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 第37章

作者:仙山有朵云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逆袭 玄幻灵异

  卿晏的衣袍少了一脚,小腿裸露了一截,上面有两道淡淡的血痕,他垂头一看,说:“这个不是被雷劈的,是我刚刚去雪阵里练剑弄的。”

  怕对方不高兴,他解释道:“之前看你不在,我就自己先去阵中练剑了,不知道会遇上雷劫。”

  “我现在都不怎么会受伤了,再多练几次,我肯定能成功破阵的。”他像是跟老师保证期末考试第一名的学生似的。

  “嗯。”津哥只淡淡应了他一声。

  卿晏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感觉津哥不是很想跟他聊天的样子,于是讪讪闭了嘴,安静地当他的人形靠枕。

  静默片刻,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啊”了一声。

  津哥垂目看他。

  “灯还在小屋里,什么都不知道,”卿晏担心地说,“万一她被雷劈到……”

  “不会。”津哥又合上了眼,“这天雷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不至于针对她。再则,她只是个器灵,不是活人,从没有器灵受劫的说法。”

  “她不会有事,你大可放心。”

  卿晏“哦”了一声,顿了顿,才说:“你也不会有事吗?”

  “嗯。”

  卿晏不是很相信。“死不了”和“没有事”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不是没死就等于没事啊。

  “这雨要什么时候才会停啊?没完没了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卿晏低声自言自语。

  “这是对我的惩罚。”津哥道,“如果我不实打实受些伤,流点血,天道不会善罢甘休的。”

  卿晏皱起眉:“你都流这么多血了,天道还不满意,还想怎么样?”

  “还不够。”津哥轻声道。

  “与死在我剑下的亡魂相比,实在太轻了。”

  他的语气仍然没什么波澜,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歉疚,只是声音放轻了许多,好像怕惊动了什么。

  卿晏默默托着那一抹掌心焰抱膝发呆。他之前听过这事,和到现在也无法把“杀孽”和津哥联系在一起,卿晏不是喜欢刺探别人隐私的人,但此刻顺着这话音说了一句:“可我觉得你不像是滥杀无辜的人。”

  津哥没吭声。

  卿晏也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人不可貌相,看着长相纯良无害的,并不代表真的表里如一,内心也是如此。

  津哥不可能在这事上蒙他,没必要,要真要撒谎的话,也得往好的方面说谎,没有自己抹黑自己的。他抿了抿唇,又说:“就算,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天道怎么还一直抓着以前的事不放?”

  说着,卿晏顿了一顿,问:“津哥,这次不是你第一次渡劫吧,这样的雷劫,你以前经过几次?”

  津哥道:“记不清了。”

  那就说明从前有过很多次了,这都多到数不清了。卿晏说:“这么多次,早就该还清了。就算这些惩罚跟人命不能对等,可就算天雷把你劈死了,那些人也活不过来了啊。”

  卿晏并不知道他的过去,只是捡好听的废话来说罢了。那可是天道降下的惩罚,津哥一个大乘期修士都无可奈何,他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能有什么办法。

  果然,听了他这些废话,津哥没接话。

  浓睫长垂,他满身是伤,却露出了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长久,那薄薄的眼皮才轻轻掀起,目光清冷而柔和,凝聚在卿晏脸上。

  “你不介意么?”

  “嗯?”卿晏连忙摇头,“当然——”

  “你现在又不那样了,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相信,就算你以前做过那些事,肯定也有不得已的原因……”卿晏低声说。

  “你还救过我的命,教我剑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你真的杀人了,我也不可能讨厌你的。”卿晏声音轻轻的,一副安慰朋友的真诚口吻,“我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天,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滴答,滴答。山洞顶壁上的水珠断断续续地滴落,一层石壁将外间的雨声隔开,隔出了一方独立的小小天地,雨声遥远而模糊,倒显得这里更静谧了。

  水珠啪嗒掉在卿晏额头上,激得他眉目清凉。

  良久,津哥才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复。

  他忽然倾身靠过来,卿晏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感觉腰间被轻碰了一下,津哥的手横在他腰间,他就从人形靠枕变成了人形抱枕。

  卿晏顿时浑身一僵,被这么抱着有点不自在,但又不可能直接把人推开,手抬到一半,停在半空,推也不是,收也不是。

  看到了他的动作,腰间的那只手不仅没收敛,反倒更紧了几分,肆无忌惮的。

  “别动。”津哥偏头,重新把头埋在卿晏的颈侧,漆黑发丝垂到了卿晏的衣襟上,他还是那个理由,“我头晕。”

第38章

  暴雨持续下了一整夜, 到黎明时方才渐止,所以他们也就在山洞里待了一夜。

  在这样又湿又冷又硬的地方待一夜,实在是一种折磨。卿晏被津哥那么抱着, 虽然别扭,根本不能动弹, 但渐渐地也觉得这样依偎着, 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动物,身上暖和了许多。

  他的灵力并不稳定, 而且卿晏还是个生手, 第一次用,掌心焰摇晃闪烁,很快就又灭了。

  雪阵在小臂和小腿上留下的几道伤还在, 卿晏只撑着胡乱擦了药, 便任由掌心焰熄灭,没再燃了。

  全程津哥都圈着他, 手没松开, 卿晏不能时时检查对方的状态, 而且津哥也一贯淡然处之,就算受伤了, 也神色不惊, 看不出什么来。

  可能的确是流了太多血,晕得厉害。

  待在山洞里无事可做, 雨声持续, 单调且规律,卿晏渐生睡意, 不知什么时候就迷糊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 整个人几乎都是窝在津哥怀里的。虽然寒疾未再发作, 但他本身体质就十分畏寒,睡着的时候不自觉地朝对方靠近。

  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清浅微弱的天光从洞口漏进来,依稀照亮了狭窄逼仄的山洞。雨声渐小,淅淅沥沥,不再如末日来临一般狂暴肆虐,而变得柔和可亲。

  卿晏动了一下,却发现横在腰间的手箍得很紧,铁钳一般,根本挣不开。

  “……”卿晏试了一下,垂下眼,无奈地弯了弯眼角。

  他看到自己衣襟上大片的血迹,不是他流的血,但是这样相拥一夜,他衣上都沾上了津哥的血,干涸之后,颜色暗了些,变得皱巴巴脏兮兮。

  沿着自己腰间那支胳膊,卿晏半扭过身,伸手往上摸索,想借着幽微的光线看看津哥的伤势如何了。

  但伤倒是没摸到,卿晏指尖刚触到对方腕上的檀木佛珠,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就突然被反握住了。

  津哥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瞧着卿晏,里面一丝惺忪睡意也无,眉目清明,幽沉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现在的模样也不怎么好看体面,脸上身上的血迹干涸,狼狈痕迹还在,他们现在一样脏兮兮的,但是津哥的神情仍然淡定如常。

  “……你醒了。”卿晏动作一顿,本来坦荡得很,但被这直勾勾的目光一看,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耍流氓被当场抓住人赃并获了似的,他撇开视线,说,“雨好像停了。”

  “嗯。”

  津哥淡声应了下,仍然揽着卿晏这个人形抱枕靠在石壁上,姿态散漫,没什么动作,只是握着卿晏的那只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将卿晏腕边的一小片冰冷皮肤搓得微热。

  卿晏指尖蜷缩了下,问:“你还头晕吗?”

  “嗯?”津哥抬眼,似乎反应了片刻,才懒懒道,“嗯,还晕。”

  卿晏有点犯难。就算头晕,也不能一直待在这山洞里,是要待到天荒地老吗?他身上的血污让他难以忍受,亟待回去清洗一下换件干净衣服,而对于津哥这个伤重的人来说,这地方也不适合将养休息,昨天不得已凑合一下也就罢了,现在雷雨既歇,也该早点回去才是。

  另外,卿晏心里还记挂着渡灵灯,虽然津哥说这雷劫不会对器灵有什么影响,但那是客观上的,昨夜的动静那么大,那雷霆乘怒而来,几乎有毁天灭地之势,他又一夜未归,他不知道渡灵灯是不是害怕,会不会担心他。

  综合考虑,卿晏轻声征询对方意见:“那我们现在回去?你能走吗,我扶着你走?”

  他活像热心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善良小学生,看津哥的眼神,那担忧程度好像对方半身不遂了一般。

  津哥一贯从容淡定,就算受伤了也面不改色,一点儿也不像是需要搀扶的老奶奶,但此刻他倒没有逞强,坦然接受了卿晏的帮助。

  “好。”

  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卿晏便一手拾起掉在地上的覆地剑,另一只手扶着津哥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扶着对方,津哥也毫不客气,揽着他的腰借力站了起来。

  走出狭窄幽暗的山洞,眼前天光大亮,豁然开朗。一整夜都在山洞之中度过,眼睛适应了长久的黑暗,陡然见到刺目阳光,卿晏轻闭了下眼睛,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

  虽然有所预料,但映入眼帘的景象还是让卿晏吃了一惊。

  四处断木横斜堆积,山间雪林中挺拔高大的古木几乎全都被拦腰折断,地面上布满焦黑痕迹,天道之怒不是开玩笑的,那千钧雷霆密集地落下,甚至在地面上留下了不少凹陷的坑洞。

  昨天还是如同仙境一般的冰雪琉璃世界,今天就天翻地覆,简直是满目疮痍。

  本来扶着个比自己身量还高的人走路,就不是很方便,卿晏还得小心地绕过那些坑坑洼洼,生怕扶着的人摔到扭到了。

  卿晏很快就感觉这姿势太过别扭,不太方便,虽然对方没把全部的力量都放在他身上,只是搂了他一下当作支撑,但卿晏还是觉得不自在。

  考虑到对方现在失血过多,都虚弱到了需要他搀扶的程度,他思索了片刻,提出建议:“津哥,这样走得太慢了,要不然,我背你吧?”

  “……”

  四目相对,倏然安静。

  津哥看着他,漆黑狭长的眼眸深处浮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长眉微抬,反问:“你要背我?”

  “我觉得,这样走得更慢。”

  “……”确实。卿晏承认,以他的体力,背一个比自己高这么多的人,应该不会轻松。

  但是,他更不想保持现在这种姿势,太奇怪了,哪里都不对劲。

  “那——”

  他还没“那”出个最终解决方案,腰间的力道忽然一松,津哥放开了他,自己负手沿着千疮百孔的山道往前走去。

  “走吧。”

  那背影颀长,走得非常稳当,要不是他满身都是血迹,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卿晏:“……”

  他拎着剑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关心道:“津哥,你头不晕了吗?可千万别强撑啊。”

  卿晏是个很知恩图报、很讲义气的人,津哥对他有恩,帮了他那么多,他现在让对方扶一下搂一下,也不会掉块肉,他没那么小气的。

  他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怕对方以为是他嫌弃麻烦的意思,才自己逞强走掉。

  结果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对方只是侧目淡淡瞥了他一眼,说:“没事,可以强撑一会儿。”

  “……”

  弄得卿晏揪心自责起来。

  远远地,在山路尽头看见那间小屋。卿晏发现漫山遍野都是被雷劈过的颓败景象,但那小屋倒是完好无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推开门,卿晏刚想回头把津哥扶到榻上,屋内先闪过一道影子,飞快地冲着他而来,他的胸口被大力撞了一下。

  这一下堪比暗器偷袭,卿晏没稳住,差点被怼到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