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第82章

作者:银渔 标签: 玄幻灵异

  ……怪不得总说这是极乐。

  但欢愉就意味着失控与危险。对这种东西的回避已经深深刻入骨髓中。他虽然没有记忆,却也铭记自己不能有喜爱或是憎恶。

  而且三重魂契的链接之下,他们魂魄的联系其实是很紧密的。逄风能隐约感觉得到南离对他的情感,狂热而执迷的爱欲。

  他不知如何去回应。

  但凡人躯体到底脆弱,他终归还是太累,枕着南离的肩头又睡去了。

  逄风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南离不在身畔。他摸索过去,案上压着一张字条:我回宗门处理些事,饭菜在灶中温着,不用担心火,它不会伤到你。

  他先是坐在铜镜前,为自己绾了发。犹豫再三,还是用了南离送他的那根簪。

  掀开锅盖,鲜味扑面而来。

  是海参和虾仁熬的鲜汤,汤中加了嫩豆腐与泡发好的香菇。正常需要用猪骨熬底汤,南离怕他不喜欢,特意改用鱼骨熬的底汤。

  蒸笼中温着馒头,即便他看不见,却也做成了憨态可掬的小狗形状。

  灶下的火是温的,暖融融缠绕在指尖。

  汤正正好好一小碗,逄风本来吃得就少,食量和猫儿差不多。这量正好比他平时的食量多些,却又不会让他胃胀。

  吃过饭后,逄风发愣了一会,还是取出一本书摩挲着读。他双腿不能动,这些书还是很久之前村人从集市为他带的,他已经读过许多遍了。

  但他无事可做。

  那只妖兽蛮横地入侵了他的生活,他只离开了一会,逄风便有些不适应了,手中的话本是关于牛郎织女的,很粗糙,大抵是哄小孩子的。他心不在焉地翻着。

  所幸,没到晌午,南离就回来了,还为他带回了一大摞书。

  南离挂念着他,可焆都却有要事需要他露面。他去得急,回来也急。这一路上,数个修士问他修为提升的秘诀。

  南离刚开始还怔住了,随后才发觉,由于这些天又和逄风双修,他的修为又突破了。他便敷衍,只说自己捡了仙丹吃。

  然而一传十,十传百,这事竟成了他于秘境中历经九死一生取得绝世仙丹。甚至有人专门去九阙打探,结果被山门的云长老忽悠走了乾坤袋。而南离早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而那颗传闻中的仙丹正安安静静坐在案前读书,南离望着他,心底顿时升起绵软的柔情:“我为你取了些书来,放在案上了。”

  逄风闻言抬起脸,那双没有神采的眼刺痛了他,南离又低声道:“没事,慢慢来……你会看见的。”

  他很想叫他的主人宝贝,却不敢。

  逄风却平静道:“我不受人无故之礼。”

  昨夜的情乱意迷似乎只是泡影,逄风对他又恢复了那生分客套的态度。

  南离:“那你摸摸我。”

  逄风有些惊疑,过了许久才问:“……什么?”

  南离凑上去:“我本体很好摸的,你来摸摸我,就当作报酬了。”

  他摇身一变,化成雪白的大狼,狼摇了摇尾巴,主动将用脑袋蹭了蹭逄风的掌心。

  狼脑袋的毛发是柔滑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在他的手心里蹭来蹭去。逄风几乎下意识地揉了上去,温热的狼耳挠着他的掌心,指尖又触到狼的鼻头,湿漉漉的。

  狼似乎被摸得很舒服,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对耳朵压平了。逄风又去挠狼的下巴,狼脖颈的毛皮很厚实,外层是顺滑的长毛,内层是柔软的绒毛。狼仰着头,享受极了。

  逄风知晓犬类不愿让人触碰尾巴,可那两条大尾巴实在摇得欢快,见他迟疑,甚至有一条长尾巴主动塞进了他的手中。那尾巴被他捉在手中,毛茸茸的尾巴尖却不老实,去扫他的脸。

  逄风又摸了几下,狼就主动翻出柔软的肚皮,要他揉肚皮。他只是挠了几下那雪白的肚皮。狼便哼哼着,四爪在空中蹬来蹬去,舒服得连舌头都伸出来了。

  明明是狼,却像条小狗一样……

  小狗这个词,似乎戳中了他心里的什么柔软的地方,逄风忽然觉得内心酸软发热,一滴泪水骤然落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待了近十年,起初情况比现在还糟,五感尽失的他只能靠含在口中的参片勉强活着,和人彘也没差多少。后来业力渐渐散了,灰犬寻到了他,情况便好了许多。

  他的心比玉钢还要坚硬,多严酷的苦难无法在心间留下一丝伤痕。只是黑暗与寂静中,逄风隐隐约约会忆起,有一只小狗在等他,他要回去。

  南离吓了一跳,慌忙化作人形,将他揽在怀里,他并未将尾巴收掉,而是依然让逄风攥着他的尾巴:“怎么了?”

  而逄风只是喃喃道:“小狗……”

第144章 欢喜

  好消息,逄风想起他了。

  坏消息,逄风认不出他了。

  之前他抚摸了南离的皮毛,模糊的记忆开始复苏,但这为本来就虚弱的魂魄造成了负担,勉强黏合起来的魂魄险些再次四分五裂。

  幸好南离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法,因此他虽然双手发抖,却并未慌乱。他抵着逄风的额头,在剧痛中撕下自己魂魄本源黏补他破碎的魂魄,又唇对唇喂他饮下稳定神魂的灵露。

  逄风依然神魂不稳,魂魄却已经停止碎裂,开始慢慢修复了。

  然后他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只记得他养了一条小狗,他没有照顾好小狗,把它独自留在悬崖边了……他要回去找小狗。

  在逄风千疮百孔的记忆里,那条小狗只有巴掌大,耳朵软软耷拉着,只会细细软软地叫。它还那么小,没有他就会死去的。小狗有时会使坏,不过他不会和小狗生气,他要把小狗找回来。

  而面前这高大俊朗、还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显然不是他的小狗。

  南离与他魂魄交融得紧密,顷刻便知晓了他的心念。他心底酸疼得要命,却不知如何是好。逄风神魂不稳,记忆混乱不堪,不知今夕是何年。南离只得时刻在他身畔照看。逄风看上去安安静静,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可稍有疏忽,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南离去灶台煮饭,稍微一会没看住,逄风就用剪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南离赶到时,殷红的血已经沿着细腕滴滴答答淌了下来,他又气又怜:“……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

  而逄风语气却无辜极了:“小狗饿了。”

  小狗不喝他的血,会长不好身子的,他还是更喜欢圆滚滚的小狗。

  他这句话撕开了南离心头血淋淋的疮疤,似有冰锥刺入心脏,痛得他几近晕厥。南离强忍着不落泪,跪在地上为他涂抹上药膏,又悉心缠上纱布。

  ……他说过,不会再让逄风痛了,可逄风还是为他受伤了。

  南离不敢再让逄风一个人待着了,逄风望向窗外,他就坐在他身畔剥橘子,橘子瓣剥好白色的橘络,再喂到他唇边。

  逄风就乖乖吃了。

  窗外有棵柿子树,入秋之后,黄澄澄的柿子如数盏灯笼,几乎压弯了枝。每夜,它的树影都摇曳在他的窗纸上。逄风看不见,却也静默地望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本能地摸索着,嘴里含糊着:“剑……”

  没有剑,他就保护不了小狗了。

  南离扔下手中的橘子,紧紧拥他在怀:“没事……没事……等你好些了,我就去寻上官法那老贼……”

  可他知晓这只是空洞的安慰。

  就算他能将逆魄取回,可逄风如今又如何能握得了剑?业力压迫之下,他做个寻常的凡人都难。虽然逄风总说剑只是趁手的兵器。可南离却清楚不是这样的,他的冷淡疏离下,藏着极温柔的一颗心。

  他要是知道自己无法握剑,该多痛苦?

  夜里,南离早早用南明焰点了一盏小灯。

  逄风习惯于深夜入睡,此时自然睡不着。南离怀拥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这些话,从前他一向都是对着他的灵位说。而寻回逄风后,他又没法对清醒的逄风说,此时倒是都能诉说而出了。

  他说:“宝贝,我买了只船,等你看得见了,我们去做生意好不好?”

  逄风没理他,南离又自顾自道:“不过我太愚笨,只能给你打下手,你不嫌弃我就好。”

  怀中的逄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中却是清明的。南离呼吸一滞,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以为从前的逄风回来了。可那清明只持续了一瞬,就又变得无神。

  他说:“可我会死的……”

  南离的心几乎痛得要裂开:“没事的……你要是不在了,我就去找你的转世……若是找不到,我就随你而去……要是你不愿意要我,我就只做一条小狗……我总会陪着你的。”

  你若做一块石,我便做你身畔一粒沙;你若做一只雀,我便做你爪下一根枝;你若做一朵昙,我便做一棵乌桕,就算触碰不到你,也千世万世为你遮阴。

  秋雨淅淅沥沥,融入奔涌的河溪,可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不,”逄风静静注视着他,“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无所不能的,逄风很多次身负重伤,险些死在左相严酷的任务里。濒死的他也曾想过就这么睡过去,但望着对他的咽喉虎视眈眈的狼,逄风忽然又觉得,他不能死。

  他死了,就没有人护着他的小狗了。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逄风只是在想,如果他不在了,南离该怎么办?活下来的人,总比死去的人要更痛苦的。

  他舍不得让他的小狗承受这些。

  南离蓦然说不出话了,他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感情,低下头吻住了他湿润的唇。

  他颤抖问:“……我可以么?”

  逄风没有言语,他知道他默许了。单薄的中衣被解落,灯中的火焰无声地熄灭了。

  南离人间游历时,曾借宿在雪山古刹,于金刚座上见欢喜佛。他起初惊疑此等秽物怎能明居佛坛。庙中喇嘛却言:“明王原为残暴妖魔,八千罗汉不能降。唯有明妃以欲制欲,以身饲妖魔之恶,渡他向佛。”

  南离那时还不懂,而如今逄风跨坐在他腿上,与他四臂相拥。两人心口紧紧相贴,闻彼此心跳如擂鼓,姿态竟与欢喜佛无二。他忽然在想,或许逄风也是在饲他渡他。

  他本是一头兽性未褪的野狼,人性全因逄风而起。他原以为逄风是他的血海宿仇,却不知他原是自己的兰因。

  他从前与逄风有过许多,可唯有这次是情意相通的。欢爱,唯有相爱,才能尽欢。而情至浓处,他听见逄风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狼的名字是他的主人取的,他也喊过很多次他的名字。曾为长夜太子时,他无聊时便会唤它,狼那时候很厌恶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曾为林逢的时候,他也喊过他很多次,语调是温柔的含笑的。可这次和哪种都不同。

  含着爱与欲,和他一样。

  南离吻了吻他的眼睫:“我爱你。”

第145章 难还

  逄风的神魂不稳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来,南离几乎操碎了心。他怕逄风再伤了自己,不得不时刻看着他。最危险的时期还没过去,他也担心逄风魂魄又开始碎裂。

  这么一来,他没法用灶台炒菜,幸好先前买了只砂锅,他便在能看到逄风的地方,用南明焰熬汤、熬药,再一勺勺喂他。

  逄风尽管神魂不稳,却很听他的话,只是总说要回去找小狗。南离抱他出门,他就乖乖待在南离臂弯里,环着他的脖子。

  或许是逄风一语成谶,这些年的冬天都来得很早,霜鸮也没再出现过。二十年来,南离有时也梦见师兄和师姐,忆起那一年的时光。

  那时候青鸿和银翎都在,逄风也陪在他身边,恍然一场好梦碎了,醒来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南离如今回望从前,便觉幼稚可笑得很,从小到大有那么多人护他爱他,他又怎能痛苦?

  先前回九阙时,他又去探望了青鸿。

  青鸿依然沉睡不醒,面容安详,好似从前。南离站在他的面前,心里道:“……师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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