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精阎王的心机判官 第204章

作者:玉师师 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欢喜冤家 玄幻灵异

  崔绝跟他对视,两人的眸子都幽深阴暗、深不见底,如同镜像效果下的深渊,对视片刻,两人都微微笑了起来。

  “事发之后我曾派人调查过,”崔绝道,“但那时你被封印,族民尽亡,是一丝线索也无,想来除了你自己,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你的能力,怎会轻易中招?”

  阿迦奢捂住头,感觉到头脑中一阵阵的剧痛,破碎的片段不断闪回——连日失眠、精神恍惚、荒诞的梦、连天烽火、挣扎不出、笼罩整个村庄的法阵……

  他蓦地浑身一震:“驭梦术!”

  “嗯?”崔绝吃了一惊,转瞬即了然,唏嘘地啊了一声,“原来如此,这就解释了为何要嫁祸于我,他本就恨我入骨。”

  原自障唇角扬了扬,温柔地说着风凉话:“确定吗?要知道恨你入骨的人多了,可不要冤枉了好人……不过林幽篁的驭梦术,着实是十分突出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轻拍一下自己脑袋,遗憾道:“小蛇,你恐怕是报不了仇了,虽然林幽篁已经重归逆魂主魂魄,但他们着实是两个不同的人。”

  “啊啊啊啊……”阿迦奢头痛欲裂,一手按住头,另一只手握紧刀柄,泄愤般胡乱砍了几下,忽然定住,两眼失焦地看着虚空,怔了一会儿,浓密的睫羽一抖,眼瞳四周迸发出恐怖血丝,他一转身,如枯鬼死底猎猎的阴风一般,嘶吼着冲向天门。

  他要回到冥界,屠灭活死灵全族,报他的血海深仇。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原自障转过脸来,果不其然撞入崔绝冷冽带杀的幽深眼眸,笑道:“想用九生眼看我吗,师兄,没关系,我不在乎的。”

  崔绝弯了弯眉眼,那抹冷冽乍然消融,浮上悲悯的笑意:“我没有兴趣。”

  原自障脸颊肌肉一抽,他厌恶死这样的笑容了,翘起唇角刚要讥讽两句,忽然背后一丝微弱破风声。

  他反应极快,转身的瞬间,手中金丝笼杖已拆解成长剑,看都没看来者,就凶悍无匹的一剑斩去。

  血瀑扑面。

  阿迦奢双手持刀,刀身深深没入他的肋间,与此同时,原自障的长剑已将他从左肩到右胁、整个胸膛都狠戾剖开。

  崔绝惨叫一声,痛苦地跌倒在地——原自障全无守势,几乎是故意送到阿迦奢的刀下,换取一击必杀的机会。

  毕竟他的伤势全由两人共同承担。

  “没想到你变聪明了。”原自障含笑看着阿迦奢满脸的血污,笑道,“我和子珏师兄弟联手竟都没有骗过你,还能想到虚晃一招,等我松懈再来偷袭的战术。”

  阿迦奢浑身剧烈颤抖,嘶哑着嗓子:“林幽篁会驭梦术,但他调动不了鬼兵,有能力假借判官身份的,只有将他的骸骨与自己炼化为一体的你。”

  原自障哑然一笑,赏识地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拭去他下唇的血珠,遗憾而又温柔地叹息:“何必想明白呢,就将仇恨挂在逆魂主名下不好吗?”

  阿迦奢脸色渐渐灰败,哆嗦着嘴唇,艰难吐出含糊的话语:“原自障,你会遭报应的。”

  原自障唇角变得冷硬,漠然道:“我早遭报应了。”

  “为什么?!”阿迦奢眼神涣散,“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原自障推了他一把,一脸空洞地看着他跌落在地:“当年,若不是你发现了子珏体内的冥王暗炁,怎会有倚伏盈虚祭的发动?”

  “这道理,子珏懂,阎罗懂,连逆魂主都懂,”原自障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却盛着茫然,疑惑道,“为什么你就不懂呢?”

第164章

  阿迦奢知道自己生性不善谋, 却从来没觉得愚蠢,直到此刻才得知自己竟蠢到连人与人交往的基本感情都看不懂。

  身体上的重伤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他躺倒在地上, 怔怔看着对方俊美而阴鸷的脸, 喃喃道:“是啊, 为什么就我不懂呢?”

  我们同音共律、患难与共,怎么就不是朋友?

  你还要封印我。

  灭我全族。

  原自障已转过身, 无牵无挂地往前方走去,前方是层峦叠嶂的苍翠玉山,山里有他的师父。

  在他身后肮脏凌乱的地上, 阿迦奢躺在血污中, 开膛破肚、神智涣散, 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 视线渐渐模糊,他想自己终于要死了,死了也好, 就当是给无辜被屠的族民偿命吧。

  虽然他还是没懂为什么原自障一边跟他做朋友一边屠他全族。哦,他们不是朋友。

  但族民是无辜的……算了,都已经灭族三百年了, 算……真的好不甘心啊……

  再不甘心又能怎样,族民们应该都已经轮回转世了吧, 大家都转世成为了什么呢?

  人?妖?魔?

  总之不会是鬼螣,都已经灭族了。

  也挺好, 这格格不入的扭曲世界, 终究不适合鬼螣。

  自己也会转世吗?会转世成什么呢?

  他想着想着, 慢慢地合上眼睛, 最后一抹意识喃喃道:“我不想转世了, 要是能魂飞魄散多好啊……”

  懵懂的小蛇魂体从尸体上浮现出来,新死的亡魂心智是混沌的,小蛇浑浑噩噩,歪头看着四周,不知该往哪里去。

  此处没有无常,没有人能引渡他回冥府。

  崔绝走过来,挥手将亡魂收拢。

  追上原自障时,那厮已经走上弱水之渊的吊桥,见他追来,还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心情自从上来昆仑墟就一直很好,丝毫没有受到外事的影响,甚至好到还想跟崔绝叙旧。

  他发出一声深沉的慨叹,微笑道:“咱们几乎还没有这样并肩同行过。”

  “……”崔绝罕见地没有接话。

  两人前世虽说是师兄弟,但原自障是皇子、崔绝是臣下,身份之别隐蔽而森严,身死之后的几次见面更是各怀鬼胎,不互相捅两刀都是没找着机会,怎么可能并肩?

  原自障见他没有应声,转过头来,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讶异:“你在难过?”

  “嗯。”

  “稀奇。”原自障更讶异了,“你竟然会难过。”

  崔绝点头:“我确实多愁善感。”

  “……”这次换原自障接不上话了,他拜入师门时枕流君公务繁忙,很多时候都是崔绝传授他技艺,小时候他觉得这个大师兄高冷淡漠,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长大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没有感情,天生一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而成为冥府判官之后的种种黑心事迹也确实证明了此人无义无情,对谁都没有真心。

  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至现在,他都怀疑阎罗是有几分狐媚子在身上的,不然怎么撩拨得他仙界琅花托生的师兄跌落了凡尘。

  “我在为阿迦奢难过。”崔绝说。

  原自障想不通:“他毒瞎了你的眼睛。”

  “一个人做的错事跟他遭受的灾难是没有关联的。”

  原自障笑起来,又转过头十分认真地观察了他一番,确定此人真的是崔绝,并且也没有失心疯,笑道:“你还记得你是冥府判官吗?如果做的错事和遭受的灾难没有关联,又何来报应一说?”

  “那师尊是为他屠戮百姓的错事而遭受报应,你疯什么?”崔绝平静地看着他,认真提问。

  原自障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两人沉默地对视。

  脚下是鸿毛不浮的弱水之渊,怒浪随狂风溅上桥面,狭窄的吊桥高高悬在两山之间,在风中不住地摇晃,年久失修的轻微吱嘎声被这长久的沉默无限放大,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原自障慢吞吞地出声:“我以为你至少会等到了师尊面前才跟我翻脸。”

  “你高估了我的善良。”崔绝道,“我怎么可能会给你再见到师尊的机会。”

  两人同时拔剑。

  同样的剑、同样的招式,却是不同的心境。

  剑气卷起大风,吊桥在高空剧烈摇晃,崔绝躲过原自障的剑锋,翩然落在桥边的铁链上,一抬眼,熟悉的剑尖已直刺眼前。

  原自障剑招极快,疾风骤雨一般攻击而来,崔绝仓皇接招,脚下接连后退,铁链被溅射的剑气寸寸斩断,吊桥骤然失去平衡,桥面上本就不牢固的木板在剧烈摇晃中接二连三掉落下去。

  崔绝猛地腾跃而起,凌空后翻,落向另一侧铁链,却忽然察觉到背后有纸张随风摇摆的细微声音,下一秒,落脚点上一张符纸被引爆,浓郁的怨气喷涌而出,如一头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没空中的崔绝。

  原自障掌心一把握紧,怨气随之压缩,化作黑色浑水滴落,却没有崔绝的魂息,他眼眸一紧,蓦地回身。

  在他身后一张残存的桥面木板上,无端洒落几点朱砂,似有一支无形的笔沾点朱砂连成一个符纹,崔绝颀长身姿从朱砂阵中飞出,右手执剑,左手捏诀,鬼炁灌注,剑身霎时电闪雷鸣,仿佛曳引霹雳,决然刺进原自障的胸口。

  鲜血和怨气一起飞溅出来,崔绝下意识扭了下头,被血珠淋了半边脖颈和脸颊,原自障的血明明冰冷刺骨,他却感觉到一种骨髓都被消蚀的灼烫。

  “痛不痛?”耳边响起沙哑的笑声。

  死是很痛的,他过了一千年,终于又想起了那种蚀骨的痛感。

  九界情执刺入原自障胸口,那人低低地笑,抬手慢慢抹去崔绝脸上的血珠,轻声道:“师兄,你杀我……可真果决啊……”

  崔绝垂下眼眸:“如果是你杀我,下手难道会迟疑?”

  “不会。”原自障笑着说,“我想杀光你们所有人。”

  “我却只觉得你可怜。”崔绝没有抬头,低垂的眸子中满是悲悯。

  原自障骤然被激怒,咬牙:“凭你也有资格可怜我?!”

  “一千年了。”崔绝不理会他的挑衅,伤感地说,“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只有你还留在原地,郁昙,你用邪术得了永生,但其实你早已入了地狱——你困在了自己的魔罗心狱中。”

  “够了!”原自障断喝,“停下你的说教!”

  崔绝痛得眼神涣散,眉心蹙了蹙,停顿一会儿又道:“就知道你不爱听。”他竭力凝神,抬眼看向原自障幽深空洞的眼眸,“其实我也不想说教,此时此刻也已经没有说教的意义了。”

  “嗯?”原自障看到他涣散的眼眸深处慢慢浮现出小簇炽烈的火。

  “说教是为了帮助成长,而你早已经长大了,”崔绝低哑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哽咽,“师兄今天想帮你的,是解脱。”

  原自障笑了起来:“我炼化你的遗骨,施下了同命相连的诅咒,你杀我,自己也会被反噬。”

  “你又怎知我不能破开你这条命。”崔绝双手握剑,猛地狠狠刺入,庞大的鬼炁在胸腔爆开。

  原自障清晰地听到剑锋破开自己血肉骨骼的声音,不由得痛吼一声,踉跄着跌下吊桥,跌落的瞬间,他伸出一只沾满血污的枯瘦的手,一把攥住剑格,强拽着崔绝一起掉落下去。

  “哈哈哈……”原自障猖狂大笑,“你怎么破?怎么破?”

  百丈高空,急速下坠,两人在呼啸的逆风中缠斗,千钧一发之际,崔绝猛地抽出剑,踢开原自障,借力往反方向飞去。

  身体重重撞在山壁上,尚来不及动弹,一股灭顶的剧痛蓦然席卷全身,崔绝痛苦地抽搐打滚,混乱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原自障死了吗?

  他尚来不及仔细琢磨,就在这刻骨铭心的剧痛中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崔绝在浑身的疼痛中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在昏迷之前用九界情执深深扎入山壁,将自己控制在嶙峋的山石间,防止昏迷时掉入脚下的弱水之渊。

  昆仑玉脉的温养之力沿着剑身缓缓传到自己体内,一点一点修复破碎的魂体,只是这点微薄的力量对于他的魂体无疑是杯水车薪。

  崔绝苦笑一声,抓着剑强撑着爬起来,看都没看脚下怒浪翻天的深渊,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往上攀去。

  他在繁茂的参天大树和藤蔓之间穿梭,偶尔摘一片绿叶送入口中,感觉到精纯的力量流入体内,浑身的疼痛悄然消减。

  他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阵寂寞,昆仑墟太广了,无论走多长时间,身边始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层峦耸翠,前方、后方、这里、那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明明到处都是玉脉丰沛灵力滋养出的蓬勃生命力,却一片死寂。

  天门大开,殊死激战,昆仑墟仍旧寂静空灵,郁郁葱葱的山林中理应生活着与天同寿的神族,却没有一人试图探头出来看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绝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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