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76章
作者:银渔
第132章 他不要他了
夜深了,窗纸透过小油灯昏黄的影。南离不知逄风是为谁点起这盏灯的,不过想必不是为了他自己。
透过薄薄的米黄窗纸,他望见逄风正坐在床榻上,褪去了罩衫。他的膝盖动不了,因此挪动身子的动作显得格外困难。
灰犬叼住他褪去的罩衫,直立起身子将它挂在墙上,又凑到逄风身畔,任逄风的手抚摸自己的皮毛。
南离心中妒忌的酸水又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神秘声音先前的一番话还萦绕在耳畔,他却犯了难。如果他不愿意强迫逄风,就得想方设法让失忆的逄风在短时间内爱上他。
可这何谈容易?
逄风虽然没了记忆,但到底也是他。半残的温和表象之下,依然是那锋芒毕露的长夜太子。南离自觉并没有哄骗他的能力。
南离冥思苦想,到底还是化成一只雪白的小犬,跃下山包。二十年过去,他的化形术已经相当不错了,圆滚滚的小犬踏着嫩草,碧绿的眼在黑夜中宛若萤火,闪闪发亮。
小犬伫立在逄风的屋门前,轻轻用短短的爪子挠了挠门。
它听见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逄风起了身,又披上罩衫上了小木车,最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
逄风见屋外没人应,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雪白的小犬摇着尾巴凑到他腿边蹭了蹭,口中发出委屈地呜咽般的低鸣。
逄风弯下腰伸出手去,缓慢地摸索着,他的指尖触到了南离的皮毛,双手一捞,将小犬抱在了怀中。
南离终于进了屋中。
先前太过匆忙,他没有看清屋内陈设,而如今终于看清了。木制小几上摆着一只烛火摇曳的油灯,摞在上面的信纸被叠得整整齐齐。
灶台整洁,没有一丝炉灰。他之前送的小食盒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用布匹包好了,放在一旁。灰犬正卧在一只小绒垫上,细长的尾巴惬意地甩着。可明明是夏日,逄风的床榻上却铺着极厚的棉被。
南离顷刻间想到他体内阴气的事。
逄风将怀中小犬轻柔放在地上:“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是饿了么?”
他取了一只干净的碗,去灶台摸索着生了火,温了温锅中的粥,又剥了鸡蛋,捣碎了拌在粥里。
逄风将碗放在小犬面前:“吃点东西罢。”
雪白小犬将脑袋埋进碗中,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吞咽着。那粥没有放盐,其实是有些烧心的。但南离却依然狼吞虎咽着。
他太久太久没有尝过逄风做的东西的味道了。一时呛了喉咙,小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逄风抱起它,抚摸它的脊背为它顺气:“不要着急,没人跟你抢。”
可有许多人在同他抢。
那些农人在同他抢,灰犬在跟他抢,好多好多人在同他抢……他像是条好不容易寻到块鲜肉的恶犬,龇牙咧嘴,想吓退所有窥伺他的人。他怕极了惧透了这辈子让别人抢去了他。逄风不再是他的了,如今也只有这一口粥,是属于他的。
粥被吃干净了,碗底被南离舔得发亮。
逄风将小犬抱在怀中:“你从哪来?”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
他伸出手,碰了碰小狗湿漉漉的鼻尖:“皮毛很干净……你应该有主人罢。”
南离呜咽着,只对他摇尾巴,温热的舌头舔着逄风的掌心,发痒。
而灰犬依然不动如山地卧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色。
逄风噙着笑意:“你很喜欢我?”
他挠了挠小犬的下巴,埋在他怀中的南离嗅着那冷香,趁机舔了他的脸。
逄风抚摸了小犬一会,认认真真道:“可我照顾不好你。”
南离想说没事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属于幼犬的呜呜声。
而逄风抱着小犬,不舍地摸了又摸,终归是推开了屋门。
他轻轻将怀里的雪白小犬放在地上:“快回家罢,你的主人想必已经等着急了。”
碧绿的眼睛望着他。
可是,你不要我了,我便不再有主人了。
雪白小狗孤零零地站在门外,喉间发出低低的哀鸣。可那扇透着明黄光亮的门,终归是在它眼前蓦然关上了。
屋中有逄风,有灰犬,有他的爱抚,有温暖和家,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门内隐隐传来逄风沉静的声音:“……今日也多谢你,为我领路了。”
雪白的小犬卧在他的门口,将身体蜷缩成一小团,似乎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些。
后半夜下了雨,它的皮毛被淋湿了,雪白小犬却依然没有离去,白毛变得灰扑扑,它嗅着门缝中传出的冷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133章 竹箫
逄风在弹琵琶。
南离并不意外他会弹琵琶,逄风就没有什么不会的,倘若哪日他发现逄风有不会的东西,反而会更惊愕。
灵巧的细长手指在琵琶四弦上只那么一拨,浔阳夜月、平沙落雁便从指缝间泻出,时而急雨鸣屋瓦,时而余音绕窗棂。
当然逄风并不喜爱琵琶,他弹也只有可能是为他人而弹。他这人有个特点,就算心里无动于衷,琵琶声却怆然凄切……只要他想,他可以表现出和内里完全不同的模样。
就比如此时,他教幼童弹琵琶。
那孩童还抱不起来沉重的琵琶,便憧憬地望着逄风。逄风微微侧着脸,神情专注恬静,正落到南离眼中。
南离窥着窥着,心中狰狞可怖的兽欲之火却猛地燃了起来——他不想让别人那样去看逄风。他开始妒忌那被逄风抱在怀里的琵琶来。
南离以前也曾见过逄风弹琵琶。
……那还是逄风带它去杀人,那人是个大胡子的异国使臣,正于乐坊吃酒。逄风迷晕了头牌仱人,换上他的衣衫,抱着琵琶便去拨弄。
那使臣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本来已欲逃走,可他一套反弹琵琶下来,他竟挪不动道了,任由逄风走到面前,一剑封喉。
而狼恨恨地撕烂了他的脸,因为它不想看到别人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打量自己的猎物。
一曲落罢,逄风对那孩子平静一笑:“不要总想着学曲子,基本功还得练扎实才是。”
……他不想让逄风对别人笑。
逄风的笑,无论是讥嘲的还是温和的都应该属于自己。南离想让逄风只看着他笑。
耳畔着了魔似的响起太山君的声音:“他现在是凡人,又半残了……根本反抗不了你。”
是啊,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擒住那细长脚踝,覆身上去……逄风就算再厌他,也无法抽出剑来把他捅个对穿。
逄风好看的手指不会再搭在琵琶弦上,而是搭在他的……那几日,南离曾经用烙印强迫过他用手,那人眼睫垂落,神情淡漠,手里却做着那样的事,实在是血脉偾张。
但南离的兽性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不可控了,因此也只是在脑中想想。他有那么一刻甚至在阴暗地想,要是心魔还在就好了,他就能顺从兽的本能,再次将逄风占有。
这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来,南离就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真是个畜生!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焦躁了起来。
晌午了,南离照例提着食盒去找逄风。他这两天,跟着村中曾是酒楼掌厨的老人学了几手。所有菜在呈给逄风前,都要试验上好几次。
这次他做的是三不沾。
逄风不喜沾荤,南离就没有用猪油,而是换成了同样香气十足的花生油。鸡蛋也是在村中收的柴鸡蛋,桂蜜是他从九阙带回来的。逄风太瘦了,确实应该吃些甜的。
这菜非常考验对火候的掌握,幸好南离本身就是火兽,擅长控火。但即便如此,他也失败了很多次才成功。
逄风问他:“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他在这点很固执,逄风绝对不会白白去要别人的东西。南离早已想好了回应:“先生可会吹箫?”
逄风愣了一下:“略通一二,只不过我手头并没有箫。”
南离早有准备:“先生用它罢。”
他递过去一支紫竹箫。
其实南离原本想给他用最好的玉箫,只不过那东西太昂贵,逄风不一定会要。最终还是选了支音色柔润的紫竹箫。
逄风摩挲了几下:“你想听什么?”
南离道:“只要是先生吹的都随意。”
逄风谐谑笑道:“随意啊,这可是这世上最难伺候的答复……关山月如何?”
他对自己笑了。
逄风这么一笑,南离呼吸一下子全乱了:“……都依先生的。”
逄风先是试了试音,再将洞箫举到唇畔,闭着眼吹奏起来。
他说自己略会一二,真的只是在谦虚。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那箫声清丽旷远,却不乏大气,每个音都落得极准,如玉碎凰鸣,惹得南离心头颤动不止,就连灰犬也有节奏地用尾巴敲击着地面。
他承认箫声很好听……但南离的心却并不在此处。他望见那血色浅淡的薄唇,忽然觉得,也许他含点别的什么会更好看。
……他有反应了。
幸好此时的逄风看不见,并不知他的尴尬。他只是吹罢一曲,将那箫递还给南离。
南离忍着火气,嗓子有些沙哑:“不必,先生你用便好。”
逄风:“无功不受禄,此箫音色极美,想必是贵重之物,举手之劳而已,收下与礼不合。”
南离沉声道:“只要先生空闲时,愿意为我吹奏箫曲便好。”
他说这句话时,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可几乎是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南离便意识到了什么,脸不由自主红了。
没有记忆的逄风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之处,他只是道:“那先放我这也好,你什么时候要用,取回来便是。”
南离猛地站起身,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临走之前,南离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对逄风道:“先生,如果有只小白犬来你屋前……请你不要撵它走,它很可怜,主人不要它了,它很好养的,只要给一点点粥就好。”
他欲盖弥彰道:“它不愿接近我,却似乎很喜欢先生……劳烦先生若是看见它,顺带照料一下便好。”
逄风叹了口气:“非我不愿收养它,只是我一个废人,是无法照顾好它的。”
“养了犬,就要对它负起责任。饭食住处这些倒是好说,若它病了,得带去看兽医;到了合适年岁,也得去找伴……这些我没办法给它。”
上一篇:这Alpha好爱老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