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非人哉 第24章

　　“嗯，等到了地方我叫你。”坐在主驾驶位置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一直以温和儒商形象示人的男人，今天似乎终于向人展现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然而这些，蒙笑已经无暇顾及了，就在车子行驶后没多久，他便进入了梦乡。

　　等到被龙弄叫醒后，他也迟迟无法恢复清醒，而是一直保持着刚睡醒时的迷糊状态。任由龙弄带他进了别的医院挂号就诊。

　　蒙笑觉得自己的魂好像是飞了，或者是超脱了这身体，只留下了一具走肉麻木地活着。

　　心理医生向他问话时，他会条理性清晰地作答，然而无论他们聊了多少，蒙笑都无法将自己代入进去。所接收到的任何讯息，他都无法处理，过脑不过心。

　　须臾，他又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一分为二，一个正在支配身体，一个正飘在空中，看着被困在肉身里的另一半在这世上挣扎。

　　他的异状，医生和龙弄尽收眼底，于是在例行问话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留了联系方式。

　　蒙笑又被开了一堆的药。

　　“本来还想带你出去吃的。”出了医院后，龙弄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在蒙笑身上，“但是你现在状态不行，咱们还是回家订点东西吃吧。”

　　他管那间公寓叫做家……

　　蒙笑苦笑一声，然后拢紧了披在身上的衣服：“都随你吧。”

　　一天之内连跑了两间医院，他就算是心再大，也会忍不住多想的。

　　一想到自己越来越糟糕的身体状态，已经直面过太多次死亡的蒙笑就有点想哭，然而当恐惧和难过这类负面情绪升至最高处时，他不但没能哭出来，反倒是突然之间笑的格外灿烂。

　　这种既难过又轻松的心情，是他过去二十几年来，从没感受过的。

　　“别想太多。”就在蒙笑笑出声之时，龙弄突然揉了他的头发安慰道，“大夫说你只是内分泌失调，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接着，他伸出手，牵着蒙笑的手向停车场走去。

　　“那这个心理医生呢？他怎么说？”蒙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拎着的药袋。

　　“你心里压力太大了。”龙弄含糊说了一句，“现在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疾病的。”

　　这说法蒙笑倒是经常听到。

　　“我明天想专心写论文。”蒙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看起来他已经失去了和龙弄讨论病情的欲/望。

　　“也好。”龙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正好我明天有个应酬。”

　　蒙笑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十分配合地由龙弄带回了公寓，然后吃饭、服药。至于到底吃了什么饭、什么药，蒙笑却是一概不知的。

　　一大把药片进肚后，蒙笑很快便因为药效发作而昏昏欲睡。龙弄也没有为难病人的打算，直接跟着蒙笑一起进了卧室。

　　今天的他们，别说做些有益身心的床上运动了，就连盖着棉被纯聊天都没能实现。蒙笑几乎是沾床便睡，随着意识渐渐模糊，他对这一天，最后的印象只有龙弄打电话时那深沉的表情，以及头发被这人抚摸时，那舒服的感觉……

　　……

　　翌日，蒙笑的身体状态突然变得诡异的好。

　　他不再觉得情绪低落浑身无力，也不再渴睡盗汗，只觉得那无穷的精力，急需发泄出来。

　　在经历了漫长的准备后，他终于开始着手，写作毕业论文了，就在今天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蒙笑枯坐在电脑桌前敲打起键盘来。

　　历时7小时34分，他的论文一稿终于完成。完成那一刻，蒙笑忍不住倚靠在电脑椅上，揉着自己异常疼痛的胳膊和腰，疼得龇牙咧嘴。

　　“苦了你们两个部位了。”蒙笑苦笑着说，“赶明儿我也得去做个保健了。”

　　他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就患上腰椎间盘突出，以及肩周炎。

　　盘腿坐在椅子上瞎按了好一阵子，就在蒙笑刚觉得自己的胳膊以及腰有好转时，防盗门开启的声音瞬间打破了蒙笑的好心情。

　　龙弄喝的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

　　“我帮你煮点解酒汤吧。”听到声响后，蒙笑连忙走到玄关处，从龙弄那里接过外套，“今天喝了多少？”

　　龙弄并没有回答喝了多少这个问题，而是边拖鞋边催促道，“去煮吧，我现在头有点晕。”

　　说完，他换好了鞋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问道：“今天的药吃了吗？”

　　正在挂衣服的蒙笑身体顿时一僵。

　　“我一直忙这些论文，差点忘了。”蒙笑不自在地将龙弄脱下的皮鞋摆放好，“我先去吃药。”

　　龙弄没有言语，而是一直紧盯着蒙笑忙碌的身影。

　　“吃了药以后，还觉得自己看到青面獠牙的鬼了吗？”就在蒙笑就着水将药片咽下后，龙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蒙笑老实地回道，“我没再看到了。”

　　说着，他看向窗外……

　　他看到过死相凄惨无比仍不知的；也看过除了面色惨白以外和常人无异的；他甚至看到了站在楼下仰望天空的自己，唯独没看到青面獠牙的恶鬼。

　　森罗鬼象，就在今天，全部展现在了蒙笑眼前。

第30章 阴阳眼（四）

　　一声尖叫，瞬间打破了所有美好的氛围。

　　发出尖叫的人是蒙笑，就在龙弄诧异的目光中，只见蒙笑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高声尖叫了一声。

　　紧接着，只见蒙笑突然后仰厥了过去。

　　龙弄连忙将蒙笑抱到了床上，并拨打了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

　　好在蒙笑昏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只过了两分钟，他便自行醒了过来。

　　然而苏醒却不能证明蒙笑健康无事，反倒让龙弄意识到蒙笑病得可能有点厉害，因为此时的蒙笑，看起来实在虚弱到了极点。

　　只是简单的翻身动作，便能让他累到气喘吁吁。说话更是只能看到嘴唇开合，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见蒙笑这么一副马上就不行的样子，龙弄也是惊了，连去了几个电话催救护车。

　　好在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就来了，龙弄连忙跟着医护人员上了车。

　　这中间，蒙笑也很配合医生测了心电图，等车开到医院时，原本看上去有些凶险的蒙笑，看上去竟然好了不少。

　　可还没等龙弄松一口气，就在他准备缴费时，忽然看见原本应该躺在病房内的蒙笑，竟然狂奔着跑出了医院大厅。

　　而且看他跑动时那气势、那速度、还有那股子躲人的灵活劲儿，哪还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样子！

　　等到龙弄追出医院时，只看到载着蒙笑的出租车，快速驶向自家所在的方向。

　　而龙弄当时的表情，蒙笑想，一定很难看。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耍了龙弄一通，而被自己养的金丝雀给耍了，相信大部分当金主的心里都不会舒服。

　　站在床边的蒙笑苦笑一声，然后闭眼，将自己仰着摔进床中，拍胸顺了会儿气。

　　蒙笑没疯，他也不是想给龙弄难堪，拿他开涮。他之所以会迫不及待逃离医院，纯粹是因为看到的阿飘数量有些多——多到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它们吓疯的程度。

　　想到此，蒙笑忍不住苦笑一声——这么看来，他果然还是病得轻了。

　　其实直接被吓死最好，以后就不用再受惊了。

　　他又苦笑一声，然后捂着肚子咳了几声。

　　虽然在出租车上歇了一会儿，可是因剧烈奔跑导致的岔气，他还是需要好好缓缓的。

　　床上的被子，因为出门太过匆忙而没来得及整理，现在正好方便了，等到歇够了，蒙笑直接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将都蒙好。

　　视野间瞬间只有黑色这一种颜色。

　　也只有这种狭小密闭的被中空间，才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心。即使空气不流通导致胸闷异常，他也不愿意掀开一丝缝隙，让空气进入。

　　这样就好，只有这样，他才不用担心自己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

　　很多年前，在他还很小，在他还看不到鬼怪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对未知的期待与恐惧，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今天也是如此……

　　只不过和以前相比，这一次，他是真的看到了。

　　蒙笑的牙齿突然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刹那间，一股寒意将他覆盖……

　　这到底是心里作用，还是生理反应，蒙笑已经无从思考，他能做的，只有环抱住自己，再拢紧被子，来抵抗这寒意。

　　与此同时，客厅响起了开门声。

　　然而那声音实在是太过轻微，轻微到甚至无法传入蒙笑耳中，所以当被子突然被龙弄掀开之时，蒙笑差点没被活活吓死。

　　他感到一阵电流从体、内向头皮冲去，整个人就像是泡在冰水内，从头凉到脚。在这份刺激下，蒙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而蒙笑这异常的反应，也把龙弄吓了一跳。

　　“蒙笑！”龙弄的面色此时也难看到了极点，看着神色紧张的蒙笑，他强压着脾气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四年来，这是蒙笑头一次看到龙弄生气。

　　然而在向龙弄解释道歉前，蒙笑首先做的却是手忙脚乱的夺回被子重新将自己包裹好。

　　“如果是身体不舒服，那就及早就医。”龙弄强按捺住脾气好声问，“还是说你是心理压力过大？”

　　说完，他坐到床边拍了拍被子。

　　金主做到他这憋屈份儿上，也是少见了。

　　作为一个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人，在和蒙笑相处时，他本可以更强势些的，管教不听话的金丝雀这种事，委实没什么技术难度。

　　可是龙弄却没对蒙笑采取什么强硬手段，一直以来，和蒙笑相处时，他都是收敛了脾气，温柔到几乎快让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或许，他应该好好“教育”蒙笑了……

　　这个念头该浮现，便被龙弄打消了。

　　到底心里有愧，等到以后尘埃落定了，再好好教育蒙笑也来得及。

　　现在还不能露出本性，怎么说，也得把蒙笑先稳住了。

　　主意刚打定，就见一直在躲在被窝里的蒙笑小心翼翼地拉开被子，露出了头来。

　　“我好像，能看到……”一道白影从窗外飘过，正准备回答龙弄问题的蒙笑视线瞬间被阿飘吸引，直到它彻底从自己眼中消失，蒙笑才想起自己应该回答龙弄的问题了。

　　“我最近确实是精神状态不太好。”正准备照实回答的蒙笑心念突然一转，“所以我想专心调养，以后，”他忍不住咬紧下唇，试探性地说，“以后我可能没办法再……”

　　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好机会，他也相信，龙弄绝没兴趣养只神神叨叨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