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 第39章

作者:生姜太郎 标签: 玄幻灵异

  “到底是进去了还是没进去?”男人打断。

  男人表情和善,仿佛在对一位不听话的本学生循循善诱。阮阮脸色煞白,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从心底缓缓涌上头皮,她绷紧脚尖好缓解身体的颤抖,努力维持着平静,说:“我用力了,但那把剑就是一把普通的木剑。”

  “哦?”男人俯身,“你知道对我说谎,会有什么下场。”

  阴影笼罩下,阮阮浑身一颤,身体后仰,双手紧紧揪着床单。

  “我没有,”她紧咬牙关,喘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杀了我吧……”

  “傻孩子,”男人笑了几声,温声说,“我栽培了你十多年,怎么可能杀你呢?”

  阮阮呜咽一声,抬手捂着脸,声若蚊蝇:“你杀了我吧,我求你杀了我……”

  “你怎么这么傻,”男人叹了口气,开导道,“你爸妈最近不是准备搬出原来的瓦房吗?地基都看好了吧?准备建几层?家里缺钱吗?你现在可是家里的支柱,你要是出事了,你爸爸妈妈,怎么活啊?”

  阮阮身体一僵,从掌心中缓缓抬起头,震惊地盯着眼前站着的男人,片刻后,她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臂,摇着头哀求道:“你不要……”

  “没事的,没事的,”男人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安慰道,“这样吧,你再做一件事。你把这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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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是我爸的,”古塘村43号房中,司予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微弱火光下戚陆平静的脸让他觉得安定,“那老家伙的事儿以后再和你说,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对社会也没做出什么贡献,他没怎么赚钱,也不知道交没交过税,但他是个好父亲。”

  “嗯。”戚陆抓着司予的手紧了紧。

  “他有一把木剑,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司予回忆,“他是个写鬼故事的小说家——我以为他是,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他经常在夜里出门,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不管他去哪,都带着他的剑。”

  司予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戚陆握着他的手:“怎么?”

  司予勉强扯起嘴角,轻声说:“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小时候没有别的玩具,就喜欢拿司正的桃木剑玩。有天他趁司正不注意,偷偷抱走木剑去和同学疯玩了一下午。回家后才发现司正急疯了,把桌子都掀了找他的剑。司予吓呆了,司正当时的神情如同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面沉如水,手臂上青筋暴起。

  第二天,司正找了一个木匠,对照着自己的这把剑给司予做了把一模一样的玩具剑。

  木匠手艺精细,做出来的玩具剑和桃木剑如出一辙,剑鞘上的纹路都如出一辙。玩具剑毕竟是新做的玩意,最初还容易分辨,但司予玩久了、变旧了,两把剑更加相似,如果不是仔细辨认,有时连司正也会弄混。

  八岁的某一天,司予拿着两把剑玩儿左手和右手打仗的游戏,又恰好在抽屉里翻出了司正的黑白寸照。他觉得好玩儿,随手就拿胶带把照片黏在了其中一把剑身上。

  当天晚上,司正走得很急,桌面上放着两把剑,其中一把贴着照片。他想也不想,带起另外一把就走。那天他一走就没有再回来,人没回来,尸首也没有。

  司予抬起手,让戚陆的手背贴着自己侧脸。脸颊上传来冰凉触感,他努力让自己克制着不要发颤:“戚陆,他带走的那把剑,是我的玩具剑。”

  戚陆瞳孔一震,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双手捧着司予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有力:“不是你的错。”

  “戚陆,”司予声音有些沙哑,“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是怎么死的?如果那天,我没有把照片贴在剑上,是不是他可能就不会死?”

  “你做得很好,”戚陆的大拇指在司予脸色轻按了按,“你长大了,又勇敢又坚强,你已经做得很好。”

  “我知道,”司予笑了笑,他眼眶泛着薄红,但神情异常平静,“我知道的。”

  “嗯,”戚陆把脸贴近司予,和他鼻尖抵着鼻尖,“好厉害。”

  “但是我就是……”司予喉头一哽,他闭了闭眼,“好遗憾……”

  戚陆用力把司予紧紧抱住:“没事的,没事的。”

  “我好遗憾啊,”司予靠在他肩上,低声说,“都不知道他一直坚持在做的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外面都在干嘛,都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没有……没有好好了解他。”

  “他是个好人,”戚陆的声音坚定有力,“一个……很好的人。”

  司予笑了一声,把脸埋在戚陆肩窝蹭了蹭,抬起头时感觉睫毛有些湿意。他紧紧回抱着戚陆,说:“嗯,你说是就一定是。”

  戚陆偏头亲了亲司予的后脑。

  “那把剑,”沉默片刻后,戚陆突然开口,“是驱妖一族的剑。”

  司予身体一僵,震惊地抬起头,喃喃问:“驱妖?”

  “不会认错。”戚陆说,“一百年前,我的父母,就是死在这把桃木剑下。”

  司予有些恍惚,戚陆的脸离他很近,但声音却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想要杀死纯血血族,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驱妖师的桃木剑刺进我们的心脏。”

  墙上挂着一面时钟,秒针嘀嗒嘀嗒走动,油灯即将燃尽,微弱火苗映在司予幽沉的眼中。

  一把驱妖师的桃木剑把琐碎的线索全部串在了一起,但更大的谜团随之出现。

  桃木剑为什么会在司正手中?同时资助了阮阮和他的F先生到底是谁?阮阮手中的那把木剑究竟是不是他的那一把?戚陆父母的死……和司家长辈会不会有关系?

  油灯彻底燃尽,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突如其来的漆黑之中,司予额角狠狠一跳,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倏然出现。

  他惊喘了一口气,抬手环住戚陆的脖颈,手指止不住地打颤。

  “戚陆,他们的目标,”司予的脸毫无血色,“是你。”

第45章 伐木

  司予半跪在地,双手紧紧搂着戚陆。

  “我会保护你的。”他用发颤的声音轻轻说。

  戚陆的手一僵。

  在他两百多年的漫长生命中,从来没有谁对他说过这种话。

  血族力量强大,他更是东方大陆上迄今仅剩的纯血血族,庇护妖族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这两个字刻在他骨髓静脉中,退居古塘的这一百多年,他一刻也不敢忘记。

  每晚他闭上眼,眼前就出现母亲死前被血液浸透的衣袍和羽翼,攥着他的手说——戚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如果你办不到,就不配做血族的后人。

  “什么驱妖人什么血族,”司予说,“我听不懂,但我会保护你的。”

  戚陆悬在空气中的手终于按在了司予后脑,顺着他的背脊轻轻抚摸。

  怀里这个人类脆弱的不堪一击,呼吸起伏、心跳紊乱、身体柔软,这里任何一个妖怪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但他怎么敢?竟然敢大放厥词说要保护自己?

  戚陆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分裂成了两半,一半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出来,悬在半空中冷眼看他,冷冰冰地质问他怎么能被人类的花言巧语蛊惑。但另一半却如同瘾君子一般,沉迷在这个柔软脆弱的生命中。

  “我不能再遗憾一次,戚先生。”

  隔着一层衣料,戚陆感受到司予的心跳在他掌心下逐渐平稳。他情难自已地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司予瘦削的背脊,白色睡衣下肩胛骨呈现出微微突起的形状,像是两瓣翅膀。

  分裂的意识重新聚拢,戚陆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他的人类,单薄的肌肤血肉下,是挺拔坚定、倔强不折的骨骼。

  “除了你,”他捏了捏司予的肩膀,“没人动得了我。”

  司予深吸一口气,脑中灵光乍现:“把剑烧了,对,把剑烧了!”

  戚陆安抚地拍打着他的背,轻声哄他:“冷静……”

  “对!我有办法了!”司予猛地抬起头,“把剑烧了不就好了吗?”

  “烧不掉的。”戚陆非常沉静。

  司予浑身一颤,僵硬地问:“为什么?”

  “别怕,”戚陆捧着戚陆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嗓音坚定有力,“有你在,我们不会输的。”

  司予在他的声音中渐渐平复下来,执拗地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把它毁掉。”

  “傻不傻,”戚陆笑了笑,抵着司予的额头轻声说,“你要用它来保护我啊。”

  司予垂下眼,眼睫止不住地颤抖。

  戚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司予重新拥进自己怀里。

  强如纯血血族,也会有力量衰竭的那一天。

  戚陆直觉这天很快就会到来,一旦他的羽翼再也无法庇护这片土地,那把木剑,就是他的人类唯一的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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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重新燃起灯。

  司予没有容许自己在震惊和恐慌的情绪中沉溺太久,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冰山下隐藏的巨大阴谋逐渐浮出水面,他也许早就成为其中被安排好的一环。一切都是扑朔迷离,他在浓雾中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赤诚且明亮的心脏——他要戚陆和这个村庄平安宁静。

  司予发现自己处理信息量的能力越来越强,一旦接受了“世界上不仅有人,还有鬼魂和妖怪”这个设定,再去接收其他一切新信息就变得轻而易举。

  “血族”、“驱妖师”、“桃木剑”、“心脏”这几个关键词在他眼前自动排列组合,串起了一个简陋却初具雏形的故事。

  “你是血族后人,”司予点了点戚陆,紧接着手指一转,指尖对着自己鼻尖,“我是驱妖师后人?”

  戚陆回答:“很有可能。”

  “哦……”司予反应了一会儿,十分有礼貌地询问,“这么说的话,我们其实算是有世仇?”

  “可以这么理解。”戚陆平静地一颔首。

  “接下来是什么程序?”司予清了清自己有些发干的喉咙,有些发懵地问了一句,想起八点档电视剧里经常播,按套路戚陆这时候应该正伤心欲绝,他生怕戚陆下一句就说要分手,于是赶紧抱着他的手臂,补充道,“先说好啊,我不可能和你分手的,死缠烂打也要黏着你的!”

  司予和一只小动物似的挂在他手上,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戚陆从司予伪装的很好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忐忑和紧张,他摇了摇头,在司予额头上弹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予揉了揉额头,乐乐呵呵地傻笑了几声:“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哦我忘了你没看过电视!”

  戚陆额角跳了跳:“……”

  司予话音一顿,试图亡羊补牢:“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哈,你这个年纪不懂这些也是很正常的。”

  戚陆脸彻底黑了。

  司予讪笑一声,牢不仅没补好还彻底塌了!他从戚陆脸上移开视线,决定还是暂时闭嘴不发言比较妥当。

  屋中陷入沉默,戚陆垂眸计算自己的年龄,两百二十五岁,在妖怪中尚且刚刚能算步入青年,这算老吗?司予真的嫌他年纪大?

  “咳……”

  “我……”

  两人同时转头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开口,接着又同时卡了壳。

  戚陆咳了一声:“你先说。”

  司予抓着戚陆的手,一根根把玩着他的手指,垂着头语速飞快:“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也许我的先辈们做了一些伤害你族人的事情,也许你的族人也做了一些伤害人类的事情,我知道这种事当然没办法相互扯平,但是、但是……”

  戚陆的视线落在他那一段白皙流畅的后颈,问:“但是什么?”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你也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妖怪,这不是我们的错,对吗?”司予捏着戚陆食指的第二个指节,问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