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abo 第41章

作者:笼羽 标签: 玄幻灵异

第41章

  楚悕被梁亦辞捏着手腕杵在保安室里。哗啦啦的大雨堪堪停滞,颓丧的凉气依旧从门缝打着旋坠落,隔着单薄的鞋舔舐上裸露脚腕,窜成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Beta老头是个怪人,大雨倾盆的时节也不放弃开冷气,偏偏又不像怕热,硬是裹了件发旧的军大衣,坐在吱呀乱叫的椅子上,冷气和声音都扰得人头晕。

  楚悕隐约闻见了雨后枯草并不怎么好闻的味道,太阳穴突突直跳,怀疑自己感冒了。

  Beta老头的惊呼声像是从海平面下传来,砸在鼓膜令人无比憋闷。楚悕就是一位对陆地牵挂太多、以至于对眼前状况不太负责任的舵手,没有兴趣去追究对方省略的话,只想快点驱船离开。

  他摆了摆没拿白玫瑰的那只手,说:“您认错人了。”

  “不,不可能。”Beta老头喃喃自语,布满惊骇的视线下垂,也不知在说“不可能认错”,还是说“眼前人不可能是想象中的那一个”。

  楚悕愈加明显的头疼压过了刨根问底的好奇心,他拉了一下梁亦辞的衣摆。

  结果梁亦辞连头都没回,擅作主张地会错意,薄唇轻阖打断了Beta老者,说:“您冷静一下,我先给他说一说。”

  不多时,梁亦辞就转过头来,向墓地的方向偏偏脑袋,小声问:“你还记得里面躺着谁吗?”

  他望向楚悕,似乎盯得挺认真,可楚悕知道他看得不太走心,以至于连他面色不对劲都没发觉。楚悕松开衣摆,撩起眼皮注视着那双海蓝色眼睛,觉得有些晕船。

  楚悕用花束挡住胸口,企图让花香清洗不舒畅的肺部,结果越嗅越难受。可他又不想表现出来,就强忍着不适,飞速而冷淡地回答:“不认识。”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次梁亦辞的问话,觉得这种明知故问的开场白实属没必要。他又不是喜欢逃避真相的弱者,只是不太舒服才没追问。

  “那是谁?对我来说挺重要的人,但被我忘了?”楚悕猜测道。

  很快,他不太有耐心地补充:“你直接说吧。”

  于是梁亦辞就真的很简短地说了。那双略显单薄的唇一张一合,楚悕抵抗住耳鸣,勉强听清了梁亦辞口中的名字和身份。

  楚丘,他的哥哥,衣物就埋葬在后方的墓园里,死亡时间不详,尸首也没寻到。

  楚悕很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觉得有些荒谬。

  除了几位正在合作的朋友,楚悕忘记了所有可能具有亲密关系的人。梁亦辞是从他的梦里钻出来的意外惊喜,而他迄今为止知晓的唯一家人,早已尸骨无存。

  “……他是怎么死的?”楚悕动动嘴唇,近乎绝情地提问。

  他可以问许多问题,可在脑袋一片混沌的状态下,却偏偏挑了最锋利的那一个。

  遗憾的是,梁亦辞并未给他答案,而是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将那束马蹄莲搁在坑坑洼洼的木桌上,似乎想伸手来揉揉楚悕脑袋。可很快,他瞧见楚悕顶着那张发白的脸,问问题时语气超乎寻常地冷静,显得他骤然涌现的怜悯心一点都不值钱。

  楚悕是不需要安慰的,梁亦辞想着,就没有碰他,而是随性地抱住胳膊。

  “那可真遗憾。”楚悕慢吞吞地问,下巴抵着白玫瑰花瓣,“我跟他关系不好吗?所以连做梦都没梦见他。”

  Beta老头一瞬间脸色变得奇怪,暗含责备地注视向楚悕的方向,只可惜很快就被梁亦辞挡住了视线。

  “说不定是他不舍得打扰你。”梁亦辞终究还是伸过手来,用指腹搓了搓他的眼角,“又不是谁都跟我一样。”

  梁亦辞的指腹有茧,但是很薄很软,只是微微发白,和其它地方的肌肤触感不太一样。楚悕眯了眯眼,确信自己不想哭,也没有哪怕一点悲伤。

  可被这只手碰着,就是有些眼眶发涩。

  酸涩从骨缝里钻出来,楚悕四肢发软,突然想告诉梁亦辞自己生病了。

  手上的白玫瑰挺碍事,楚悕不舒服地连伸直胳膊都不愿意,就没往木桌上放,而是只换了手拿着,低声说:“我……”

  这个气若游丝的字打醒了神游天外的Beta老头,他的瞳孔楚悕身前的花束上聚焦,猛地撑桌子站起来,忙不迭道:“快放下来!”

  几分钟前,楚悕鼻子与眼周就开始发痒,偏头蹭了好几次耳朵都没缓解,脑袋也晕乎乎得更厉害。他原本以为这是受凉后来势汹汹的感冒,结果Beta老头神情一变,他就反应过来好像猜错了。

  梁亦辞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下意识向楚悕的脸上注意看,结果很快发觉楚悕眼睑都发肿了。

  他下颌线绷得紧了紧,一把将他怀里的花夺过去,撂在地面,再踩着散落一地的白玫瑰花瓣,扳着他脸检查。

  Omega生得细皮嫩肉,稍微有点异状就极其突兀。

  如今他黑眸盈着一汪泪水,红成了兔子眼睛,肌肤大部分是病态的白,耳朵之类的脆弱部位却透着不自然的嫣红。他鼻子阻塞得瓮声瓮气,连“我没事”三个字都掰扯不清,像是在撒娇。

  梁亦辞捏着他的下巴审视,又不敢乱碰泛红的部位,面色愈发不好看。

  楚悕意识到自己嗓子不对,就噤声了。他不喜欢暴露脆弱,况且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所以他软绵绵拉了几下梁亦辞胳膊,想让梁亦辞松开他,带她离开这里。

  结果对方的手固若铁钳,蹙着眉挺不高兴地继续检查,也不知在生什么气。

  少时,他终于挨了一下楚悕泛红的耳朵。楚悕觉得痒,先是躲开,紧接着又有点想蹭一蹭,可梁亦辞已经飞速撤开手了。

  他的嗓音冰若寒霜:“你怎么不早说?”

  楚悕颤了颤眼睫,垂眸凝视地面的白花瓣,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花粉过敏。或许是生病的人都容易矫情,他不由得为梁亦辞的语气感到委屈,连生气都没了力气。

  “我……”他咬牙蹦出一个字,还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就听Beta老头隔得老远叹息道:“楚先生花粉过敏这事,我也是听您说的。”

  原来梁亦辞质问的不是他。

  楚悕骤生的委屈顷刻间瘪了下去,又开始替无辜受牵连的Beta老头感到抱歉。

  “你们来祭拜从不带花,我不清楚弟弟有没有相同症状。”Beta老头倒没因被责备而生气,裹紧军大衣,慢吞吞解释,“刚瞧见他眼睛不对劲,才想起来。”

  楚悕在失忆前未雨绸缪,留下信件,提及了许多计划与谋略,却不知是忌惮被有心人翻阅,还是觉得没必要提及,信件内容始终没涉及没家人与恋情。

  所以他更不会花笔墨来谈到自己的过敏症状,却没料到在今天栽了跟头。

  “没事的。”没人发现异常的时候楚悕觉得烦闷,等被发现了他又开始习惯性逞强,对梁亦辞小声说,“先去扫墓吧。”

  “……”梁亦辞看了他一眼,表情愈发不好看。

  不过他并没有对楚悕发脾气,而是喉结滚了几滚,强行咽下什么话,这才不太用力却又不轻地捏住楚悕手腕,默不作声向出口走。

  楚悕踩着水洼,动作很温顺,走了一段路却像是想起什么,挣扎了一下:“压缩袋里的黑伞……”

  “下次陪

  你来。”梁亦辞的指尖从手腕滑下,紧紧牵住他,打断道,“先回家。”

  楚悕没问他是一起回哪一个人的家,还是两个人很快就得分道扬镳。

  梁亦辞先是牵着他,后来见楚悕软绵绵地合不上他的步子,就干脆胳膊一揽,半搂住他向前,同时放缓脚步。

  桎梏楚悕的力道挺大,显得梁亦辞既不绅士也不温柔,可他疾走出去拦车的动作却很仓促,表情也始终沉着脸,好像真的挺关心楚悕的病情,以至于楚悕根本没办法埋怨他。

  旧区的无人车还没普及,大部分还是赚外快的人类司机,梁亦辞阴郁杵在街上,存在感极强,没多时一辆绿色喷漆的轿车就在眼前停下。

  楚悕还没被塞入后座,就强撑着撩起眼皮,扶着车门挡了一下,小声提醒他戴上口罩。

  梁亦辞嫌麻烦地“啧”了一声,胡乱地依言照做,连口罩扯歪了都顾不上,不过这回将楚悕推入后座的动作却温柔许多。

  人类司机很有专业素养,全程没有向后看,用公式化的语调问他俩去哪。这令用手遮掩住脸的楚悕放心许多。

  梁亦辞瞥了他一眼,把他手拉下来,塞给他一个新口罩。等楚悕戴上,这才温声报了楚悕的地址。

  汽车缓缓向前驶去,楚悕在颠簸里渐渐睡意昏沉。等他闭上眼睛,梁亦辞就握着智能机,胳膊打了个圈,随便拍了张楚悕的大头照。

  随后,他仔细填写症状与发作时间,又翻上去了一次必填项目,探身向司机借了医疗检测仪。

  他拆开一次性凝胶涂抹在仪器上,小臂环过楚悕后背,低声让楚悕坐直以后,就将冰凉的探头抵在楚悕后颈腺体位置,按下按钮“滴”了一声。

  没多时,屏幕上演算出身体各项数据,梁亦辞准确地从其中挑出几项必要数据,逐字对应着发给了医疗机构。

  很快,对面回应患者无大碍,需要远离过敏源好好休息,随后就会将药物寄送到家中。

  梁亦辞表情没多大变化,但肩臂肌肉松懈许多,礼貌回了句“谢谢”,就将楚悕的住址发了过去。

第42章

  梁亦辞扯了张卫生纸,替楚悕仔细擦掉残留的凝胶,又用手背贴了一下。他身为Alpha,皮肤却很细腻,摩挲着楚悕单薄皮肉的触感,仿佛一块温度适宜的凝脂。

  “好点没?”梁亦辞问。

  楚悕心想“好些了”,可临到口,他撩起眼皮望去,却蹦出来另外的字眼:“……难受。”

  梁亦辞可能也没料到楚悕这么容易示弱,不免顿了顿,才问:“那怎么办?”

  楚悕哪知道怎么办。梁亦辞凑得太近,呼吸隔着口罩撩来,瘙痒从耳脉钻入骨头,烫得他既难受又难耐,根本无暇想其它。

  “你别凑太近,热。”他无力推开梁亦辞,力道比蚊子叮咬还小。

  可梁亦辞还是让开了,改用胳膊半圈在他周围,却没挨到他,前言不搭后语说:“这里有人,再等等。”

  他瞥了眼司机,解释道;“我没照顾病人的经验。回去用信息素试试,说不定会舒服些。”

  梁亦辞牵着楚悕到家,抓着楚悕的手,用指纹打开储物柜取出药,再用传感器扫描楚悕虹膜。

  他单手撑开门,轻推楚悕进去。回到舒适区的Omega肌肉彻底软下来,迟缓挪向沙发,瘫倒下去,用胳膊搭着眼睛小憩。

  梁亦辞抓了抓他的小腿,让他架在扶手上躺好。楚悕不愿意弄脏沙发,就慢吞吞把鞋踢掉,翻了个身冲向沙发靠背,仅留下翘起的一撮黑发,伴随呼吸轻轻抖动。

  梁亦辞不见外地走进主卧,从衣柜里拿了床毯子给楚悕盖上,又去厨房拎来热水,哄楚悕吃药。

  按理说,在新区住惯了的人都养了娇气病,对这种琐碎小事应当不擅长。可梁亦辞显然没因科技发展而退化生活技能,照顾人也还算有模有样。

  “你先回去吧。”楚悕指尖触了下玻璃杯,嫌烫就不肯接过去,让梁亦辞放在茶几上。

  他的锁骨露出来,湿漉漉泛着水光,挺不自然地用腕部蹭了蹭眼角:“我想洗个澡。”

  结果梁亦辞语气平淡地不许他洗,说必须先睡一觉好好出汗。楚悕不喜欢身上黏糊,也不喜欢被管教,可梁亦辞的话也并没有让他不满,甚至还升起些被在乎的熨帖感。

  “好吧,不洗。”他低声说,“那你多久走?”

  梁亦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问他为什么执着赶自己走,而是十分冷静地又要把水杯往他手里塞。

  结果楚悕缩回泛潮的掌心,依旧不肯接:“烫。”

  梁亦辞不知道楚悕能接受的温度向来比普通人低,还以为他是在变着法子撒娇,却也没有不耐烦。

  “这么娇气。”他拿过来潦草吹了几下,再用嘴唇贴杯口试温度。

  楚悕抿了抿唇,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等热气不再打旋飘起,梁亦辞倒出药丸,让楚悕含住,又轻轻喂他喝了口水。

  “怎么旧区的药连糖衣都没有?”梁亦辞等他咽下,才不太满意地说,“厨房里有糖吗?”

  楚悕本来不觉得苦,结果听他一说完,连舌根都苦得发麻。

  可他又不愿意再被评价一次“娇气”,就说:“我都成年好久了。”末了就躺回去,侧身冲向另一边,绝情地卷了卷被子,俨然一副放弃管梁亦辞去留的样子。

  耳畔是梁亦辞的窸窣声,应当是在收拾水杯和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