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 第77章

作者:生姜太郎 标签: 玄幻灵异

  但阮阮注意到,他周身泛起丝丝缕缕的黑气,十指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

  黑气愈发浓重,仿佛一道浮动的屏障凝结在戚陆周身,阮阮不由得倒退一步,跑到容叔身边,焦急地问:“容叔,司予怎么了?他什么时候能醒?”

  容叔没有回答,从上衣内兜取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到石盘边缘:“阿陆,他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看吧。”

  封皮上写着四个秀气的大字——戚先生收,后面还画了两个粘在一起的歪七扭八的爱心。

  遗书?

  人类什么时候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他怎么敢这么擅作主张,他以为自己有多聪明?

  戚陆乌黑的眼睫动了动,眉心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褶皱,但仍然没有睁开双眼。

  “戚先生,”阮阮拿起那封信,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司老师的信……”

  “我不看,”戚陆用沙哑的声音说,而后偏开头,又重复了一遍,“不看。”

  阮阮看见那层黑气愈发浓郁,担心戚陆会出什么事,问道:“真的……不看看吗?”

  “他死了吗?”戚陆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咽喉撕裂的血腥味道,“他没有死,我为什么要看。”

  阮阮一怔,眼眶里滚出豆大的泪珠。

  “阿陆啊,”容叔用拐棍敲了敲地面,叹息道,“你……”

  “他死了吗?”戚陆又问了一遍。

  这次阮阮听出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确认,她从没有想到会在戚陆身上见到这种害怕、慌乱、逃避的情绪。在她看来,戚陆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妖族首领,他冷漠、锋利、似乎对一切都冷眼旁观;他理智、自持、仿佛对所有都运筹帷幄。直到这一刻,阮阮才发现,原来首领也会有这样不冷静、不克制、不确定的时刻,这一切情绪不是因为现在他身体里有一半属于人类的血液,而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阮阮走到司予身边,脚步非常轻,好像生怕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类。

  “司予?”她轻轻喊了一句。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司予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颤抖的食指伸到司予的鼻子下方,然后猛地缩回手。

  没有呼吸!

  阮阮惊恐地瞪大眼,问道:“容叔,司予他……”

  “活着,”容叔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阮阮再次伸出手指,屏息等待了十多秒,这次她感受到了。

  司予确实在呼吸,缓慢、微弱但倔强地呼吸着。

  她双腿一软,要不是双手撑着石盘险些跌坐在地。

  “戚先生,”她松了一口气,“司予没事,他没事。”

  戚陆喉结攒动,紧紧绷住的唇角终于放松了些许。

  “司予他……”

  阮阮还想说什么,却被戚陆冷硬的声音打断:“小福呢?”

  阮阮一顿,戚陆身上开始流露出一种威压感,她条件反射地回答:“小福逃出来了,我把他藏在黎茂家后山的山洞里,他现在很安全,不过小福的螃蟹被抓走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戚陆淡淡一颔首,接着问。

  “这几天我们都没出去,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阮阮回答,“但没有妖怪找到这里,应该是黎茂控制住了那些妖怪,并且范天行肯定伤得不轻,否则他不会不亲自来找你们。”

  “辛苦了,”戚陆终于张开一直紧闭着的双眼,“你们做得很好。”

  他漆黑的眼底如同结满冰霜,锋利且阴郁,阮阮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戚先生,您要不要和司予说说话,说不定他马上就会醒来了……”

  “容叔,”戚陆似乎没有听见阮阮的话,也没有往司予的方向看一眼,“我还要多久?”

  -

  皲裂的土地渐渐缝合,枯败的植物长出绿芽,与王失去联系的土地重新建立起新的连结。

  传说浸染过血族血液的土地将与血族命脉相连,山川土壤再度感知到了王的气息,消散的磅礴力量复又集结。

  只要东方大陆唯一的王者燃起战斗的欲望,与王血脉相融的土壤永远选择站在他的身后。

  黝黑的天幕中,绛紫色的雷电藏在云层背后,像是黑夜中出现的太阳。

第90章 深池

  司予躺在冰凉坚硬的石盘上,呼吸的频率很慢、很微弱,阮阮隔不久就要小心翼翼地确认一次,接着告诉戚陆说他没事。

  戚陆端坐在山洞最里的角落,浑身被黑气萦绕,容叔说这是妖族特殊的疗愈方式。

  起初,阮阮以为他听不到,但还是坚持隔上不久就对戚陆汇报似的说司予的情况,直到戚陆醒来的第五天清晨,阮阮正在给司予擦脸,眼神一顿,看到他缩了缩指尖——

  “戚先生!”阮阮惊喜地大喊,“动了!我看到司予动了!”

  黑气环绕中的戚陆正在翻阅那本《鬼怪宝鉴》,闻言手腕一抖,手册“啪”地掉在了地上。

  “容叔!”阮阮又拉来一旁眯着眼小憩的容叔,“您来看看!司予是不是要醒了!”

  容叔拄着拐,细细端详了司予半响,问道:“你确定你看到了?”

  “啊?”阮阮一愣,再看向司予,安安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双手放在身侧,“我好像看到了?”

  被这么一问,她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容叔探了探司予的鼻息,阮阮轻声问怎么样了,老者朝阮阮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石头,配合着口诀把小石子碾成粉末,洒在司予外伤未愈的手臂上。

  “有用吗?”阮阮见司予手臂内侧那两道极深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的迹象,忧心忡忡地问,“司予他毕竟是人类,妖族的方法兴许不起效,我出去给他买点药吧……”

  “不可,”容叔拦下她,“你不宜露面,其他妖怪以为你已经死了,贸然出去反而会扰乱计划。”

  “但司予他……”

  容叔也不解地皱眉,按理说司予身上有一半是戚陆的血,妖族的秘法对他理应适用,但他的伤一直不好,也一直无法转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总之他还活着,并且拥有了属于妖的特质,否则一个人类在这么多天滴水不进的情况下不可能还保持生命体征,这是现在唯一的安慰。

  “等,”容叔说,“再等。”

  阮阮呼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司予的指尖。

  动了吧?

  刚刚是不是真的动了?

  山洞一角,黑气越来越浓,原先那团黑气只是绕着戚陆周身,但逐渐的,它失控一般开始在山洞中飘散开来。

  “戚先生?”

  阮阮担忧地低呼,容叔立即将她拉到一旁,嘱咐道:“不可靠近。”

  戚陆手中的手册正翻到记录“换血”的那一页,页面最底下,有人用圆珠笔做了一行小小的笔记,是司予的字,清清秀秀的。

  ——我永远以你为荣。

  七个字,一个标点。

  戚陆温热的指尖轻轻从这行小字上划过,他眼底微光闪动,喉结上下起伏,难以自控地抬头往司予的方向看,又在最后一刻收回了目光。

  不能看他,现在还不能看他,不能触碰他,不能拥抱他,不能亲吻他。

  司予说以他为荣,那么他就要身披战袍,风风光光地站到他的人类面前。

  戚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手册上的那行笔记,合上双眼,掌心向上,五指慢慢收拢——

  密不透风的山洞里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风声。

  阮阮惊恐地抬头看向山壁,洞里并没有风,山风的声音也传不进来,怎么会突然响起风声?

  “阿陆!”容叔激动地振臂高呼。

  阮阮看向戚陆,只见有源源不断的黑气被吸收进他的掌心,他身后的山壁伤,映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双翼展开,气势磅礴。

  阮阮几乎是本能的产生了畏惧,她躲在容叔身后,只觉得这时的戚陆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这就是妖族的首领……

  她心中生出一番感慨,突然眼眶一热,抬手抹了抹眼角。

  在呼啸的风声中,戚陆缓缓睁开双眼,眼底像烧着火一般的红。

  -

  到处都是血红。

  司予像陷入了一个深红色的漩涡之中,他不断不断被扑面而来的血色液体淹没又抬起,他又慌又怕,惊恐地想要大喊,喉咙却像失去了作用一般,一丝声响也发不出来。

  大抵人类对血液的恐惧是天生的,他感觉自己被浸泡在一个鲜血浇灌的池塘中,周遭一片空茫茫,没有人来救他。

  他忽冷又忽热,泡着他的血液时而是滚烫的,时而又是冰凉的。

  接着,他的身体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那些深红的液体顺着口子流进他的身体,企图把他的每一根筋脉重塑。

  司予意识混沌,他本能地想要抗拒外来的入侵,但潜意识又不断告诉他不要害怕、不要拒绝……

  他就在这样颠三倒四的混乱之中沉沉浮浮,痛却叫不出声,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司予,司予……”

  谁在叫他?

  司予额角一痛。

  “你背叛了人类,你和妖族相爱,你现在也要成为妖怪……”

  是司正!是他爸爸的声音!

  司予在没顶的鲜血中开始剧烈地挣扎,他想说你这老头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抛下我不管我,我都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你给我滚出来!

  “小司,”那个声音又响了,“你是捉妖一族的后人,你却爱上了一个妖怪……”

  我爱上了一个妖怪?

  他指的是谁?我爱上了谁?

  他身上那个口子被越撕越大,司予觉得眼皮很重,他还想挣扎却没有力气了,放任自己沉入这片血红的深池中。

  就在这时,他心尖一痛,耳边响起另一个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