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扬尘 第2章

作者:冉冉朝阳 标签: 相爱相杀 破镜重圆 HE 玄幻灵异

  如今倒是只剩下两个珍珠蚌化形的侍女,手里端了镶有各色宝石的铜盆,盆子盛着洗漱用的露水,模样恭谨地站在门口。

  大概是才从海里上岸不久,撞见面前满身**痕迹的青年,其中一个侍女还因为过于吃惊而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青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像是半点耻意都无似的,只是伸手接过了侍女怀里的铜盆。

  那两只蚌壳成精的丫鬟在递过去洗漱用具之后,登时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匆匆离开了。

  张青岚端着露水回到内室,却是又被敖战捉住了****,拿掺了特殊药材的热水擦掉了身上龙王大人曾经留下的痕迹。

  临了,敖战给浑身光//裸的青年扔过去一套衣服,跟家里面那些虾兵蟹将的制式没有太大的区别,冷言冷语地吩咐他穿上,张青岚这才慢吞吞地换了衣服,又服侍敖战梳洗。

  ……

  待到敖战胡闹尽了兴,张青岚这才得到自由身,端着铜盆布巾从男人的房间里退出来,朝府邸的后院走去。

  还未走到半路,路过偏房旁边的小花园时,两道熟悉的声音却是吸引到了张青岚的注意。

  那两个蚌壳成精的小侍女得了空闲,又碰巧遇上了那样刺激的经历,难免憋不住偷摸地躲在小花园里嚼舌根。

  只听一人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压着嗓子低声问道:“你看到了吗?老爷房间里的那个凡人!”

  另外一只蚌壳登时瞪了对方一眼,小小地哼了一声说:“啧,那是自然,我又不是瞎的。”

  那大惊小怪蚌精是新来的,平日里的八卦却没少听,听到小姐妹这样看不起自己,新来的赶紧道:“你说府里都是老爷从龙宫里带上来的妖精灵怪……怎么就他一个是人?怪让人好奇的。”

  “听说还是个天师。”她补充。

  “嗤,就他?”被自己小姐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逗笑了,资历更老的珍珠蚌摆起架子,张口就来:“身上的灵力稀薄得连守门的鲶鱼还不如,怕不是大人养着玩儿的小情儿罢了。再说了,有龙王大人在,府里还能有什么妖魔鬼怪敢……”

  “嘘——停停停停停,”到底还是新来的胆小,满脸急色赶紧打断道:“管家说了,老爷在人间的身份就是老爷,万万不能说那几个字。”

  只听两个珍珠蚌哼唧几声,换了个话题,继续窃窃私语起来。

  张青岚双手抱臂,后背靠在回廊的朱红柱子上,面无表情地把那些编排听了满满一耳朵。

  的确,龙王敖战在人间的身份就是个家财万贯的富贵户,坐拥豪宅千座、良田万顷。甚至在烨城里,只要是跟做买卖相关的都有敖家的一分势力在。

  而且烨城里的人都知道,敖家的敖老爷是个顶顶好的大善人,平日里出了个甚么天灾人祸,敖府总是那些商贾富贵里第一个出钱出力的。而且敖家财满心善,还专门在城里设了免费的药堂学府,隔三岔五开粥铺周济穷人。

  ——就好比今日,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敖战敖老爷忽然准备出门,便是为了赴那粮铺的钱老板的约,结清前几日在边陲施粥时向钱家买粮的余款。

  相比之下,张青岚便不那么够看了。

  他跟府邸里那些敖战从东海带上来的虾蟹鱼蚌不一样,不仅没什么大本事,甚至就连能够进府的机会也是他硬生生抱着龙王的大腿死缠烂打磨出来的。

  不是小厮仆从、厨子马夫,平日里又时常出现在敖战身边,干的到都是些管家侍女的活。张青岚心里门儿清,府里八成的精怪都把他当成了龙王在家里养的小宠禁脔。

  脸上露出来一抹僵硬的笑,青年直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袖上面沾了的灰尘……想起来上午在敖战屋子里那些胡天胡地,张青岚心想,倒也**不离十。

  等把东西还回给了涣衣坊,又老老实实地回了敖战所在的堂屋。

  只是刚刚踏进门槛一步,就被敖战握着腕子一把扯进怀里,被人捏了一把腰间的**,耳垂被用力咬下,尖锐的虎牙带来一阵刺痛:“老爷亲自带你去银霜楼,嗯?”

  *

  银霜楼主体由乌木搭建而成,屋檐修为八角,卷翘的檐尖上分别挂着深绿色的铜铃,为了求个彩头,老板娘特地请人命了名,号称“玲珑八宝”,实为银霜楼一绝。

  随着两匹膘肥体壮的黑马的声声嘶鸣,马夫驾着辆金丝翠底的马车,正正好地停在了银霜楼前。厚重华贵的幕帘被人从里掀开,马夫立刻跳下车,提了踏脚用的垫子,放在车门前方,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粮铺的钱老板满脸堆笑,早已站在银霜楼门口等了许久——敖家财大气粗,府上主事的敖老爷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同敖家做一笔生意,赚的钱能够普通人家吃十年不止,天知道多少人想要同敖家搭上丁点儿的关系。

  如今他这是走了大运,今日烨城边陲出了旱灾,敖老爷为了赈灾,特意买断了他家十个粮仓的米粮,亲自到那边角小城里救济灾民。

  钱老板会做人,二话不说直接雇人将粮食运到了县城,甚至连定金都不提一句。今日特意挑了银霜楼,不仅是为了结清余款,也未尝没有把这生意继续做下去的一丝。

  马车的幕帘很快被人撩开,却是率先下来了个穿着灰色布衣、看不大清面容的青年,站在踏凳的旁边一直拉着幕帘,让里面的人方便出来。

  钱老板自然不会在意这小厮模样的青年,近乎热切地伸长脖子,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很快,传说中的敖老爷便从那镶金嵌玉的马车上走了下来,端的是气度不凡,翩翩君子的架势。

  龙王大人自视甚高,鲛绡裁衣白玉做冠,窄袖的织锦虽是常服,款式倒不是一般成衣庄子能够做出来的精美贵气。衣摆上的烁银绣线在暮色的照耀下光华流转,掐丝的琉璃腰封衬得人格外修长挺拔。

  即便脸上仍是那副冷淡模样,对于敖老爷的寡言冷淡早有耳闻的钱老板也毫不在意,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富贵病,随即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一边寒暄,一边将那贵客往楼上的天字一号的雅间里请。

  原本站在踏凳旁候着的车夫看到主子往楼里去,又在原地等了一会,这才将东西都收回去,坐回到马车上扬起鞭子,驱赶着高头大马往银霜楼的马厩的方向走去。

  不过转眼之间,楼前便只剩下了张青岚一个人。

  敖战在马车里弄他的触感还没有完全消失,青年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一条缚灵锁,颇有些感慨——就凭他那点灵力,锁起来还得承蒙龙王大人看得起。

  甩了甩手腕,张青岚迈开步子,慢吞吞地往楼里走。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右肩便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

  张青岚堪堪转身,发现面前站了个清秀可人的姑娘。

  姑娘穿着件水蓝色的襦裙,耳边梳了两个圆鼓鼓的发髻,胸前挂着的璎珞在愈发昏暗的霞光之中一闪一闪的,腰间还挂着一方小竹篮,竹篮之中是琳琅满目造型各异的酒盏。

  只见那姑娘丝毫不认生,见张青岚回头,肉乎乎的圆脸蛋上露出来一个甜笑,随即大方道:

  “小哥,又来找我们老板娘讨酒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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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身着水蓝襦裙的少女迈着碎步,裙摆扫了一地的灰尘,腰间挎着的小竹篮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阵阵酒盏碰撞的清脆嗡鸣。

  “你别嫌弃,”方才在银霜楼前拦下张青岚的少女回过头,朝着青年露出来一个羞赧的笑:“这是老板娘前些日子才赏的院子,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话音落下,少女站定在门扉之前,从右手窄袖的布面之间取出来一支小巧的铜匙,将那木门上的粗重锁链解开,引着身后的青年进了门。

  说是“院子”,实际上不过是银霜楼旁一间闲置多年的柴房——那院门被少女伸手推开,瞬间带起成片的浮灰,夹杂着朽木的陈腐气味,惹得毕菁自己也忍不住呛咳出声。

  简陋的住处令女孩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一边拍打着自己衣袖上面掉落的木屑,一边偷看身侧青年的表情,悄悄地红了脸。

  说来也巧,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前几日银霜楼的大宴之上。

  那天楼里好生热闹,各种酒水饭食的香气混杂着弥漫在楼内,配上吵嚷混杂的人声,鲜少有客人忍得住不去喝一个酩酊大醉。

  银霜楼之所以能在烨城里名声大噪生意红火,靠的绝不仅是老板娘那手酿酒的功夫,暗地里做的皮//肉生意更是占了大头。

  虽说楼里的姑娘也有只卖酒不卖//身的,但若是碰上了难缠的客人,少不了被污了清白、占了便宜——那日刚刚给天字雅间送过酒,正端着竹篮往出走的毕菁便遇上了那种事。

  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客商手里抱着尊白玉琉璃做的长颈酒壶,直挺挺地站在通向后花园的石子路口,脸上的横肉被酒气熏得红红白白,一看便是已然醉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猛地遇上一个青葱水灵的小娘子,看人都会重影的富商酒气上头,色心顿起,一把抓住毕菁细瘦的腕子就想要往房里拖。

  两个人在花园前边的月桂树前面纠缠许久,那富商癫狂丑陋的模样吓得毕菁眼泪涟涟,只会颠来倒去地哭喊自己并非卖//身的酒娘。

  就在那歹人快要得逞的时候,张青岚抱着个满是泥渍的酒坛子,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冲下来,同两个纠缠成一团的人撞了个正着。

  被美目含泪的少女用求救一般的哀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青岚硬生生停下脚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张青岚最后还是耍了些小手段,弄晕了那个仗着醉酒胡作非为的客人。

  毕菁看着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黄泥地上的富商,方才又经历了那样一段要人心惊胆战的挣扎,一时间思绪纷杂,直愣愣地给那路见不平的青年塞过去几颗果子和酒盏,转身落荒而逃,连句谢都忘了说。

  想起那日发生的种种,更没想到今日居然又在银霜楼重逢,毕菁摩挲着掌心的铜匙,颇为感慨。

  方才听说张青岚无处可去,她便大着胆子带着对方暂时回了后院的柴房。

  两个人在半路上互通姓名,毕菁这才知道张青岚在敖家做事,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敬佩和向往的光。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破败老旧的院子里,院内横七竖八地堆积着不少杂物,还有一颗合抱粗的老槐树,枝叶在夜风的吹拂之中沙沙作响。

  “上一次……还要多谢你。”少女红着脸,手指揪着衣摆,紧张又期待地搓了搓,磕磕巴巴地问:“海棠果还,还好吃吧?”

  张青岚闻言神色微动,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沾了海棠果肉和粘腻汁水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

  只是没有分神太久,青年便收回思绪,张了张嘴,平静道:“好吃。”

  “那就好。”毕菁听他这样说,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女本就是大方开朗的性格,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那是分铺开张的时候,趁着老板娘心情好,吩咐管事赏给楼里大家的,说是新进的原料,拿来酿酒生食皆可,清脆鲜甜,是顶好的东西呢。”

  “嗯。”张青岚神色未变,在院子里随意逛了逛,并不太多言语。

  毕菁将木篮子放上了院内横陈着的半块石桌上,从那口古井里打了井水,倒了一海碗,递到了张青岚面前,指着桌子旁边的矮胖石墩,招呼道:“小哥你坐。”

  张青岚接过碗,慢吞吞地朝着石凳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张青岚和毕菁准备在凳子上坐下的时候,院墙边角处的唯一一间茅草屋的木门却是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了悠悠一声“嘎——”。

  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拽着门栓,揉了揉眼睛,朝着毕菁喊了声:“阿姐。”

  毕菁听到开门的动静的时候便“蹭”地一下站起身,步子欢快地朝着茅草屋走过去,拉起来小男孩的手,把人带到张青岚面前,说:“这是我弟弟,毕新。”

  紧接着便拍了拍那小孩儿的后背,轻声道:“叫人。”

  此时夜色渐浓,没了霞光,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月亮,沉默地悬在墨一般的天空之中。银霜楼的檐角早早挂上了大红的灯笼,纷杂的人声悠悠然然地传到后院来,就连声音也像是蒙了一层薄纱,恍惚得令人听不真切。

  柴房一时间被衬托得格外沉静。

  张青岚挺着脊背,身形瘦削,面色冷淡地站在姐弟两的对面,眸色沉沉。

  毕菁抿着唇,有些紧张地低头看着小孩儿揉眼睛,刚想开口催促弟弟动作快些, 却只听小弟大惊失色的声音在院落之中响起:“阿姐!”

  “他是书院里面那个哑巴!”

  毕菁闻言,朝着小弟后脑勺上轻拍的动作一顿,神情一下子变得颇为尴尬:“……”

  张青岚嘴角勾起来一丝弧度,懒懒地睨了小娃娃一眼,喝了口清甜甘冽的井水,低下头,和那小娃娃大眼瞪小眼。

  *

  毕新躲在树后面,探头探脑地看着正大大方方坐在自己家院子当间的青年——方才有两个楼里姐姐火急火燎地叫走了自己的阿姐,似乎是有很急的事。

  毕新晓得阿姐照顾自己长大不容易,便自告奋勇,要代替姐姐招呼哑……青岚哥哥。

  到底是没了更好的办法,毕菁最后也只能在小姐妹的催促下匆忙拿了竹篮,出门往银霜楼赶。临走前还替自己的幼弟向青年道了歉,又厚着脸皮请人稍微看着毕新一点。

  “你听哥哥的话,不要调皮捣蛋,阿姐很快就会回来的,乖啊。”向毕新嘱咐了几句,毕菁这才一步三回头,向着银霜楼匆匆赶去。

  想到了阿姐临走前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靠在树干之后的毕新瘪瘪嘴……忍不住又朝院子中央看了过去,悄悄的打量着正端坐在石凳上的那个青年——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就在白日自己去念书的听竹书院里。

  毕新年纪不大,懂得的倒是不少。

  他知道自己家里穷,和阿姐从小没了爹娘,要是没有那个心肠善良的敖老爷在十几年前修建的这个“听竹书院”,就凭他们姐弟两的条件,自己是万万不可能有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