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29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如果只用眼睛,那便只能看见这人意外让三千人活了命,可他本质还是个十恶不赦的贼寇。君子论迹不论心,或许天上的人看重这个,可在太山府却是无用的。”

  他笑了笑, “说起来,风兄,其实一开始我还挺看好你,可只要看了前事便会知晓,你啊,与太山府要的人截然相反。太山府只要贤臣,而非帝王。”

  太山君一摊手:“所以虽然有些遗憾,我也只能放走你了。”

  逄风:“……想不到竟有此隐情。”

  谢玟昀拍了下掌:“风兄,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再留你了。”

  眼前豁然开朗,在太山君拍掌的瞬间,空无一物的亭畔四时八节顷刻变幻。

  森罗万象。

  起初冰河复流,桃李吐艳,随即绿树阴浓,帘卷薰风。再之后千花枯萎,膨胀为硕果。

  饱满果实开始向地面坠落,途中散发出糜甜的腐败气味,果核在地上滚落了几圈,随即再次被冰雪掩埋。

  最后缥缈的云雾之上,只悬吊着一座由洁白蛛丝编织成的摇摇欲坠的栈桥。

  太山君悠悠道:“再提点你几句,那条狗对你的执念……的确举世罕见。可这只不过是他将对猎物耿耿于怀的杀欲,错当成了爱欲而已。”

  “就算他认不出你,你们纠葛太深,也会彼此吸引,这是逃不过的。”

  “只不过风兄,你肯定心中有决断了。”

  逄风:“自然。”

  他一步踏上那座岌岌可危的栈桥,幽冥之景在眼前消失,他在床榻上睁开了眼,却正巧瞥见了枝头一抹细微的碧色。

  几乎忘记了,今日是春分。

第47章 阑珊

  春至,斗柄回寅,万物复苏。

  即便对于九阙这群毛糙的妖,春至也是个重要日子,青鸿特地设了宴席。

  弟子们嘻嘻哈哈,拿面捏了圆滚滚的探春蚕,又黏上两粒芝麻眼睛。内事长老早就准备了个巨大的蒸笼,几个火属的弟子轮流烧火,忙得不亦乐乎。

  土属的长老用黄泥和桑木骨造了春牛,其他长老轮番拿鞭子去抽,一片喜气洋洋中,逄风却唯独没有见到南离。

  随着春意一同姗姗来迟的,是九阙中弥漫的诡异气氛。

  长老正讲得唾沫横飞,常青木却捅了捅他的腰窝:“你带……了吗?”

  逄风:“?”

  见他一脸疑惑,常青木挤眉弄眼道:“就是那个……你懂的。”

  常青木见逄风依然不解,才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忘了你是鬼,不需要——”

  ……所以到底是什么?

  常青木死活不愿意告诉他,逄风只得作罢,而在三日后,他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境况。

  春天,万物复苏的尴尬时节。

  作为残留兽性的妖,骨子里关于繁衍生息的欲望总是比人强些。

  不知是否为憋坏了的缘故,九阙的春意来得格外迅猛,随着小院内的灵桂光秃秃的枝条拱出米粒大的嫩绿芽,短短几日内,逄风目睹了数起斗殴事件。

  常青木没精打采地上课,甚至没意识到脑袋顶上开了几朵五瓣的小白花。

  草木化成的妖倒还好,只是因灵力都供了花而萎靡不振。兽妖则凄惨得多,九阙并不像某些宗门那般提倡灭人欲。因此一到春日,便有许多灵力低微的弟子压不住蠢蠢欲动的本能,三番两次往药堂跑。

  尽管如此,也依然有弟子忘记服用清心丸,闹出些事况来。

  譬如昨日,那对许沐和许烈——那对驳兄弟,在郁木境奔跑时,却被一个同族的女弟子吸引而去,两人为此化作原身,大打出手。

  郁木境被扰得鸡飞狗跳,结果那姑娘化作原身,利落地一蹄一个,将他二人踢出数丈去,这才使他们冷静了下来。

  两兄弟傻了眼,这才发现,看似柔弱的姑娘本体竟是天马,于是灰溜溜地逃了。

  南离却躲在殿中,任九阙鸡犬不宁,他自岿然不动,一步不出郁木境。

  依然是那个属于长夜国太子的大殿,殿内陈设却多了许多变化。用长夜某位故人的话说,便是有活气了。

  如果逄风来到此处,想必便会发觉,殿内陈设同淮安里两人在林府所住的旧屋,愈发接近。

  残留着细小牙印的楠竹笔筒,印上淡淡梅花爪印的墙角,以及案上一摞摞的典籍——那是幻境中的林逢教他识字时所用的。

  如获至宝叼进床底藏起来的骨头,趁他不备时偷走的一只帕子。

  南离将自己埋在角落里,软软的狼耳耷拉着,两条长尾巴缠在一起,将自己缩成一朵白蘑菇。

  尾巴的毛打结了,不再光滑柔顺,淮安中,往往都是林逢为他梳理的。他握着木梳,一下、两下,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爱人的发。

  狼这时候便可以趁机用尾尖去扫他的脸,弄得他鼻尖发痒,直打喷嚏。

  南离费尽心机还原了木梳,握木梳的人却再也不在了。

  春日的躁动显然影响到了南离,他那收不回去的尾巴和耳朵便是例证。

  没有气味。

  狼的耳朵烦躁地抖了抖。

  比起人族,鼻子灵敏的兽妖更多靠嗅觉来感知外界。此处没有那人的气味,因此布置得再,相似,也不是他的家。

  他和林逢共同的家。

  南离觉得自己就像条野狗,曾经的主人对他很坏,它便逃了。没有主人的野狗惬意极了,却总觉得缺些什么。

  后来某日,野狗被新主人收留了,新主人对他很好,却有一天突然将它扔出家门去,要它再度流浪。

  可它已经过惯了被驯养的生活,再也做不得野犬了。狗徘徊在新主人家门口,待他踏出家门,就扑过去,死死扒住他的衣服不放。

  那人却从被弄脏的衣摆上,轻柔摘下了狗被磨秃的爪子,摸了摸狗的脑袋离去了。

  他闷闷地将自己困在此处,青鸿来找他几次,都被南离糊弄过去了。

  正当南离吸着鼻子时,冷淡却暗含怒气的女声在殿中响起:“南离,你还要闹到何时!”

  听闻这道声音,南离肩膀一颤,低声道:“师姐……”

  银翎一身紧束衣袖的靛蓝劲装,背负长弓,腰悬钢鞭,长发被银冠束成英气十足的利落马尾,丹凤眼不怒自威。

  她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好意思见我?堂堂丹景君,因为恋情受阻便哭哭啼啼,连你师兄都拿你没辙,像什么模样?”

  “师姐,我——”

  南离的话被银翎毫不留情地打断:“听着,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我不管,有话想说便去说,有什么不解便去问,你不是妖兽么?你发病时那疯劲呢?”

  她斥道:“听了一句话便跑,你怎知道他是在顾虑什么?你这模样,同那总说一半话,却误了他人半生的伤春悲秋的书生有什么区别?”

  南离低着头:“师姐,我明白了。可你和师兄不是也——”

  银翎怒气冲冲道:“大人的事,你就莫要插言了。”

  南离:“……”

  看来事到如今,他的师姐仍把他当做孩童看待。

第48章 承命

  尖锐的铃声响彻九阙,其中灌注了灵力,格外刺耳,魂魄似乎都要被撕扯出来。

  逄风不解地抬起头,一旁的师兄瞬间脸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角落下。

  常青木罕见地神情严肃:“听他们说,有弟子吃了人,所以——”

  他一把拉过逄风:“别问了,快走。”

  校场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老弟子噤若寒蝉,丝毫不敢出声,小弟子既畏惧又好奇,踮起脚,偷偷地望去。

  只见校场中央跪着一人,此人身材壮如铁塔,下巴长满胡茬,眼里血丝密布,手臂被牢牢缚在背后。他的双膝跪在尖锐的砂石地上,早已被磨破,染红了膝盖下的黄沙。

  壮汉身侧,正站着位身穿银亮甲胄、脚蹬玄色长靴的女子,正是银翎。:

  此时她腰间的九节鞭“朝露”已经取在手中,如蛇蜿蜒在地,镖头闪着锋锐寒光。

  银翎面若寒霜,一字一顿道:“牛平?”

  “既然做出此事,你该不会不知,违背门规的下场。”

  “银阙主——”

  有弟子哀呼,跪下身来:“牛师兄一向古道热肠,请您——”

  牛平喉结滚动:“银阙主,请动手罢!我无话可说,亦不会后悔。”

  银翎眼神冷冽,钢鞭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镖头如毒蝎的尾刺,舔舐过牛平的脸,瞬间割出道极深的血痕。

  “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么?”

  他却平静道:“银阙主,我那未化形的小儿跑下山去,却被那饥民捉住,烹食了血肉。我儿何辜?”

  面相憨厚的壮汉张开口,齿缝中却尽是红白相间的血肉丝:“如今,我食他全族血肉,只能算作因果报应。”

  “于是,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全族至亲全部戮食干净?”

  牛平话里淬了极深的恨意:“天经地义。”

  银翎冷笑道:“就算你是为了复仇。可在这之后,你可是将那一村人,无论老少尽数吞食。我没说错?”

  牛平嘶吼道:“那又怎么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儿被烹食!都该死!”

  他双眼血红,黑黝黝的牛角从头顶钻出。

  银翎怒道:“顽固不化!”

  朝露不留情面地挥下,在赤裸的上身溅起血花。有些胆小的弟子已然捂住双眼,不忍去看。逄风察觉到常青木攥着他的那只手,掌心已密布冷汗。

  三十鞭落下后,牛平已不成人形,血肉几乎被碾碎成粘稠的泥,从裸露在外的白骨上往下淌。可那团不成人形的烂泥,脊椎却依然是挺直的。

  他依然活着。

  银翎语气不带一丝温度:“你仍不认罪?下场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他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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