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 第29章

作者:风流书呆 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玄幻灵异

“XX09年,11月17日,今天我晕倒了,是叶子带我去医务室看了医生,还给我付了医药费。叶子,你还是关心我的吧?如果我诚心赎罪,你会放过我吗?你会的,你一定会,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XX09年,11月19日,叶子让我明天和她一起出去玩,我答应了。之前是我不对,她出够了气应该就会好起来吧?”

“XX09年,11月23日,这次我很听话,他们果然没有打我,叶子也开始对我笑了,真好。”

“XX09年,11月27日,叶子说她钱不够了,让我想想办法,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叶子,对不起,我很没用。”

“XX09年,11月29日,叶子让我去陪几个叔叔玩,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不能不答应。”

“XX09年,12月1日,我们有了好多钱,叶子给我买了一件羽绒服,要两百多块,我没敢穿,因为我身上很脏。”

“XX09年,12月7日,我发现班上的同学都不跟我玩了。他们说我有病。不,我没有病,我只是受伤了。还好,还有叶子愿意陪我。叶子,谢谢你,但是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我?”

“XX09年,12月13日,昨天我把一个叔叔咬痛了,赵开和毛小明用铁棍打我,高飞学长把我倒吊在门框上,拿刀子割我的肉。我很疼,流了很多血,最后是叶子把我放了下来,还给我上药,果然只有叶子会对我好。”

“XX10年,1月18日,在宾馆的时候,我被叔叔打了,又被他们四个打了,下面流了好多血,叶子说我流产了。我有了孩子?什么时候的事?这太可怕了!血到现在还在流,万一止不住怎么办?我会不会死?”

“XX10年,1月20日,叶子带我去医院看病,她果然是个好人。我答应她决不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哥哥会觉得很丢脸吧?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哥哥,我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XX10年,2月17日,快开学了,我很害怕,我想陪哥哥出去打工,但是哥哥拒绝了。他很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他辛辛苦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让我好好读书吗?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学业也要供我,就是为了让我考上好大学,过上好日子,我怎么能浪费他的苦心。对不起哥哥,这样任性的要求我以后再也不提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但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XX10年,2月18日,今天开学。地狱,我来了。”

背到这篇日记的时候,修音师终于以手掩面,哭得痛不欲生。他说不下去了,他真的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审讯室里除了他的悲鸣,只余一片死寂。

第31章

修音师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这个连杀四人也不手软, 面对十几把枪亦不眨眼的冷酷男人,却在此时此刻哭得肝肠寸断。

笔录员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眼眶不知不觉泛上酸意。庄禛表情严肃, 内心却也很不平静。他没想到这桩连环杀人案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惨剧。

宋睿摘掉眼镜,轻轻揉捏着隐痛的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犯人情绪太过激动, 审讯不得不暂时停止。然而,正在查看重要证物——也就是那本日记的廖芳和技术员,却还在继续往下翻。后面的文字记载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凌乱的符号、飞溅的血液、浓黑的墨点,甚至是刀割的痕迹。

死亡、恐惧、绝望、解脱等字眼交替在这些凌乱的污迹中反复出现, 可见记录者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糟糕。

廖芳和技术员的眼眶已是一片通红,鼻头也堵塞了, 不得不中途停下来喘口气。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翻看一本日记, 而是在见证一个人的毁灭。她的身体被无情摧残,精神被彻底泯灭,到最后已经无法再做一个人,而是沦为了别人的傀儡, 甚或豢养的牲畜。

廖芳翻看日记本的手在微微发抖,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能深切地体会到那种痛惜,那么身为记录者唯一的亲人, 修音师又是何等的悲怆和愤怒?

不知不觉,日记本已翻到末尾, 一行扭曲凌乱的文字跃入廖芳和技术员的眼帘:【XX17年,6月17日,昨天忽然收到叶子发来的短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是谁告诉她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她说她下周回国,想约我出去玩,还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让我不要拒绝。我该怎么办?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找我?我该拒绝她吗?我能拒绝她吗?】

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点覆盖了这页纸,廖芳强忍心悸去辨认余下那些被污染的篇幅,却发现它们全都是重复的“魔鬼”二字。

魔鬼魔鬼魔鬼……历经五年沉淀,记录者似乎终于明白曾经的自己遭遇了什么,也终于认清了这个所谓的好朋友的真面目。

廖芳窒息了好一会儿才去翻下一页,却发现前后两页日记竟被浓稠的鲜血粘连在一起,翻不开了。在这一瞬间,她差点就失口说道:“后面的内容我不看了,我受不了!”但身为警察,她必须掌握并熟知所有的重要证据。

她咬咬牙,询问道:“后面这页粘住了,你有办法吗?”再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如此沙哑。

“你稍等。”技术员的嗓音也是干涩的,很快就拿来专用设备,熏湿了两张纸,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分开。

最后一篇日记曾经浸泡在浓稠的鲜血里,哪怕时隔多年,血迹早已干涸,那腥臭的、残忍的、绝望的味道依然还附着在纸页上,永远无法消除。记录者用利刃一般的笔触如是写道:【很抱歉,这一次我想拒绝,拒绝这个有你的世界。再见叶子,再见哥哥,我爱你们!】

看到这里,廖芳终于泪崩了,捂着嘴哽咽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到死的时候她还要对阮叶说爱?”

技术员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你不懂,只有想着阮叶的好,她才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一点希望和美好都不存。”

“不,不是的,她自己就是希望和美好。她太可惜了……”廖芳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为防眼泪掉在日记本上,污染了重要证据,她连忙站起来,高高仰起头,强忍着哭泣的冲动。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说过的一句话——他人即地狱。想要知道地狱是何等景象,不往黄泉,不去冥界,钻进人心里看一看就能彻底了解。

廖芳的心脏正一下一下地抽痛着。让她难过的不是记录者的遭遇,而是对方临死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恨。肖蕊已经完全被阮叶掌控、洗脑并驯化了,唯有死亡才能让她获得解脱。然而讽刺的是,这场悲剧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她有无数机会可以摆脱阮叶的控制。

——

与此同时,修音师也停止了痛哭,无比自责地说道:“我原本可以救她,我有无数机会可以帮助她逃离那个地狱,但我却对她的痛苦和绝望视而不见。”

庄禛和宋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因为他们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修音师自然会畅所欲言。他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能给我一根烟吗?”修音师抹了一把脸,勉强打起精神。

庄禛递给他一根香烟,又给他点燃。

修音师缓缓吸了两口,继续道:“高中三年,妹妹跟我要的生活费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四百、五百,到六百、八百。我能满足的都满足了,不能满足的就狠狠骂她一顿。我以为她爱慕虚荣,跟别人学坏了,一度对她非常失望。高中毕业那年,我从广省赶回来给她填报志愿,这才发现她竟然只考了三百多分,连专科都上不了。我当时气坏了,又听班上的同学说她在外面交了很多男朋友,私生活很不检点,还从来不学习,只知道玩。我信了他们的话,狠狠扇了妹妹几巴掌,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没有心,对不起我的付出。我哪里会知道,我妹妹高中三年没能得到我寄过去的一分钱,她的生活费全都被阮叶他们搜刮走了。他们一边心安理得地凌虐她,一边在外面撒播她的谣言,说她是一个坏女孩。她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考三百多分算差吗?我怎么能骂她打她?”

说到这里,修音师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大约一分多钟才继续道:“填报志愿那天我很生气,下手有些不知轻重,是阮叶拽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再打骂蕊蕊,还帮蕊蕊说了很多好话。我记得我把蕊蕊带走的时候真心实意地对阮叶说了一句谢谢,谢谢这三年以来她对我妹妹的照顾。”

修音师嗓音低哑地笑了,表情却十分惨烈:“你们说讽刺不讽刺?我他妈竟然对害死了我妹妹的畜生说谢谢!我把我妹妹的尊严乃至于生命放在脚底下踩。我踩灭了她最后一丝求救的希冀,也踩灭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谁没有心?我他妈才没有心!谁该死?阮叶吗?不,我他妈才是最该死的人!”

他狠狠抽吸香烟,然后用指尖把滚烫的烟蒂掐灭,一双赤红的眼布满深沉的恨意。

皮肉被炙烤的焦糊味充斥着逼仄的空间,令庄禛深感不适。宋睿也挪了挪位置,像是有些坐立难安。但他们并未打断修音师,因为对方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

修音师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情继续说道:“杀王伟的时候我问他——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妹妹?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庄禛嗓音沙哑地问:“他怎么说?”

修音师咬着牙惨笑:“他说——哥,我错了,我真不知道她会自杀。我们当时太无聊了,只是想找个人玩玩儿。”

修音师直勾勾地盯着庄禛,逼问道:“玩玩儿?他竟然说只是无聊了想找个人玩玩儿!他们当我妹妹是什么?她是人啊!不是他们的玩具!他们想玩怎么不回去找他们妈玩?畜生还用讲人伦吗?啊?!”

金属桌面被修音师捶得凹陷了下去,砰砰砰的巨响不仅回荡在审讯室,也回荡在众人的心间。那样一番对话是何等的荒诞,又是何等的残忍。

修音师平静下来,冷笑道:“所以我切了他两根手指,我也无聊了,想找个人玩玩儿。那四个人都是我杀的。”

庄禛瞥了笔录员一眼,红着眼眶的笔录员连忙唰唰写了几行字,内心却还是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