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赴风月 第55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玄幻灵异

  “我是个凡人,”宣九睁开眼睛。“不睡觉我会死的。”

  “你可以明天白天睡,”叶悬止道:“也能让我白天安静会儿。”

  他把宣九叫起来,要跟他一块出去赏雪。

  宣九看了他一会儿,拿了件大红色的狐裘。

  叶悬止没有阻止,两个人走出门,满地银装素裹,静谧地不像话。

  宣九察觉到叶悬止的目光频频停留在自己脸上,他没有回头看,放任叶悬止的想念。

  走了一段路,在后山的一片空地上,有个人在那里练剑,长剑挑起雪花如飞花,又纷纷落下。

  叶悬止挺住脚步,聚精会神地看。

  鄢陵也是用心良苦,大半夜的还在这儿等着叶悬止。

  宣九不会舞剑,他看向叶悬止,幽幽道:“你的朱砂痣知道你在夜里看别的小仙君舞剑吗?”

第57章

  初雪后的第二天,鄢陵照旧来小楼,叶悬止却不在。

  书房里的摇椅上,只躺着一个打盹的宣九。

  鄢陵里外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叶悬止,于是不得不走到宣九面前,问道:“叶长老呢?”

  宣九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他狭长单薄的眼皮睁开,懒洋洋地看了鄢陵一眼。

  修士就是好啊,舞了大半夜的剑第二天还能这么精神。

  “他出门了。”宣九道。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宣九哼笑,“怎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跟你报备?”

  鄢陵上下扫视他,“你一个奴仆也跟这样跟我说话!”

  宣九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恃宠而骄嘛。”

  “你——”

  宣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两句话就能把鄢陵气死。

  鄢陵愤恨的目光在宣九漂亮的脸上转了两圈,忽然笑了,道:“恃宠而骄,只是不知道你还能骄傲多久。”

  宣九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鄢陵大发慈悲地在宣九身边俯下身,“你知道你的脸很像一个人吗?叶长老之所以会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脸很像他的旧情人。”

  宣九的表情没有鄢陵想象中的难过痛苦,他只是淡淡瞥了鄢陵一眼,道:“我不信。”

  宣九躺在摇椅里胡言乱语,“他说过他只有我一个人,他爱我的皮囊,更爱我的内在。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想跟我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

  “叶长老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鄢陵神色震惊。

  “床榻之间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宣九面色得意,他这么说,但是一点也想不出来叶悬止在床上是什么样,他还是那样清冷孤高吗?还是会变得乖巧妩媚。

  鄢陵紧盯着宣九的神色,道:“你在说谎。”

  宣九挑眉,“这么笃定?”

  “他的旧情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鄢陵道:“叶长老对他一往情深,他的死法又那样惨烈,叶长老忘不了他,也不可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宣九啧了一声,看向鄢陵,“既然叶悬止那么深情,我有这张脸,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鄢陵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过一个凡人,数十年寿命,都不用等到你死,只要有些许的苍老,你这张脸就和他不像了!”

  宣九面色阴沉,不过他很快就笑了,“那我就在我老去之前把我的脸皮剥下来送给他。”

  鄢陵有点被吓到了,他瞪圆了眼睛盯着宣九。

  宣九甜蜜的笑着,“等他怀念旧情人的时候就抚摸我的脸皮,说不定还要把我放在他身边陪他睡觉呢,这何尝不是一种相守呢?”

  鄢陵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身跑走了。

  宣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哼了一声,抖了抖毯子继续睡觉。

  叶悬止晚上才回来,宣九白天睡多了,这会儿正在书房整理自己的书稿。

  叶悬止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在,便替他拨了拨暗淡的灯烛。

  “夜里写字对眼不好。”叶悬止道。

  宣九抬眼看向叶悬止,“你在去杀他之前,都想了些什么?”

  叶悬止顿了顿,“现在讲这些事吗,已经很晚了。”

  “夜里安静,适合写东西。”宣九道:“也适合回忆。”

  叶悬止便在宣九对面坐下来,窗外是银白色的雪地,风声卷起藏经楼的金铃声,飘在两个人之间。

  “无非是两件事,他赢或者我赢。”

  宣九看着叶悬止,“我还以为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我未必会输给他,”叶悬止摇摇头,“其实我为杀他做过很多准备。我的大徒弟叶掩,他是盘古玉璧,传说中唯有盘古玉璧能诛杀祸星。如梦令是另一个,我从夏月身上找到的想法,通过强化神魂抵抗他的入梦。与他交过手的人,我也去拜访过。我几乎能够想象,玄渚会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

  “所以你当时真的想要他死。”

  叶悬止轻轻呼出一口气,“当时,我只觉得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玄渚死了,那么皆大欢喜,日月宫可以放过玄渚,那些仇怨也有个了结。如果我死了,对我自己来说是个解脱。”

  叶悬止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宣九,“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输给的我?”

  宣九看了叶悬止一眼,“是不是故意输的我不知道,但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每一句都在算计你的心软。”

  叶悬止笑了笑,眼神很柔软。

  这就是死人的好处,他再坏,在叶悬止眼里都是可人疼的。

  昏黄的灯晕下,叶悬止撑着脸,姿态放松,神色温柔。

  宣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鄢陵今天来找我了。”

  叶悬止嗯了一声,道:“他找你有事情?”

  “他想剥了我的脸皮。”

  叶悬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说我是因为这张脸才能恃宠而骄,他要把我的脸毁了,那你就不要我了。”

  叶悬止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怀疑宣九还是该怀疑鄢陵。

  宣九写了几个字,抬眼看向他,他是用他的右半边脸看的叶悬止,在暖黄色的烛光下,他的神态无限趋近于玄渚。

  叶悬止晃神了一会儿,道:“我给燕黛去个信吧,鄢陵在白云峰也待了几个月了,该回去了。”

  宣九笑了,他放下笔,双手叠在桌子上,很认真地看着叶悬止,“所以他说的是真的了,如果我的脸毁了,如果我老了不像他了,你就不要我了。”

  叶悬止想了想,道:“不会,我还没见过他老去的样子,还挺好奇的。”

  宣九挑眉,他拿起一只新笔沾上朱砂,在左眼眉边点了痣。

  “好看吗?”宣九笑着问叶悬止,其实心里怄得要死。公,中,好,四

  叶悬止目不转睛地盯着宣九的左眼,那枚红痣,那样熟悉的红痣出现在叶悬止眼前,好像眼前的宣九真的是玄渚,活生生地坐在叶悬止面前,和他回忆从前,也可以和他展望以后。

  叶悬止猝然低下头,一滴眼泪砸在手背上。

  凡间正值冬月,燕黛先后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叶悬止的,想让她把鄢陵带走。另一份是鄢陵的,说叶悬止身边出现了一个狐狸精,他搞不清,求师父帮忙。

  燕黛对鄢陵的结果并不意外,但她很好奇叶悬止身边的狐狸精。于是挑了一个晴天,燕黛去了白云峰。

  “我怕你现在忙的脱不开身,所以干脆把好酒带过来给你。”大雪天,燕黛一身红色纱衣,腰间挂着金镶玉的烟枪,明艳如牡丹。

  她走上石阶,一眼就看见门口穿着厚厚狐裘的宣九。

  “真像啊。”燕黛毫不掩饰地打量宣九,宣九的眼睛边点着红痣,是他自己点上的。

  燕黛打趣地看向叶悬止,“怪不得。”

  叶悬止道:“他不是玄渚,他叫宣九。”

  燕黛笑道:“你真能分得清?”

  叶悬止道:“当然。”

  燕黛哼笑,显然不信。

  两个人路过宣九身边的时候,燕黛忽然开口,“如果玄渚知道你往身边放了这么一个人,他说不定能气活过来。”

  宣九倏地看向燕黛,鄢陵的师父,比他厉害了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我是玄渚,”宣九道:“比起那个小崽子,我更愿意让一个长着我的脸的人待在叶悬止身边,因为他看着的是宣九,想着的却是玄渚,”

  燕黛笑意盎然,她背着手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感觉如何?”

  宣九也笑道:“很好。”

  叶悬止怕他们两个打起来,便把宣九支开,把燕黛请进正厅。

  燕黛看了眼宣九的背影,笑意渐渐收敛,“你不会偷天换日没杀玄渚,让他改头换面待在你身边吧。”

  叶悬止挑眉,“他们很像吗?”

  燕黛道:“好人大都差不多,但是能坏的这么一致的,真是少见。”

  叶悬止失笑。

  燕黛仔细看着叶悬止,“你真的能分清楚吗?”

  叶悬止抿了口茶,“玄渚是死的,宣九是活的,如何分不清。”

  燕黛神色变得复杂,“叶悬止,你一定要活的这么清醒吗?”

  叶悬止没说话,他做了二十年的梦,那些梦没让他沉迷,反倒让他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玄渚不在了。

  晚些时候燕黛见到鄢陵,张口就劝鄢陵放弃,鄢陵没想到连燕黛都不支持自己了,他与燕黛大吵一架,冲到小楼找叶悬止。

  叶悬止和宣九在窗边下棋,鄢陵红着眼问叶悬止,“我哪里不好?”

  叶悬止手里捏着棋子,“我心里有人,你再好我也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