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通灵,文明爆红 第8章

作者:江前酒 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玄学 轻松 玄幻灵异

  直到手指放在门铃“901”的按键上时,他的笑容才渐渐收敛起来,脑中浮起了陈胜男干瘪的脸。

  他用力按了下去——

  给他开门的妇人警惕地露出一张脸,仅仅是这一秒,沈无漾就确定了自己绝没有找错。

  她眼眶是天生的塌陷,显得眼珠尤其大,和陈胜男足有九分像,甚至和陈胜男像平辈人,因着她脸上实在没有多少皱纹,她保养得太得体了,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脸上化着一个精致而不过分的妆,一看就颇具精英气场。

  这位精英审视地看着他,就沈无漾便露出一个很富有亲和力的笑容来,“您好,请问您是王珍阿姨吗?”

  王珍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问:“你是谁?”

  “是您的女儿,让我来找您的。”

  王珍指节缩紧,她没有关门,也没有说话,沈无漾观察着她的脸色,又问:“您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叫做陈胜男,八年前的九月份失踪了?”

  王珍扶着门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画皮霎时掉落,露出隐藏在体面背后一张惨白的真容。

  她直接把沈无漾拽进了屋子。

  她眼刀淬着直白的烈火,声音尖利,和指甲一起陷进沈无漾的肉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春和镇,洪家村,具体是什么省什么市我没有弄清楚,但如果您能找到这个地方,您的女儿就在那里。”

  沈无漾观察着她的表情,顺便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屋里的陈设,这是一间装潢非常豪华的屋子,就像王珍本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一样。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他低低道:“阿姨,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难相信,但您的住址和名字都是胜男姐告诉我的,她眉毛上有颗痣,她说,她是在八年前六月份的时候打车遇见了黑车,她还告诉我,她爸爸叫陈实……”

  王珍豁然扶住旁边餐桌,她的脸似乎更白了几分,沈无漾忙说:“对不起阿姨,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我相信。”王珍忽然道。

  她拉开扶着的那把椅子,拿起旁边杯子猛地灌了口水,剧烈喘息了几下,“请坐,您请坐。”

  “阿姨您别怕,我不是什么大师,但我也绝不是骗子。”沈无漾几乎是被她按在了座位上,又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胜男姐转述给我的,她被卖进了大山里,她想要回家。”

  王珍长久地凝视着他,眼泪很突然地就滚了下来。

  沈无漾慌忙去旁边抓纸,纸放在一堆砂糖橘上面,随着他动作咕噜噜掉下来两个,他一只手去抓,另一只手赶紧给王珍递纸。

  她直接蹲在了地上,先是小声呜咽,继而变成了嚎哭,毫无章法地从纸抽中连抽几张纸,将一大团纸按在脸上,像某种动物在悲鸣。

  沈无漾没见过这种情况,在他此前实习所做过的每一个采访里,受访对象都挂着和气的笑容,他们比他还要熟练,所以即便他不怎么熟练也没关系,台上的人都是照着稿子念出精心准备的客套话,回头把稿子要到手里改一改,就是一篇可以见报的优质报导。

  他的手指蜷了又蜷,到底没有说什么,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发泄。他抿了口柠檬水,又拿出手机备忘录对了一遍,确定陈胜男所说的一切信息都记在了自己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珍终于站了起来,她抬起头,手背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沈无漾正要出言安慰,她却问道:“你见到的胜男,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

  不像个人的样子。

  沈无漾不知道从何说起,是打结的头发还是破烂的衣服,是癫狂的神情还是背后吃食的肥猪。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最后说:“胜男姐,是很期盼的样子,她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她希望能看到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

  但他的心却是很沉的,他脑中反反复复地盘旋陈胜男的每句话,她说“我出不去了,但她们得出去”。

  什么样的人,会彻底出不去?

  王珍突然扯了扯嘴角,“孩子,你跟我过来,看看她的样子。”

  她径直走向了一扇紧闭的房门,沈无漾连忙跟上,见她走到门前,伸手拧开了锁。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她回家。”

  她说的是“我”,不是“我们”。猝然意识到这句话后面的含义时,沈无漾已走进了这间屋子。

  房间装潢是田园小碎花风,明星海报贴得满墙都是,沈无漾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人他认识,不过拍海报的时候还是个童星,现在已经算半个顶流了。

  海报上男孩的脸微微泛黄,旁边是个很大的相框,相框里女孩戴着无框眼镜,柔顺的黑发在空中飘摇,身穿学士服,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自然的笑。

  她没有干瘪苍老的脸,没有枯黄打绺的头发,她看起来青春洋溢前途似锦,可她的眉毛上也有一颗痣,昭示着她就是陈胜男,八年前的陈胜男。

  她的屋子干净漂亮,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每天都有人在打扫,床头的水晶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多头玫瑰。

  一束又一束的鲜花在等待着她归来,而她正在看一眼都嫌脏的地方和猪抢着食,奢望着明天能多吃口饭。

  “孩子,你看到的她,是长这样吗?”旁边的王珍低声问。

  沈无漾默了片刻,却问:“阿姨,您真的相信我看到胜男姐了吗?”

  “我的日子已经这样了,就算你是骗子,我也不会损失什么,但如果你不是骗子,胜男就会有回家的机会。”王珍惨笑了一声,“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要救她。”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骗我。”她伸出手,略带薄茧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流连在女孩的脸上,最后压在了樱桃红色的嘴角。

  沈无漾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听到王珍的声音轻而飘渺,“我知道,她不会是这样了,她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沈无漾嘴皮子动了动,他脑子里一切可笑的词句都没了。这时候他根本没法妙语连珠,但他总要给人一点希望,虽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很难相信,他还是说:“只要您找到她,她一定会变回这样的。”

  “孩子,谢谢你,如果这次我能带她回家,我会给你你想不到的酬劳。”

  沈无漾刚说“我不用……”,王珍便回过头,拿起了她放在床脚的手机,“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我现在给她爸打个电话,让他去查查,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找到那地方。”

  沈无漾加了她的微信,被送出门之前他最后说:“阿姨,如果能找到胜男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救她。”

  王珍似笑非笑打量着他,“孩子,谢谢你,可那地方危险,她爸是救援队的,知道怎么进山怎么出来,你没去过,不能让你冒险。”

  “她爸爸,是救援队的?”沈无漾楞了下。

  “是啊,千里救援队。”王珍唇角牵出明显的讥诮,“他总去山里,台风、地震、洪水、泥石流,他都要去一线现场救援,没想到吧,他就是救不出他的女儿。”

第11章 22岁那年

  22岁的陈胜男,长相算得上中等偏上,晃动的镜头中,她捧花歪头比出一个耶,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树荫在她脚下无限远地拉长,她的笑容里有什么呢?

  她记不清了。

  陈胜男算不上太活泼,也不是很文静,属于万千普通少女中的一个,那年的毕业生多得像树上的叶子,她穿着学士服混迹其中,和室友们拍照合影,太阳毒辣刺眼,她举着“此去繁花如故”的泡沫板拍照留念。

  在洪家村待了八年,陈胜男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肥猪在耳边哼哧哼哧的时候,她就总会把这声音当成室友的吵闹声,脑子里浮现出她们的样子,趴在草垛上低低地笑。但她不能转头,一转头她就会发现猪和人长得不一样,至少和她的室友长得不一样。

  她名义上的丈夫和猪长得倒是很像,甚至哼哧的声音也很像。所以她觉得,和猪睡在一起,跟和他睡在一起,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而且猪还不会打她,两相对比,猪就更招她喜欢了。

  毕业照是六月中拍的,她是六月末失踪的,她没能等到毕业照寄到家里,也就不知道里面的她到底拍成了什么样子。有没有闭眼睛,有没有崩表情,但有了现在的样子做对比,绝对可以把照片里的她衬得和娇花一样。

  毕竟她那天化了一个挺好看的妆,可惜她一直学不会戴隐形眼镜,这让她很苦恼,这几乎是她毕业季最大的苦恼,毕竟她已经找到了工作,就在她之前实习的电视台,那里离她家走路只有二十分钟,合同也签好了,毕业就直接办入职。

  虽然只是个普通少女,但陈胜男的确算得上是普通少女中称得上幸福的那一撮。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律师,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享受着父辈带来的一切金钱和人脉。在她坐上那辆黑出租之前,她生活中最大的苦恼也就在于戴不上隐形眼镜。

  好在她也只有两百多度,不算太高的近视,否则她的眼镜在来的第一天就叫他们给扔了,她直接就要成了个瞎子。

  不知道现在是几月几日,她只知道大概的年份,从村里张灯结彩的程度来判断过年,她像鲁滨逊一样刻横,每过一年就刻一个横,最初的两年她还没能进入猪圈,于是第三年的时候,她一口气刻了三个横。

  为什么会被关进猪圈呢?

  她想了又想,发觉自己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她在丈夫的身上连踢带打?那次她好像还在他脱裤子的时候咬了上去,不对,那回的结果是他们拔掉了她的牙。

  拔牙她熟,她高中的时候也拔过,躺在蓝绿色的皮椅上,大夫温柔地叫她张开嘴,和她说,放轻松,不会疼的。

  不疼个鬼。

  陈胜男趴在草垛里,鼻端都是烂草的霉味,她的耳边又是沉重的哼哧声,也不知道是猪还是人,她索性闭上了眼睛,隐约有什么东西伸进了她的身体,但太小了,她实在没多少感觉。

  她的丈夫在以此牟利,就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花了十块还是八块获得了进来的机会。但她又听到他们在聊天,说过两天又会有女人进来,抓紧买一个一劳永逸。

  “但得要个听话点的娘们。”她的丈夫吐着烟圈,慢吞吞地补充,“要不然就像她一样,闹得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胜男耳边的声音彻底消失殆尽,她睁开眼,天幕如洗墨,漫天星子点在上空,辉光灿烂。

  车流在晚高峰的立交桥上奔腾不息,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照耀着这座城市,也照耀着沈无漾和他手里的柠檬水。

  他从楼上下来,发现萧淮那辆揽胜极光居然没走,而是还停在门口,像在等他似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从容拉开了车门,对上了后座萧淮冷淡的目光。

  沈无漾瞄到他刚才的座位是空的,便毫不客气地挤在了他旁边,“萧淮,你在等我吗?”

  萧淮直接把头扭向车窗,“张叔,开车吧,回学校。”

  张叔一脚油门,揽胜极光驶在了霓虹灯下。

  “事情怎么样了?”

  沈无漾正看着窗外写字楼上跃动的灯光秀发呆,冷不丁听到旁边一声问,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声音便没那么雀跃了,只轻声道:“她真的相信我了,虽然我没什么证据。”

  “但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手臂虚虚支在腿上,托着下巴又思索了片刻。

  “哎,萧淮——”沈无漾扭过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天失踪了,你爸你妈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会放下自己的一切,一直坚持找你吗?”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他正想要换一种说法,却听萧淮说:“我是孤儿。”

  沈无漾顿时倍感愧疚,“……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只是解释一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无法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但我觉得,父母的生活也是生活,他们不会愿意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但也不能只把心放在这一件事上。”萧淮倚在靠背上,淡淡看着他。

  沈无漾突然想起来他下周还有一个实习表格要交,但他到现在都还没去盖章,这两天的各项琐事杂七杂八困扰在一起,比起他当下的问题,盖章这点小事就显得非常无关紧要。

  “你说,陈胜男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究竟是怎么附在镜子上和外界沟通的?”沈无漾顿了顿,到底是没问出那最后一句:她有可能还活着吗?

  “这是你第一次见鬼吗?”萧淮突然问。

  沈无漾大力点头。

  “你的第一次,就见到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场面。”萧淮凤眼中隐约现出一丝笑意,但他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你未来很可期啊。”

  沈无漾身体忽然整个倾过来,直直紧挨着他,萧淮神情瞬间僵硬,五指猛然缩紧,只听他又笑脸贴过来,“萧大师,您这么多年经验足,不如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再跟胜男姐联系上?”

  萧淮整个人再度抵在门上,他长睫毛连着扇动了几下,这才绷着后背说“你坐到那边去。”

  沈无漾又心无芥蒂退了回来,眨巴着眼睛看他,“你就当行行好,帮帮忙,就帮我这一次,你晚上要吃什么,海底捞吗?不用跟我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这个月的海底捞我全请了。”

  萧淮问:“你很想让我上火吗?”

  沈无漾沉默了一瞬,但他还是锲而不舍道:“那就吃一顿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想让我干什么,干什么都行,你随便说,刷我的卡。”

  萧淮眉毛微微上挑了一下,“那就先攒着吧。”

  司机张叔回过头,笑道:“你们要去吃海底捞吗?去的话前面桥就可以下去了。”

  萧淮没想去,他不爱在外面吃饭,但沈无漾实在太闹了,严重干扰了他的脑回路,于是他鬼使神差就说出了“去”。

  “你一次都没来过海底捞?”沈无漾惊奇之中又有些同情,“没关系,你今天遇见了我,随便点,敞开了吃,想要什么要什么,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用客气。”

  他领着萧淮找了个座位坐下,比服务员还热情地和他介绍,“柠檬水你今天有没有喝腻了?要不来个酸梅汁也行,不过他家柠檬水也不错,和sweet snow ice city的不太一样,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