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 第33章

作者:生姜太郎 标签: 玄幻灵异

  戚陆身体一僵,瞳孔骤然紧缩,倏然感觉浑身血液都结成了锋利冰刃。

第38章 你爱上我了

  “戚先生,你是人吗?”

  戚陆坐在黑色棺材边沿,眉眼间一片沉寂。窗外是倾盆大雨,雨水冲刷过的地面湿润柔软。玻璃杯中,鲜红液体散发着甜腥味道。他注视着杯中摇晃的液体,想到刚才在窗外站着的司予,雨水顺着伞面滴下,雨帘中他的脸有些朦胧,裤脚、鞋面都是湿的,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我不是。

  戚陆想他应该如实回答,司予总有一天会发现,他总要走的。

  司予走了,这道题才能回到正轨,回到本来的正确答案。

  但也许是雨太大,他的理智和泥土一起,一并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一把铁锯在他脑中来回拉扯,把他的神经切割成两半。他隔着雨雾看司予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伞上滚落的水珠就好像他的眼泪,敲打在他手背上,溅起花朵。

  司予送过他两朵花,一朵黄色、一朵紫色,这是第三朵。

  “他不该哭的,”戚陆在心里说,“他只应该快乐。”

  于是他说出口的答案就成了“是”。

  司予果然笑了,他往后退了半步,调皮地晃了晃伞柄,声音轻快:“睡不着,开个玩笑,戚先生晚安!”

  他会相信吗?他会相信吧?

  他为什么没有逃?他一定是相信了。

  “我为什么要骗他?”戚陆后知后觉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因为小福喜欢他、林木白喜欢他、小毛喜欢他,村里的每个鬼怪都喜欢他。他让这里有了烟火气息,写着“福”字的白色瓷碗、冒着袅袅热气的葱油拌面、会发出奇怪音效的消消乐游戏。

  他是暖的、热的、真实的。

  戚陆迟钝地反应过来,如果这个人类能多留一段时间就好了。又或者,如果他能一直都留在这里,就好了。

  一股涩意从舌根处涌起,戚陆握杯的五指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啪”一声。

  杯子碎了。

  鲜红血液顺着掌心蜿蜒流下,把脚下的黑色地毯晕出深色痕迹。

  -

  “啪——”

  陶瓷水杯掉在地上,所幸没有摔碎,只在杯口磕了一个小口。

  司予愣了愣,蹲下身捡起杯子,指尖触到杯壁又猛地缩了回来。

  刚烧开的热水,还烫得很。

  他对着自己烫红的指尖怔了片刻,直到烫伤的地方开始泛起白色,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他才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指放到冷水下冲刷着。

  水流暂时压制了痛觉,他接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觉得自己实在荒谬。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

  司予回到房间里,手册和桃木剑安安静静地卧在桌上,看起来只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本书和一把玩具木剑。

  他拿起司正的黑白寸照,和照片上的人对视。摄影师技术不错,把司正眼角的细纹都拍的清清楚楚。

  “老头,”司予用大拇指缓慢地摩梭着司正的脸,“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仰面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像是有一部电影按了重播键,他一点点地回溯着自己的记忆。

  林木白,白天需要光合作用、每晚都要泡脚、离了阳光就不能活;小蝙蝠,最开始时常造访他的房间,但自从他和小福熟悉之后,小福常来他的屋里玩,蝙蝠就再也没有来过;黎茂,深绿色瞳孔,脚伤的时候,恰好是黑猫受伤的同一个时间……还有很多他刻意忽略的迹象,譬如某天看见小兔身后挂着毛茸茸的类似尾巴的东西,譬如某天撞见小鹿头上戴着粗壮的犄角。

  还有戚陆,戚陆会是什么呢?

  他总是紧闭着的门窗,永远拉的严丝合缝的窗帘,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毫无温度的掌心……他会是什么呢?

  上午,他分明见到戚陆手背被黑猫抓出深深的血痕,但刚才戚陆抓着他的手腕,他看见戚陆的手背完好如初,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早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只是他的幻觉。

  司予不是傻子,他早该发现这个村子处处都是古怪之处。可是这里太好了,每个人都很好,每棵树都很好,清晨拖拉机轰隆隆的叫早声很好,林木白的光合作用很好,小毛追尾巴的傻样子很好,小福软乎乎叫他哥哥的声音很好……还有戚陆,喝牛奶的样子、吃醉蟹的样子、脸红害羞的样子、语塞的样子、吃瘪的样子,都很好很好。

  因为这里太好了,他太喜欢了,所以他才变得糊涂、变得混乱。

  然而,一个接一个的、再也无法被忽略的问题倏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不得不逼自己去思考。

  他们都是什么呢?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呢?

  司予脑海里一片茫然,他精疲力竭地闭上眼,手指上的痛觉还是很清晰,也许是烫坏了神经。

  他把父亲的照片放在枕边,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脆弱的安全感。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也许是我误会了,我不该有这样荒谬的猜测,我至少应该……亲自确认一次。

  他恍惚地想着,在筋疲力尽中渐渐睡了过去。

  -

  第二天,小福和林木白来家里吃午饭,林木白显得非常不安,唠叨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太阳。

  吃完饭,小福抱着司予的手机,坐在床上玩起了消消乐。

  平常,戚陆在下午两点左右会来接走小福。但今天,小福玩到了傍晚,戚陆一直没有出现。

  “哥哥!小青蛙消灭了五只!”小福在“amazing”的游戏音效中大声喊。

  司予昨晚淋了雨,今早起来发现晕晕乎乎的,似乎有些感冒。他对小福勉强地笑了笑,说:“小福好厉害。”

  “哥哥生病了吗?”小福发现司予的虚弱,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软绵绵地问。

  “一点点,”司予笑笑,“小心传染。”

  “小福不怕传染,”小福在司予额头上湿乎乎地亲了一口,小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亲一亲就好了,有时候小福发烧了,主人就亲亲小福,小福很开心,就不生病了!”

  “谢谢小福。”司予摸了摸小福的脑袋。

  小福见司予还是脸色苍白,紧张地问:“是不是要主人亲一亲病才会好!”

  司予愣住了,片刻后,他抬起头对小福笑了笑,说:“哥哥生病了,小福能不能带哥哥去找主人,让主人给哥哥治病。”

  小福用力地点了点头,跳下床给自己穿好小皮鞋,又牵着司予的手:“哥哥和小福去看病。”

  “好乖。”

  司予心跳速度很快,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指头,好像他得了什么重病,牵着他一步步的慢慢走。

  司予看着小福头顶柔软的棕色细发,踏出院门的时候突然喉头一紧,拉住了小福。

  “哥哥?”小福仰起脸问。

  司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神情有些恍惚:“要不然……还是不去了……”

  “要去的!”小家伙严肃地伴着小脸,“哥哥生病了就要看病!”

  只要小福还没回家,43号房门永远不会上锁。司予是个守礼的人,没有主人的邀请,他不会擅自闯进别人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穿过摆满盆栽的院子,停在挂着贝壳风铃的房门外。

  小福推开房门,往里探了探小脑袋,说:“咦?主人还在睡懒觉吗?”

  司予开始不安,他甚至不敢往房里看。

  “主人是小懒猪!”小福捂着嘴,笑嘻嘻地小声对司予说。

  小家伙推开门,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他跨进门槛,拉着司予的手:“哥哥,小福去叫小懒猪主人!”

  小家伙噔噔噔地跑了进去,司予站在门边,眼神在屋中环视一圈。

  黑,很黑。

  如果不是开着门,屋子里一丝光线都没有,加厚的窗帘拉得很紧,天窗上贴着黑色胶条,恍若一个与光明完全隔绝的黑暗世界。

  他手心都是汗,小福在敲戚陆的房门,清清脆脆地喊着“主人快起床”,敲门声一下下捶着他的耳膜,震得他额角发疼。

  司予一只脚迈进门槛,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看见屋子里简单的摆设,一张餐桌、一张书桌、一张躺椅、一个茶几、一面巨大的书柜,显得房子格外空荡。

  餐桌上放着一个小碗,碗边搭着一个小铁勺。司予攥着拳头走到桌边,看见碗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他弯下腰端详,瞬间一股酸意从胃里涌起,他猛地后退两步,干呕了两下,生理泪水无法抑制地涌上眼眶。

  那是一碗虫子!

  司予退到了躺椅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右手撑在了身后的茶几上,这才稳住身体。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安慰自己说或许戚陆家里养了什么宠物,这些虫子都是宠物的食物。

  手掌外侧传来了冰凉触感,他偏头一看,发现是戚陆的金框眼镜。

  一本书还摊着,显然主人不久前还坐在躺椅上看书;书边是一个玻璃杯,杯底残留着薄薄一层液体。

  司予拿起杯子,才发现自己手在打颤。

  杯底那层液体是红的,他鼻尖凑近杯口,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刺鼻的铁锈味道瞬间迎面扑来——是血!

  司予脑中轰地炸开,他眼前发黑,玻璃杯“啪”地掉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

  戚陆终于从房里出来,他一夜没睡,眼中都是血丝。

  司予从来没有见过戚陆像现在这种表情,震惊、恐慌和忧惧交织,让他那张毫无瑕疵、冰冷疏离的脸显得生动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戚陆毫无血色的嘴唇开阖,嗓音像是被撕裂般的沙哑。

  “主人,哥哥病了!”小福牵着戚陆的手,着急地喊。

  司予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火,烧的他疼痛难忍。

  他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蹲下身对小福说:“小福乖,主人给哥哥治病,你去找卢伟哥哥玩好不好?”

  “可是……”小福急得跺脚。

  “没事的,”司予的拳头攥得很紧,指甲刺进掌心,疼痛让他勉强保持了一丝理智,“太阳下山了,小福不用怕。”

  小福不知怎么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仰起脸看向主人,戚陆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锁在司予身上,对他低声说:“去吧。”

  “那……”小福跺了跺脚,“主人一定要治好哥哥!”

  小家伙跑出家门的一刻,司予彻底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过去二十三年的世界被完完全全颠覆,他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僵了,他的胸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洞,心脏徒劳地在洞里跳动着。

  戚陆的眼神很沉,双手在发抖,他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司予的手,和他说别怕,但司予的反应很大,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茶几,他珍爱的那本古籍掉在地上,书脊散开。

  戚陆僵在了原地,漆黑如墨的瞳孔里一丝光也没有,仿佛陷入了永夜。

  “戚先生,”司予颤抖着问,“你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