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30章

作者:叶芫 标签: 玄幻灵异

  “吵醒你了?”他有点抱歉地低声道。

  “没有。”傅宁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过,“本来也该起了。”

  “那我开灯?”容炀说着,一只手虚虚挡着傅宁辞的眼睛,按下了床头的开关。傅宁辞伸了个懒腰,抓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在掌心亲了一口,“早安啊,男朋友。”

  容炀愣了一下,也笑了,“早安。”

  傅宁辞懒得再上楼拿衣服了,他们本就身量相仿,容炀便直接拿了自己的给他。

  傅宁辞低头扣着衬衫的扣子,问容炀道,“刚刚钟......你二叔,他找你说什么?”

  “没什么,早餐准备好了。你直接说他名字就行,哪用这么别扭。”容炀理了被子,转过身,发现傅宁辞的扣子从第一颗就扣错了,偏偏他扭头说着话,自己还没有察觉。

  容炀走过去替他解了重扣,傅宁辞反应过来笑道,“我还以为大清早地你要对我做什么呢。”

  容炀没回他这句调笑,认真扣好纽扣,又理了理他的衣领,才问,“北局的两个星君应该也起了,你要不要上去一趟,免得一会儿知道,你昨晚没在楼上睡......”

  “知道就知道呗,他们要问起来我还直接说呢,怎么,你长这么好看还怕见人啊?”傅宁辞满不在乎地往洗漱间走,“我都打算好了,明天就给我爹妈说一声。顺利的话,春节他们从西北回来,我就带你回去见他们......要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那春节我也不回去了,不过你别担心,估计没事儿,我都这么大人了,早几年一直病吧,他俩对我也没什么要求了。再说我妈特别喜欢你,当时你还住我家对门的时候,她就老夸你来着......”

  傅宁辞接好刷牙的水,自己说得热闹,容炀却一直没回答。

  他转过头,容炀脸上似乎有落寞的表情闪过,不过看着傅宁辞,又露出了往日一贯温和的笑意,让傅宁辞觉得刚才大概是个错觉。

  “怎么又不说话了?”他问容炀,有点慌张,“好不好,答应我一句,这样我拿不准,还是......你不想.....”

  “好。”容炀打断他,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好。”

  他想自己可能拖不到过年,不过既然骗了傅宁辞,那不如就再骗骗他,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这还差不多。”傅宁辞含着满嘴的泡沫,眉开眼笑,“哎,对了,你妈什么时候回来,我.....”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楚晴说容炀是被钟家收养的,话就这么断了半截。

  容炀不知道他所想,以为傅宁辞担心钟雯会有意见,不禁想钟家人这个身份用着也麻烦。但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在最后的日子里给傅宁辞一个完美的幻梦,便说,“她这段时间挺忙的,回南局之前大概是见不到的,我过两天打电话给她吧。你也别担心,她一向不怎么管我,应该也不会反对的。”

  岂止是不敢管他,钟雯虽也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却清楚是绝对惹不得的人物,怕他都来不及。

  只是这话落在傅宁辞耳朵里,以为是养母多少有隔阂,想着以前邻居的时候倒还没看出来......容炀在钟家哪怕衣食无忧,也肯定受了不少苦,连钟姓都没冠一个......他一个普通人,法术能练到现在这般地步,指不定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他自己脑补了一处苦情戏,透过镜子,看容炀站在自己身后,只觉得对他又爱又怜,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两口吐了杯里的水,将杯子往旁边一搁,转过去又抱住了他。

  “怎么了?”他极其用力,容炀脚往后挪了一点才稳住,有点讶异地问。

  傅宁辞摇摇头,想了想,没头没脑地说,“你喜欢小动物吗?我们可以养只猫,再养只狗——没成精的那种,这样家里就会很热闹了。我们一起照顾它们,我也会照顾你。”

  容炀还是答应他,“嗯,你想养什么都可以。”

  “容炀,你能回来,我很......”傅宁辞停住了,不知到底该怎么说。似乎无论什么词语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绪,犹豫着最后也还是没说完,只是贴着他的耳际,承诺一般,“我会好好爱你的,我会给你一个家,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傅宁辞温热的呼吸,一直从耳廓延伸到了心里,像一根羽毛,在心上轻轻拂过,有点痒,又带着说不出的酸。

  容炀深呼吸了一下,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确认自己开口不会被听出端倪之后,才偏头吻吻他的脖子,“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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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阿勒山顶:《圣经》记载中,大洪水之后出现的第一块陆地。

第42章

  两个人收拾好了顺着楼梯下去,就听见了底下说话的声音,楚晴他们不仅起了,只怕已经在饭厅坐好了。

  “怎么这么积极。”傅宁辞摇摇头,容炀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嗯?”

  容炀犹豫了一下道,“我们的事,你先别主动和北局的提。”

  傅宁辞诧异地看他,容炀左右看了看,又解释道,“钟家的事情还没结,你贸贸然地就和我扯上关系,只怕他们心里多少会有些芥蒂,后面办案也不方便。”

  前后一时都没有人经过,傅宁辞把他往梯角挤了挤。容炀的侧腰抵着栏杆,傅宁辞站在下一阶,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臂微仰着头故意问他,“扯上什么关系?”

  容炀无奈地摇摇头,但眼底总是纵容的,捏捏他的后颈,“别闹了,乖。”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傅宁辞这才笑着放开他,往旁边退开一步,敛了神色,压低声音,“不过说到这个案子,昨天你还没回来,我们倒是先和钟霄聊了聊。”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看了容炀一眼,容炀懂他的意思,道,“鬼魂数量对不上这件事,钟家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支,是否牵涉其中,我现在不敢肯定说什么。但按你信息里告诉的,我也觉得可能性很大。不过,宁辞,你放心,我和这件事情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我信你。”傅宁辞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只是......”

  他们继续往楼下走去,碰上住家阿姨,点头问了声好,等那女人走远了,容炀正色道,“你不用顾忌什么,想怎么查,直接查就是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到了饭厅,才发现卫顺成和楚晴连着钟霄一家人都在。

  见他们进来,说话的声音也停了。

  “不好意思,下来晚了。你们怎么也不先吃着。”傅宁辞率先走进去,又往旁边让开一步,对楚晴和卫顺成介绍道,“这是容炀,南局的顾问,昨晚上回来的。容炀,这是北局的两个局长,楚晴和卫顺成。大家也都相互听说过来,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三人握了手,相互寒暄了几句,才又回桌上坐了,钟霄赶紧让人把早餐都端上来。

  钟家饭厅是在楠木的大圆桌,楚晴坐着傅宁辞左手边,低声问他,“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我刚看你房间好像没人。”

  “在容顾问那里谈点事。”傅宁辞拿了半颗咸鸭蛋用小勺把蛋黄取出来,又补充道,“不过这边的事,他的确是不知道。”

  楚晴点点头,小口地喝着瑶柱粥,没有再问。到底不像苏姚姚爱追根究底,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耽误这么久?不过要是苏姚姚,他也不用瞒了。

  卫顺成喝了半杯豆浆,率先开了口。起初问点钟家符咒丹药的事,钟霄都还答得痛快,一碰到嫡系的情况,又开始装傻打哈哈。

  “几位星君。”钟霄拿过餐巾擦擦嘴,“今年的账本,用了早饭等下就送过来。公司那边我也都交代好了,一会儿让副经理过来,是我三弟的儿子,账本里若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您只管问他。如果还想要去哪里转转,说一声就是。”

  他又作出一副愧疚的表情来,“本来该我陪着的,可是真不巧,这一大早地给我打电话,说上次卖的一批符出了问题。星君想来也知道,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法器符咒竞争也大,全靠口碑撑着,结果来这么一出。”

  “这样啊?”傅宁辞抬眼看他,“符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是得注意。”

  “星君说得是。”钟霄心里一喜,忙道,“所以我还是过去看看。星君慢用,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就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傅宁辞笑了,曲起手指扣了下桌子,“钟总,这也未免太急了,我好像还没点头吧?”

  钟霄无奈停住脚步,却也不肯再坐回来,勉强笑着,“星君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傅宁辞却只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吹,并不急着理会他。

  卫顺成在一旁冷笑一声对楚晴道,“上次我和你商量,说现在的条例不行,几个世家还是得每月派人到局里报道一次,咱们给开开讲座什么的,不能交个报道就完事。否则时间长了,狂得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你还说都是知书识礼,懂规矩的,不会这样,现在这么一看,总该信了?”

  傅宁辞听他指桑骂槐,这么一比,卫顺成平时怼自己倒还客气。喝了口茶,又对钟霄道,“符咒之事,哪怕是最普通的明火符,出了岔子也容易酿成大祸,你自己去处理只怕也不妥。不如这样,我们让北局派个妖族羽系的外勤来,陪着去,要真出了什么意外,好及时补救。这花不了多少时间,个把小时的事,钟总不如先坐下等一等?”

  他又看向楚晴和顺成,“我这就是越权了,你们怎么说。”

  卫顺成抄着手臂往后椅子上一靠,“叫个外勤倒不麻烦,就怕来了没问题,有人只怕面上难看了。”

  “没问题当然好了,哪有什么难看不难看。”傅宁辞笑。

  卫顺成往日和他合不来,现在倒是能一唱一和,把钟霄紧张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去看一直没说话的容炀。

  “二叔看我作什么?”容炀语气平静,“星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就再坐坐。”

  钟霄被他这句二叔吓得浑身一颤,钟雯千叮万嘱,容炀一定得供着,比星君还不能开罪,悻悻然地又坐回去。

  “钟太太。”楚晴对已经察觉情况不对劲的钟霄太太笑笑,旁边两个孩子也有些害怕的样子,“已经快八点了,今天不是周末,孩子们要上学吧?你先送他们去吧。”

  “他爸。”钟太太紧张地看着钟霄。

  钟霄叹了口气,摆摆手,“你带孩子先出去吧。”

  饭厅的门被关上了,钟霄独自对着面前四尊大佛。虽然只有卫顺成拿的白脸台本,却也明白都不是好惹的,一张脸苦得能滴出水来。“几位星君,实在不知留我下来是有什么事啊?”

  “怎么会不知道呢?”傅宁辞一脸诚恳纳闷道,“如果昨天晚上喝多了没听清,刚刚廉贞星君又问过多次了,只是钟总句句都答偏了,但凡有个一句两句说在点子上,我们也不用再三耽搁了。”

  钟霄手按着金丝楠木的把手,强做镇定道,“我绝不敢故意耽搁星君,可能是哪里理解错了,......”

  “理解错了,我就再说一次。多稀罕,非有人爱喝罚酒,那我成全你。”卫顺成皮笑肉不笑道,“我们是要问你钟家嫡系的事。”

  “钟家嫡系。”他掰着手指,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统共四个字,不能再理解错吧?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这么一个中心思想,你还能离题八万里,糊弄谁呢?”

  “我知道的,都告诉星君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钟霄坚持着。

  “你说的那些,我们来之前也都在局里的资料室找到了,如果只听这个,实在没有必要跑着一趟。”楚晴摇摇头,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轻声道,“这次来,的确也是年底例行的检查,不过钟总多少能看出来,挑在钟家是有原因的。”

  她把文件转到钟霄面前,那是总局下的批文,钟霄拿起来一看,面色倏地又颓败了几分。

  “我出去一下。”容炀拉开椅子,对傅宁辞耳语道。傅宁辞看他背影消失,转回头,语气遗憾地对钟霄说,“钟总要是一早老老实实地答了呢,我倒信你是真无辜,可你这一口一个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疑心病都重。”

  钟霄一目十行地扫完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民研局虽然也是国家机关,政府部门,但是和一般的,还是有点差别。比如从来不搞疑罪从无那一套,我们都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傅宁辞看他一寸寸白下去的面色,仍是一派温和地笑着,“现在有没有想起点什么,一并说了还来得及。案子已经报到总局了,你要总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我们也得交差,到时候......一万多的鬼魂对不上,总局直接定性重大,后果只怕不是你能担的。”

  他话音一落,卫顺成跟着一拍桌子,旁边的碗筷都被震得跳了一跳,钟霄白胖的脸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满头的汗,呼吸都不太稳,“你家桌子楠木的吧?摸着还挺舒服。牢里桌子也是木头的,只不过上面全是倒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习惯。”

  他最后又补了一句,“就算你用得习惯,两个孩子可都还小呢。”

  钟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只冬天落在冰水里的鹌鹑,仔细听,甚至能听到牙齿轻颤,一点风吹草动都禁不起,比如容炀推门进来的声音。

  他看着容炀走过来,竟然还往后退了退,带着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啦一声响。

  “二叔,接个电话。”容炀语气平和地把显示通话状态的手机放道他面前,钟霄颤着手拿过来放在耳边,听出了对面的声音,“姐!”

  那声音不像是叫姐,倒像是见了妈。

  傅宁辞等容炀坐回来,趁着他们没注意,飞快地捏了下他的手,“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容炀摇摇头。

  “这不行啊姐!”钟霄一面偷觑着他们,一面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说,“咱们本来也......是,可是.....”

  “.....我不是为了钱......那就算是钱,也不单是我一个的事......”

  “况且这不还得把那件事带出来......姐......以后咱们怎么.....”

  ......

  钟霄紧紧捏着听筒,半晌终于道,“好,好,我知道了。”

  “可以说了吗?”楚晴等他放下手机,缓了半分钟,拿出了速记本。

  傅宁辞扮笑面虎,卫顺成凶得像个夜叉,容炀虽然话不多,实则比那两人加起来还可怕。对比之下,楚晴简直温柔地像个真菩萨。钟霄勉强理了自己的情绪,把衣领抓了抓,好呼吸顺畅一点,“我的确知道得不多,不过既然是星君问,倒也能想起一点。只是说来话长.....”

  “知道得不多,也能说来话长。”傅宁辞笑,一只手搭在容炀的椅背上,“钟总慢慢说就是,但凡别像唱戏咿咿呀呀,再长的故事,哪怕上下五千年,了不得天黑之前也是能讲完的。”

  “是是。”钟霄讷讷地应着,四下看了看,又起身去把门锁牢了,“我还有个请求,今天我告诉星君的,还得求星君保密才是。”

  “这个当然。”傅宁辞点头。

  钟霄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这事,还得从我爷爷那一辈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