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49章

作者:叶芫 标签: 玄幻灵异

  他支着手臂坐起来,揉了下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右手上还铐着手铐,另一端却是空的!

  “容炀!”傅宁辞手忙脚乱间都忘了自己是把钥匙放在哪了,最后只能直接用天枢砍了。

  他加在上面的符咒完全没有被损坏,傅宁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咒对容炀一点作用都没有,也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在屋里慌乱地找过一圈,唯一知道的是,容炀的确不见了。

  “靠。”傅宁辞在客厅中央站了两秒,一拳砸在墙上,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拉开门冲了出去。

  离开的国道只有一条,附近也没有小路。傅宁辞一路速度飙到将近两百迈,导航仪一直提醒超速,又被他直接关掉。

  傅宁辞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从知道容炀是天魔这么久,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忍耐。但直到现在,才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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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傅宁辞的父母前几年调到了西北的研究院工作:第五章 提到过。(我知道你们一定忘了(善解人意.jpg))

第76章

  临近春节,火车站黑压压地堆满了人。这个市的机场还在建,容炀只能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

  候车大厅被行李和人流占满了。容炀在二楼的一家甜品店点了杯热可可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看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

  那大概都是要归家的人,哪怕行囊沉重,脸上也依然是藏不住的笑意。容炀转开眼睛,他也曾想和某人一起投身红尘之中,也一度以为真的可以得到上天垂怜开恩。但其实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幻象,走到今日,世人的喜悦,依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服务生把他点的饮品送过来,年节时候,到处都是喜庆的氛围,杯子都贴心地换成了红色。

  容炀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又皱眉放在桌上。

  他一直不太喝得惯这些,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点了,或许是因为傅宁辞喜欢。在杜若恒来之前那一周,他们坐在会议室里批报告,傅宁辞手边就常放着热可可。有天苏姚姚不在,也忘了是在聊什么,傅宁辞忽然笑着凑过来吻他,唇边也带着一点可可香,但只有甜味,一丝都不觉得腻。

  容炀拿出车票看了看,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车票上的名字自然不是他的。那只红蝶从他小臂上飞出,停在手指上:“真的就这么走了?傅宁辞会发疯的。”

  容炀没说话,红蝶又道:“你何必说那些话伤他,弄成这个样子,你自己又难受。”

  “不然呢?”容炀撑着头按了按眉心,终于道:“宁辞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比预想的更要糟糕,总不能让他跟我走。回星灵谷呆着,仔细调养,大概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你以为你话说得难听,一走了之,觉得他会回去吗?”红蝶飞到他眼前,叹一口气,没有声音,只是掀起了一阵细细的风:“我算看出来了,你俩一个赛一个的倔......你当年和他纠缠那么久,要是早一点放手,也不至于闹到今天。你做不到的事情,也别指望傅宁辞了,他现在多半醒了,指不定怎么找你呢......”

  它话没说完,被容炀抬手压了下去。不远处的桌子上,一个小女孩正好奇地看着他,又伸手去拉旁边正在接电话的年轻女人的衣摆,那年轻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大概是着急要走,听女孩儿比划说话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拉着她离开了。

  “行了,飞回来吧。这种时候,别惹麻烦。”容炀这才重新摊开手,轻轻用指尖点了点蝴蝶的翅膀,声音中带着一点难得的疲惫,“其它事情,你不要管了。等我们出发了,我会想办法通知巨门星君来接宁辞回去。”

  他又坐了片刻,广播里传来开始检票的提醒。容炀走到检票口,刚要把票送进去,又停住了脚步。

  “先生?”工作人员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身后的队列也开始催促,“哎,怎么回事,走不走?”

  他顿了两秒,皱起眉,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车站。

  “怎么了?”红蝶急忙传音道。

  容炀声音有些不稳:“宁辞出事了。”

  傅宁辞一路把车开得飞快,他不知道容炀到底走多久了,要是已经回了城,离开的办法就更多。他有一会儿急得头脑不清楚,想直接联系公安系统去查,电话都要拨出去了,又忽然意识到这样一来,杜若恒只怕很快就能找过来,再者,容炀在这世上呆了这么多年,能用的身份难道会真的只有一个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傅宁辞烦躁地把手机扔出去,重重叹了口气。道路两旁都是绵延的戈壁,寒风卷起黄沙吹过,徒添了一抹凄凉。一层不变的景象很容易就生出一种到不了尽头的错觉。

  傅宁辞怒火之下,将心脏的隐痛忽视过去,直到远远看见提示入城距离的指示牌,才惊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他想要踩下刹车,腿却已经麻木了。前面是个转弯,眼看就要撞上去,傅宁辞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死命将方向盘往右打,冲进了路旁的沙堆里。

  “怎么办,你还走吗......”

  朦胧中,傅宁辞好像听见谁在说话,声音很尖,难辨雌雄。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始终不能如愿。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指间压着他的脉搏。哪怕脑海迷迷糊糊,傅宁辞却仍然清楚地感觉出那是容炀的手。

  他想说你别走,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竭力去抓容炀的手腕,也怎么都抓不到。

  “走不了了。”他听见容炀说。傅宁辞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情,垂眼,很无奈的样子。“他现在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就算回星灵谷,可能也撑不到我回去......”

  “怎么会这么快?那现在你要带上他吗?”红蝶问。

  容炀没有说话,他看着傅宁辞的脸,在睡梦中,依然蹙着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傅宁辞的一根手指,却在这时轻轻勾住他的衣袖。

  “你别走。容炀,你不许走......”傅宁辞声音极轻,容炀只能通过他的唇形分辨他在说什么。容炀于是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又偏过去吻他的掌心。

  傅宁辞或许感觉到了,还是皱着眉小声地强调说你不许走,眉头又终于渐渐舒展开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阳从地平线的那一侧落下去,天黑了。月色隐藏在云层之后,只有满天的繁星,静静地映照着荒凉的戈壁。

  傅宁辞醒来时,已然忘记了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对话,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是自己撞进了沙堆里。周围一片漆黑,他以为是被某个好心人送到了医院,又觉得不像。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得快点找到容炀,跳下床,摸索到旁边的开关按下去。

  屋里瞬间亮起来,傅宁辞被灯光刺激得眨了一下眼睛,又蓦地顿住了动作——容炀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这是一间酒店的套房,容炀原本是累极了,靠着沙发休息,这下也惊醒了。

  傅宁辞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怒气更盛,他咬了咬后槽牙,在容炀开口之前,猛地抬起手扇过去。

  容炀不闪不避,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巴掌到底没有扇到容炀脸上。傅宁辞在半空中停住了手,瞪着容炀眼圈都有点发红,抓起旁边的玻璃杯砸出去:“你不是要跑吗?躲我吗?怎么不跑了?回来干嘛?”

  容炀不说话,伸手想要去摸他的眼睛,被傅宁辞一把推开,“干嘛?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滚了。”

  “宁辞......”

  “滚!”

  容炀叹了口气,拉住他的小臂:“我错了。”

  傅宁辞冷笑一声,用力地甩开他:“逗猫呢你?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我凭什么......”

  “我带你一起走,行吗?”容炀终于道,傅宁辞神情缓和下来一点,容炀伸手抱住他,“好了,乖,不闹了,我带你一起走。”

  “到底是谁在闹?”傅宁辞一听就来气,又推他:“不是还说最后一个杀我,你怎么不直接把我活剐了?”

  傅宁辞气急败坏,什么话都能说,偏偏容炀还没得分辨,只能贴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等傅宁辞稍稍冷静下来一点才道:“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傅宁辞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解决问题要紧。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拍拍容炀的背:“你先放开我,不揍你。我们谈谈。”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主动权换了位置。容炀也没有办法,在床边坐下,傅宁辞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打量他道:“说吧,怎么改主意了?”

  “因为发现你出事了......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但如果我走了,反而”他话没有说完,又握住了傅宁辞的手:“以后开车不要这么快,我今天要是晚来一步,你......”

  “我是不是得谢谢你救我啊。”傅宁辞原本就是这样猜测,容炀一说也就没有多怀疑,心道早知你吃这一套,还哄什么哄啊,费力不讨好,直接抹脖子给你看算了。

  容炀见他没有再甩掉自己的手,暗暗松一口气,“你先休息一会儿,也快天亮了,到时候咱们就......”

  “我同意要和你走了吗?”傅宁辞也不问容炀是要去哪儿,淡然道。他面上装得平静,心里其实也打鼓,怕玩脱了,容炀要反悔说那你就别走,咱俩一拍两散结了,自己还得想办法收场。

  幸好容炀顿一顿,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还是上次那个问题,你和若恒姐当年见到的天魔,是同一个吗?”

  “我说,你就信吗?”

  “不然呢?”傅宁辞无奈地笑了,“容炀,我在你面前,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你不要骗我。”

  容炀喉结动了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了想道,“不是同一个。”

  傅宁辞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次容炀沉默了一会儿:“我其实,很难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他算是在我身上附身了,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巨门星君说,天魔生性就是要毁灭一切,这是真的。他正在逐渐恢复,变得越来越强,一旦我的神智,压不住他,后果不堪设想......”

  “就像当年灵魔大战吗?”傅宁辞问他,见容炀点头,又问:“那你现在?”

  “大部分时候可以,但是......上次在妖族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傅宁辞皱起眉,容炀的下一句话,又扭转了他的注意力:“不过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办法,把他和我剥离开来......你别担心,不会伤到我自己。毕竟在他附身之前,我也活地好好的。”

  傅宁辞一颗心随着他的话七上八下,“真的可以吗?”

  “嗯。但还差最后一步,需要去一个地方。”容炀颔首,“宁辞,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我路上慢慢告诉你,好吗?”

  “好。不管你有多大把握,我都陪你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但你不可以再丢下我了,我下次真的会生气的。”傅宁辞没有再犹豫,“所以,我们到底是去哪儿?”

  容炀看着他的眼睛,声线不知为什么微微有一丝颤抖:“堂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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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堂庭山:贪狼星君的封地。在第三十五章 ,第六十七章提到过。

第77章

  那是森林深处,很开阔的一片平地。

  这里在地理上的划分,原本属于山地地形,这样开阔的平原,实在很难见到。

  “就是这儿吗?”车在不远从停下来,容炀领着傅宁辞走到了森林的边缘。

  天早已亮了,只是因为林间树木高大密集,光线透不进来,漆黑一片,像是梦境。而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梦与醒的交界处。

  容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再回来的一天。路上也不时忧心,最后一条龙脉,是否真的藏在这里——但东南方,舒赫不能探寻之处,大概也只有这座被封印的堂庭山了①。可眼下,真的到了要开山的这一刻,一切的杂念都消失了。岁月如浮云飘忽而过,那些因为太过久远而黯淡的记忆,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他一生最好与最糟的时光,都是在这座山上度过。

  容炀半蹲下去,用手指在土地上画下一个古老而繁复的图案。他伸出一只手,一滴血从指尖掉下去,顺着图腾蔓延开来,却又在与图腾重叠的那一刹那,整个消失在地面下。

  顷刻之间,流云四散,明明是白日,天边却有星斗更迭。风云变幻之间,雾气一层层地袭来。他们处在咫尺之间,傅宁辞却已经看不清容炀的身形,幸好这时,一只手握住他的腕。

  “你别慌。”容炀说,“我在。”

  于是傅宁辞定下心来,任凭雾气弥漫又缓缓散开。当容炀的面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原来的平地已经消失了。不远处,被封印千载的堂庭山,重现人世。傅宁辞看着云雾环绕中的山脉,觉得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应在血脉跳动,直到容炀用手指抚过他的眼睑,他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已落下泪来。

  “神山不是全在大战中被毁吗?为什么堂庭山还在?”他们朝堂庭走去,雾气再次飘来,将来路掩盖。

  “神山,不是因为大战而毁的。”容炀迎着傅宁辞诧异的目光,想一想终是道,“是因为星君陨落。当年大战之后,他们沉睡千年......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接近死亡了。神山等不来主人,山体才会分崩离析,化作尘埃。”

  “可堂庭......”

  “你只是魂魄离体。不算生,也不算死,所以堂庭才能保存下来,被我封印在这里。”容炀轻描淡写打消他的顾虑。言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的贪狼星君殿。

  周围似乎还能闻到隐约的香火气,整个殿中却是狼藉一片,碎瓦残片到处都是。

  “里面乱得很,直接从旁边上山吧。”容炀道,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傅宁辞也没有一定要去看自己塑像的诡异爱好,反正十座庙能把他塑出十种样子,闻言便点点头。只是路过的时候,还是从破败的窗户往里瞥了一眼。黄色的帘幕大半掉落,后面是一尊持剑的星君塑像,却不知为何,只剩下半个头,倒在地上。

  傅宁辞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快步跟上了容炀。

  和器灵中所见的常右山一样,堂庭山的入口处,也竖着一块写有“神山禁地”的木牌,下面盖着不知哪国的玉玺。

  “我好像见过这个图案。”傅宁辞忽然道,指了指那玉玺印记。

  容炀愣了一瞬,温声道:“在哪里?”

  “史书上?”傅宁辞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便冲他挑眉道,“不记得了,我看过的书太多了。”

  容炀无奈地摇摇头,牵着他的手,沿山道一步步向上走。

  千载岁月悠悠,山外早已物是人非,这堂庭山,却还似昔年。只是山道边的树木长大了许多,树叶密密地交织着,几乎要将山道掩盖。鸟啼声不时从树梢传来,甚至有松鼠从林间跑出,容炀想,自己或许见过他们的祖先。

  傅宁辞一路看着山中景物,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印象,又什么都抓不住。索性便不再想,只轻声对容炀道:“等这件事情解决了,咱们来这里定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