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第10章

作者:桂花冰粉 标签: HE 年上 强强 破镜重圆 玄幻灵异

  想来南壑殊不易糊弄,木惜迟试着套近乎,“这不见了熟人。那个……前番在地府,咱……咱们两个……”

  南壑殊打断道:“你在地府见到的不是我。”

  “啊?”木惜迟随即明白过来,“是了,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木惜迟无心之间说了句禅语,兀自琢磨,竟忘了逃跑。随后忽的一拍脑门,恍然道:“那晚可不就是你!”

  南壑殊不置一词。

  木惜迟又道:“那晚与归渚上,你用石子儿打我手背!是了是了,我早该猜到的。是你,就是你!那天我一掌给你送上路,你半夜就来找我了。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那时正要啃手呢?”

  南壑殊:“……”

  南壑殊良久不语,木惜迟以为他不欲理睬自己,忽的听他吐出一个字:“晚。”

第14章

  木惜迟起初不明,后面反应过来。原来“晚”说的是木晚舟,凡间的木晚舟也有啃手的毛病。

  “虽说咱俩有过一段渊源。不过你一直都是瞎着的。我啃手——我是说木晚舟爱啃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壑殊不耐地冷冷道:“啰嗦。”

  木惜迟道:“看来你什么都晓得,也什么都记得。那么你今日为何又附上南明的身体?”

  南壑殊不予对答。

  木惜迟见南壑殊并不怎样厉色,胆子大起来。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南壑殊左首。“你历劫归来,眼见便要飞升了罢!你难道不知是托了我的洪福?”

  木惜迟鼻中闻到一股熔金之气味。他全没在意,伸手扇了扇,继续道:“在下界时,你我所受情苦之深重,实则难分伯仲。终究我大人大量,将飞升之机让给了你。你父兄对我千恩万谢,你倒好!一句‘莫要再提’便一笔勾销了。的确,你是千尊万贵的无念境二公子,我是不见经传的旁门小仙。我没资格和你争什么,可……”

  “你很想飞升么?”

  “什么?”

  南壑殊重复道:“你很想飞升么?”

  “呵!”木惜迟干笑一声,“普天之下修道的神鬼仙怪,不论大小,不论根脚来头,谁不想着飞升了?”

  南壑殊道:“我便不想。”

  “嚯……你不想飞升……你不想……”木惜迟气极反笑,“那你下凡历劫为了什么呢?就为祸害我的?”

  一旦重提飞升未遂这件事,木惜迟便觉既羞恼又遗恨。恶意陡增,渐渐口不择言:“好一个人人口中渊渟岳峙、琨玉秋霜的无念境二公子。实则是个沽名钓誉、虚假清高的无耻之徒!”

  木惜迟越说越狠,南壑殊却充耳不闻,不来睬他。木惜迟心头更恨:“我毕生所愿便是修道有成,得以飞升。你占尽便宜,这又来辱我志向!”

  “你毕生所愿?”南壑殊漫声道,“你在凡间对我说过,你毕生所愿是我平安度过余生。这里怎么又变了?”

  “你没听过此一时彼一时么!你口口声声要与南明划清界限,那现下是怎的?你当自己个儿又是南明了?好啊你……”木惜迟忽的记起一项要紧事体,涨红了脸道:“你不可以给旁的人说你将我那个……那个过,知道么!在乌篷还有……还有地府……”

  南壑殊握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木惜迟又嗅到一股熔金气味。

  “不论这些了,总之你不要说与旁人知道,我将来还要娶妻生子的!”

  南壑殊凝神想了一遭,道:“娶妻生子?”

  木惜迟道:“是啊!莫非你不想娶妻生子么?”

  南壑殊道:“莫非你很想娶妻生子么?”

  木惜迟道:“这是自然啊!我毕生所愿便是早日飞升和早日娶亲。”

  南壑殊摇摇头道:“你‘毕生所愿’太多。只怕一个也实现不了。”说着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木惜迟立刻也站起,他比南壑殊矮了一头,两条腿不停倒换才能勉强跟上:“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喂喂!”

  南壑殊不理不睬,大步往前走。

  木惜迟急道:“你别不说话呀,你究竟答应了没有?乌篷的事你不能说出去!”眼见南壑殊根本不打算停下回答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好好好,好一个无念境速射二公子!”

  南壑殊忽的站定不动,却不回头。木惜迟见奏效,不要命地继续道:“只要你敢说出去,我便将你速射的毛病向大伙儿宣扬宣扬。你还未娶妻吧,要是人人知道了,我看你怎么讨老婆!你呀……”

  一语未毕,忽的一道雪白剑光迎面而来,木惜迟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只听得“呛啷”一声,那柄剑已穿空而过,正正好好插入壁上剑鞘之中。

  原来南壑殊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把剑,木惜迟说话之时,他随意一掷,便凌空还剑入鞘,当然还割去了木惜迟几缕发丝。

  这时木惜迟才看清这剑室内景,居然四面墙壁齐齐整整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剑兵器,均自虚悬半空,凛凛冒着寒光。

  几道冷汗顺着木惜迟的脊背滑下来,就凭适才南壑殊隔空将他“抓”回来那一招,想要运转这满屋长剑利刃,岂非游刃有余?他但凡露几手,自己岂非就被刺成了蜂窝?心下更凛,再回头看向方才南壑殊立着的地方,哪里还得见半个人影。

  当日,木惜迟失魂落魄回到兆思居,及至晚间竟夜不能寐。起来将门窗全部检查一遍,以防南壑殊再来“偷袭”。上回是石子儿敲手背,保不齐这回利剑透胸口。心里越想越怕,生悔自己失言。

  不论是男人男仙男妖男怪,有什么比羞辱他床笫之疾更能激起其杀心的呢!

  这样惶惶惑惑过了一夜,直到燕雀啁啾,屡屡朝阳透窗而入。刚有一丝睡意的木惜迟挂着两只乌青眼圈儿,扎挣着爬起床来,潦草洗漱完毕。便夹着几本书册急急忙出门。

  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学。

  无念境虽在太乙山巅,但到底下临人间,受到人间风气影响,尚礼崇文。是以他们这些及门弟子的课业之中便有一门晨课,专修经史文典。

  走过亭台水榭,一条甬道从远处伸过来。一路上都有人迎面走来,停下行礼,再匆匆而去。木惜迟也颇为忙碌地两面点头回礼。

  若是几天前,他还指望着飞升,看见这么多对自己尊敬有加的人,只会得意忘形。可他现下已经明白自己百年内绝无飞升可能,那这些人何以如此啊?有几个还是先前和苏哲一起戏弄过他的人。

  木惜迟正自疑惑,赶巧儿前方苏哲正急慌慌迎面过来,与他险些撞上。苏哲见到木惜迟先是一愣,继而退后一步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木惜迟傻乎乎还了一礼,苏哲眼睛都圆了,撒开腿蹿了远去。

  奇了怪了,这家伙前些天还用鼻孔看人,今儿是怎了?

  “你究竟要去哪儿?”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木惜迟唬得浑身一激灵,往前跳出数步,回头一看,竟是南壑殊。

  正自惊疑不定,继而心随念转,“你……你……你不会一直跟着我罢?刚才那些人是在对你行礼?”

  南壑殊道:“还没回答我,你去哪儿?”

  木惜迟道:“今日是第一天上课,我自然要去上课的。你又……”

  “你走反了。”

  “……去哪里……啊?走反了??怎么会?不会的。”

  “你看不见其他人都往相反的方向去么?”

  嘶……

  还真是!

  木惜迟窘得脸腾一下子红了,臊得站不住,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嘴上不想认输。“我四处走走看看,横竖还早呢。嘿嘿,二公子上哪儿啊?”

  南壑殊道:“我去剑室当值。”

  木惜迟:“啊?你在那儿有活计啊?你一个公子哥儿还被派了活儿?去剑室当值?当值干嘛呀?”

  南壑殊道:“一刻。”

  木惜迟道:“什么?”

  南壑殊道:“夫子卯时三刻入席,你已迟了一刻。”

  木惜迟:“……”

  他脸上一崩。起初假装浑不在意,死要面子地信步踱了少顷,心里实则急成一团乱麻。最后还是撑不住,绕过南壑殊飞奔而去……

  南壑殊一眼也不再看他,自行前去了。

  木惜迟东蹿西撞,总算找到地方。举头一块匾额高高悬于顶上——“慎室”。

  室内一侧是雕花窗漏,另一侧是莹白墙壁,上书五幅字,从前至后分别是“博学之”、“審问之”、“明辨之”、“慎言之”、“笃行之”。

  “此番添了几张生面孔。”一位老者,端坐正前,头顶玉匾横陈,上书“天雨流芳”。

  那老者锊一锊胡须,正色道,“老夫苏幕,字云天,自号楞伽老叟,在这太乙山无念境忝居西席。诸位新生今番初晤,可对这壁上的‘博学,審问,明辨,慎言,笃行’有解?”

  他点了几个人,见均能对答如流,心中欢喜,嘱咐了几句,便叫坐下。木惜迟这时轻手轻脚挪到一个不打眼的位子刚坐下。苏幕眼光一凛,像两把小刀一样刺过去。

  “木惜迟起身受教。”苏幕冷冷喝了声。木惜迟心道不妙,慢吞吞站起来。苏幕见他磨蹭,已是满脸不悦。

  “你舞夕之年已过,却不受礼教,混沌无知,连上学都迟到。我无念境尊主心怀仁厚,怜你身世凄苦,又念你万里迢迢求学不易,才特准了你入学。你若耍小儿脾气,扰乱课堂。我就将你轰出去。听见了没有!”

  木惜迟行了一礼,嘴里应声“是。”正待坐下。苏幕怒喝一声:“竖子无教!难道你不知晚辈该向长辈行什么礼吗!”

  木惜迟只得又站起。

  “苏哲,你来教教他。”

  苏哲依言起身,面向苏幕双手合抱,犹如怀里圈着棵大树,躬身,折腰,礼毕,入座。行云流水。

  木惜迟:……

  这和我方才行的礼有什么区别?!

  苏幕满面和昫,颇为赞赏。目光又向木惜迟这边射出两柄小刀,那脸上神情变换之快,让木惜迟十分操心他会五官抽筋。

  木惜迟想起刘伯曾对他说,苏哲的叔父在无念境中任要职,是个有恃无恐的主儿。而这苏幕和苏哲同姓苏,又待他格外亲厚,这下子看来,必定就是他那个身居要职的叔父了。登时心中不忿,朗声道:“夫子还没问我对壁上字作何解呢!”

  “哦?”苏幕毫不掩饰地哂笑道,“你亦有解?这些字你认得几个?”

  “他认得‘之’。”

  “哈哈哈……”

  不知谁插了一句嘴,惹得满堂哄笑起来。而木惜迟就在这哄笑声中不疾不徐道:

  “博学以通慧,審问以祛弊,明辨以正心,慎言以养德,笃行以立身。”

  这些东西,南明曾教过他的,又有什么难?

  哄笑声渐渐止息,慎室内一时落针可闻。又听木惜迟继续道:

  “在我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做到这十个字,只能说实现了独善其身。其身之外还有苍生。凡人中尚且不乏义士,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亦或是退红尘之外。都不忘举天下之大义,以苍生为念。无念境南氏乃仙门大家,更应有兼济天下、救民生于厄苦的胸怀。如此,这壁上字可趁早改改罢。”

  苏幕“哼”一声道:“你倒有那等侠义心肠,你可知凡人之祸患生于有所不足。所谓厄苦皆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心中贪念不除,谁能救之?所谓义士,无非情势所逼,声名所困。有几人是真正舍生取义的?”

  木惜迟在凡间历劫二十年,亲身经历了人间疾苦心酸,十分不认同苏幕所言。心道:“我历劫之时,一心只想和南明厮守终生,能吃饱饭,能穿暖衣,住在舒适的屋子里,没有疾病和战乱。这样就叫贪心了么?仅仅是这么一点小小愿望最终也被雨打风吹去。木晚舟的一生都在挣命,但也没有挣赢它。凡人生命有限。疾病瘟疫便可以带走他们的性命,他们那么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但有些凡人的心胸却比神仙还要广阔。就像那凡人仔眼睛瞎了。首先叹的不是自己命苦,而是不能步入仕途,行匡济天下的宏图志愿。无关形势,不为声名。他是真的把天下举在头顶,热泪盈眶地盼着它。”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便跟着道:“可见凡人之厄苦,多是身不由己。”

  前排一个少年起身道:“一个化外之民,得尊主垂怜才能入得慎室修习。不料却如此冥顽不灵,岂非辜负了尊主一番苦心?”正是苏哲。

  苏幕对此等羞辱之语假作不闻,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只听苏哲又道:“说什么‘凡人之厄苦,多是身不由己。’凡间逢盛世则娼、妓为祸,逢乱世则强盗横行。你道他们亦是身不由己?莫非你爹便是强盗,你娘便是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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