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赴风月 第37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玄幻灵异

  “我想,书中自有仁义礼训,他看的书多了,大约就会懂了。”叶悬止道:“不过这件事没有下文,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他有点任性,有点不讲道理,但我总是没法对他发脾气。”

  苏锦想了想,“他很像猫咪呀,虽然二师兄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很不讲道理,我也没办法对他发脾气。”

  叶悬止笑了,又道:“但是他不是猫咪,他的任性不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故事讲到了这里,叶掩眉头紧皱,“他明明对你说过不要碰盘古玉璧,你还是动手了。”

  玄渚声音淡淡的,“你有过濒死的时刻吗?我有。那种感觉不是我杞人忧天,是刻在灵魂里的战栗。我看见盘古玉璧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会死于盘古玉璧。”

  玄渚转过身,看向叶掩,“那一刻,死亡的威胁压过了所有。”

  “盘古玉璧碎了,他的师父死了,我离开了昆仑,他成了你现在所认识的叶悬止。”玄渚道:“钟离行对我说过,正邪不两立,可惜,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害死了他的师父,”叶掩压抑着声音,他几乎对叶悬止的痛苦感同身受。

  玄渚沉默的看着叶掩,仿佛能从他这张年轻的脸上看见同样年轻的叶悬止。

  原来他真的这样痛苦。玄渚心里想。

  “师父,”苏锦红着眼,“你是不是很难过。”

  “当下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叶悬止道:“后来我在思过崖面壁,我一直想不通,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玄渚的错吗?他那时候初入人间,未必会明白毁掉盘古玉璧造成的后果,他只是不想死。”

  “那就应当是我的错,”叶悬止道:“我将他带来了人间,却没有好好教他。我眼看着他与江白之的冲突,却没有认真想办法去化解。”

  “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叶悬止垂下眼,“我那时候太年轻,太自大,妄想能拯救全世界。玄渚恰在此时出现,他什么都不懂,他把我当成他的唯一,他满足了我拯救世人的虚荣。”

  苏锦看着叶悬止,忽然睁大了双眼。

  在叶悬止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人完整的听到了叶悬止说的话,他脸上的笑意近乎扭曲,近乎自虐地捏着已经泛白的手指。

  叶悬止脖颈上出现了那圈黑色的,繁复的刺青,隐秘的刺痛一阵又一阵,他听见玄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止,”玄渚笑着说,“你又在撒谎。”

  作者有话说:

  玄渚:发疯!发疯!

第37章

  叶悬止背对着玄渚,看不见他脸上压抑而扭曲的神色。

  “你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啊,”玄渚走进亭子,“也对,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那些东西困不住我。”

  玄渚拍了拍苏锦的肩膀,苏锦战战兢兢站起来,把位子让给玄渚。

  玄渚在叶悬止对面坐下来,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含笑望着叶悬止。

  叶悬止指尖颤了颤,“叶掩呢。”

  “哈哈,”玄渚笑了,轻声道:“你还记得叶掩啊,你怎么把他送到我这边了呢?你是想让他杀了我,还是想让我杀了他啊。”

  叶悬止倏地看向玄渚。

  “没死,没死,”玄渚惊讶道:“我怎么敢杀他,我生怕动了他一星半点惹了你的讨厌,我讨好他还来不及呢。”

  叶悬止皱起眉,不想听玄渚这些疯话,只看向苏锦,示意他先走。

  “谁都不能走!”玄渚紧紧盯着叶悬止的眼睛,周身的气息刹那间冷了下来

  苏锦的脚步一下子顿住,浑身动弹不得。叶掩从一边走出来,站在玄渚身边,“你冷静点。”

  苏锦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掩,“师兄,你没事吧!你怎么跟他在一块?”

  “因为我逃出来的时候顺手抓了他呀。”玄渚看了眼苏锦,苏锦一下子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你以为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待在那个小院子里,还不是为了离我的阿止近一些。”玄渚看着叶悬止笑,笑容夸张到诡异,“我太想你了,我想见到你,所以情愿画地为牢。在那个小院子里,我每天都在想,我的阿止什么时候来看我呢?哪怕你对我横眉冷对,只要你来看我,我都觉得满足。可是你一次都不肯来,我等啊等啊,叶悬止,我等的心都要碎了你都不肯来!”

  他形状疯魔,一双眼睛泛着血红色。苏锦害怕,悄悄拉过叶掩一块躲在叶悬止身后。

  叶悬止倒是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因为玄渚的神色而露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你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

  “着什么急?”玄渚用一种与他谈天说地的语气道:“阿止,我还没问你呢,你之前一直教我要诚实,怎么现在当着你徒弟的面说起谎来了呢。”

  叶悬止垂下眼,“我教你诚实,你也没有真的诚实。你说的谎话太多了,以至于我后来回想,都分不出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

  玄渚被刺痛了,他冷冷的看着叶悬止,叶悬止也同样冷漠的看着他,如果这样冰冷的目光是利箭,不知道谁会成为那个先死掉的人。

  叶掩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不知道这个时候让他们见面是否合适。听着由玄渚讲述的故事,他好像跟着玄渚一起爱了叶悬止一遍。在其中的某个时刻,他忽然意识到,除了玄渚,没有人能结束叶悬止的痛苦。

  “叶悬止,”玄渚的眼睛漆黑得透不进一点光,“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那句话。”

  “只是收回一句话吗?”叶悬止反问,“承诺要不要撤回,记忆要不要抹去,死去的人可不可以复活。只是收回一句话有什么用。”

  玄渚气急反笑,“你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跟我撇清关系啊,怎么了,叶长老,你是觉得我玷污了你吗?我是年少无知的错误吗,我是你光辉履历的污点吗?你对我的恨,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啪”地一声,玄渚被甩了一巴掌。叶悬止站在石桌边,一双手死死按在桌子上,整个身体因为克制而发抖。

  玄渚反而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令人毛骨悚然。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苏锦低声道:“有人找过来了,是来抓祸星的。”

  玄渚施施然站起身,他最后看了叶悬止一眼,随后抓起叶掩,转眼间消失了。

  叶悬止没有救下叶掩,也发觉出叶掩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倏地紧绷起来。

  燕则带人赶到,除了叶悬止哪还有祸星的影子。

  他上前责问,“祸星呢,叶悬止,你把你的旧情人放走了?”

  竹叶如利箭传过来,擦着燕则的脖颈划过去,留下一道血痕。叶悬止没搭理他,推开他离开。苏锦跟在后面把狠话补全,“再敢胡言乱语我师父就让你好看!”

  浓重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个昆仑山,所有沾染了浓雾的人都陷入了梦境。不过半天,昆仑山安静地近乎死寂。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收到了玄渚的消息,他要昆仑交出叶悬止,不然雾气笼罩整个昆仑山,所有人都将在梦里无知无觉的死去。

  此言一出,剩余的人立刻躁动起来,堆在山门口想办法逃离昆仑山。可是山门已经被浓雾笼罩,白花花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浓雾也是奇怪,驱散不了,也分析不出雾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徐借月试图将雾气中的水化成冰,但是失败了,他自己也陷入了梦里。

  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齐聚议事厅,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一些人讨论对浓雾进行的尝试,风水火土齐上阵,但总不见效果。同时每一次尝试失败,都要搭进去一些人,慢慢的,尝试的人也变少了。

  另一些人则群情激奋,斥责玄渚狠毒卑鄙。还有一些沉默不语的人,他们在心里盘算玄渚的要求。

  江白之,屏妃都在沉默。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开口道:“不如,把叶峰主交出去吧。”

  “除了这个,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况且叶悬止跟祸星是老相好,就是把他交出去,也未必会出什么事。”

  江白之面色铁青,连一贯不太爱说话的姜问月都忍不住开口了,“悬止与祸星早已分道扬镳,此次昆仑看守祸星,是悬止亲自下的禁制,若非外人插手,祸星不可能逃得脱。祸星要我们交出悬止,摆明了是报复。”

  “可是,眼下这情况,若是不交出叶峰主,怕是大家都逃不脱啊。”

  一些人悄悄地看屏妃,屏妃神色冷淡,“交出叶悬止只是权宜之计,我们可以在玄渚现身之时设伏,这样,既保下了叶峰主,也能救人。”

  不考虑成功与否的话,这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江白之看向屏妃,她这么些年的宫主还真是没白当。

  高山之上,玄渚俯瞰昆仑。叶掩站在他身边,神色警惕。

  “你为什么把我也带出来?”叶掩问他。

  玄渚看向他,笑道:“如果有人会帮我的话,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你。”

  “我不是在帮你,”叶掩皱眉,“我是在帮我师父。”

  “一样的,”玄渚道:“除了我,没人能救他。”

  叶掩沉默了好一会儿,“多荒谬啊,你带给我师父那么多痛苦,现在又成了能救他的人。”

  玄渚瞥了叶掩一眼,道:“带给他痛苦的不止我一个,看看昆仑山上那些人吧,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伪君子。”

  “别人我不知道,”叶掩道:“掌门肯定不会同意的。他痛恨你跟我师父的事情,又想要用你打开神遗之地,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你离开。”

  玄渚的笑容变得很有深意,“他会放我走的,他其实更想杀我,可他杀不了我,只能巴不得我离开。”

  叶掩眼中渐渐满上忧虑。“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了江白之神遗之地的秘密。”玄渚笑道:“那秘密就是,神遗之地没有宝藏,或者说,神遗之地的宝藏就是我。”

  叶掩震惊地看着玄诸。

  玄渚笑道:“这很难猜吗?我不像神族吗?我会入梦,我能安魂,我修炼的速度快得不像话。”

  他摇摇头,很失望的样子,“你们都好笨呐,阿止就猜到了,不然,他也不会劝江白之放弃神遗之地。”

  叶掩还未回过神,昆仑又送来了消息,表明他们愿意送出叶悬止。

  叶掩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玄渚摇摇头,随手烧掉了那张纸,“你看,所有人都是卑劣的,他们都不值得你师父的爱。”

  “你也一样,”叶掩狠狠道:“你也是一样的卑劣。”

  玄渚看着叶掩,“我其实有时候会嫉妒你。”

  “什么?”叶掩皱眉。

  “看见你,我才知道,原来正直善良这些品质是真的能讨人喜欢的。”玄渚道:“而这些东西都是我没有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等阿止了。阿止被这些人放弃,他肯定很伤心——虽然我觉得无关紧要。”

  叶掩看向玄渚,“你是为了报复他,就因为他说他不爱你。”

  玄渚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我告诉过你了,是他在说谎而已。”

  山下,雾气还以缓慢的速度蔓延。

  叶悬止走在人群最前面,浓雾在他面前止步,他成了一道防线,庇护着他身后的人。为了表示诚实,那些人在他手上加了一道禁制,细白的手腕被绑在一起,掩在轻薄的衣衫下面。

  玄渚站在雾中里,一身红衣光彩夺目。他抚了抚眉边的红痣,心情很好的看着叶悬止。

  叶悬止面无表情,好像这些荒诞的事情不值得他耗费心力。这让他背后的那些人觉得尴尬,因为他的这幅姿态,将他们衬托的格外畏缩。

  屏妃不在这些畏缩的人之中,她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毫不掩饰地打量叶悬止和玄渚,试图从其中得到机会,将利益最大化。

  叶悬止偶尔触碰到屏妃的目光,不知怎么的,觉得她和玄渚很像,脾性和手段,某些时刻都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