垂在脸颊两侧。他的皮肤极白,发丝极黑,黑白分明的素淡,脸侧那一丝血痕就更醒目了,艳且冷。

  他撑着剑,轻轻喘息,唇齿间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

  阵中不容他休息太久,须臾之间,卿晏掀起眼皮,眼眸冷冷的,认了真较了劲的样子,直起身之前他的手指飞快地抹了下侧脸,将那血迹擦了,而后抬起了剑。

  ……

  时隔多日,卿晏再次感受到了浑身疼痛的感觉。

  跟雪人对战时赢的那几场积攒起来的自信被全部打破,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初学者,发现自己之前学到的那些实在不算什么。

  学海无涯,大道三千。修行这条路实在太长了,没有尽头,因为一点进步就满足实在太肤浅了。

  出去的时候是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挂了一身彩,渡灵灯惊呆了,她飞过来:“天哪……你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虽然她这个关切的态度让卿晏很欣慰,觉得这女儿没白养,但是,他觉得自己在灯心目中的形象可能出了点问题,他又不是小脑发育不完全。

  很快,渡灵灯也发现他那些伤是刀剑利器所致,她蹭的一下火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太过分了,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不该留在这儿——”

  她气得双颊都鼓了起来,说着,气势汹汹地就要找人算账去。

  “不是。”卿晏浑身疼,还得拉着这咋咋呼呼的小祖宗,哭笑不得之余又感觉到一丝感动。

  原来渡灵灯那么怕津哥,现在以为他被揍了,却敢去找人算账了。

  不能不说是很两肋插刀、一片忠心了。

  “真的不是。”动作间,卿晏又嘶了一声,解释道,“练剑弄的。津哥要真想对我不利,以他那修为,我还有命回来吗?”

  渡灵灯狐疑地盯着他,好半晌,接受了这个说法,掀开他那被砍得破破烂烂的衣角,看到那些伤,卿晏还没怎么样,小姑娘先嘴一扁,要哭了。

  “你别学剑了。”渡灵灯心疼地说,“以后我保护你。”

  听了这话,卿晏又是一阵心情复杂,既感动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奈。

  之前在北行马队中时,渡灵灯就已经多次护着他了,不然卿晏在修士为难之下,不会那么好过,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在雪崩之时,也是如此,要不是津哥救了他,他现在就跟那些修士一样,应是躺在深雪之中的一具冷硬尸体了。

  一直是别人在帮他救他,卿晏从未有过保护自己的能力。但是人怎么能一辈子靠别人?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之前是因为寒疾情热缠身,他自顾不暇,也没有学习的条件,现在有机会了,岂能不抓住?

  卿晏现在的心态,大概跟贫困地区苦读的穷学生一样,一点儿教育资源都得抓住,哪还有心情叫苦不迭,一点儿困难就退缩。

  津哥不会一直在他身边,更不是他的保镖,没有保护他的义务。换句话说,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卿晏已经受益良多,该心存感激了。

  至于渡灵灯——

  卿晏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是你的主人,该我保护你才对。”

  渡灵灯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似乎也没料到这话。她从前也是跟过几任主人的,可没一个像卿晏这样的,说会保护她的。

  那些人对待器物的态度从来都是为我所用,没有其他。器物虽然能生灵,但器灵不娇嫩,活得糙,主人也不会多加留心呵护。反倒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之。

  渡灵灯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门帘一阵哗啦响动,津哥端着碗进来了,渡灵灯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躲到角落里去了。

  卿晏:“……”

  刚言之凿凿说要给他出气算账的是谁?

  还是怂啊。

  他绷着嘴角笑了,一笑身上的伤就被牵动着疼,又嘶了好几声。

  津哥走到他面前,垂手把药碗递给了他。那碗里是寒金果的药汁,卿晏每天一碗,刚开始还觉得奢侈,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卿晏坐在床沿边双手捧着碗,觉得好烫,掌心被捂得热乎乎,他吹了吹,想等凉了再喝。

  这么乖的样子,再加上那一身伤,就显得可怜兮兮,挺惹人疼。

  一套崭新的白衣被搁在卿晏身侧,袖口有银线滚边,绣着两道水波般的道纹。

  卿晏身上那套衣服已经烂得不堪入目了,是该换了。他还没动作,眼前一暗,津哥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仍是那个白玉小瓷瓶,卿晏记着这神药的威力有多大,那只手拨开了他脸侧的长发,沾着药膏的微凉指尖触在他面上,卿晏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差点把药泼出来。

  像初生乍临人间懵懂又惊惶的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