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界之书 第33章

作者:非天夜翔 标签: 魔法时刻 幻想空间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饥饿且面有菜色的农夫,男人们,矿工,衣不蔽体的妇人,抱着她们的孩子陆续进入旅店,纷纷向他们麻木地点头,致以谢意。铁匠抗着他们的打铁锤与砧,把工具重重地搁到墙角。老人们在少女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入,却没有任何人给他们让一个位置。

“我们从法利亚来”老人说“瘟疫……”

“法利亚怎么样了?”崔恩问道。

流民们看清楚他脸上所蒙的黑布,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瞎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议论,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你们中间有人得病么?”

“我的孩子”一个女人抱着她五岁大的儿子走出,她的头发与衣裙均在大雨中淋得湿透,她带着畏惧与不安的眼神望向温暖的火堆,把他放在地板上。“大人,我见过您,您是城墙上的射手座之星,您守卫了法利亚,我恳请您救救我的儿子”

“还有我的女儿”另一名妇人跪在火前,把她怀中的小女孩放下,崔恩叹了口气。

“我的”陆续有人走出,父母亲悲伤的神情浮现于脸上,一时间地板上躺了六七个全身化脓的孩子。

“幼儿的抵抗力太弱”辰漠然地说“治不好的,你们省省……”

“治得好”小悦插嘴道。

场内所有人的目光均被他吸引过去,法利亚的难民们怀疑地打量着墙角的少年,注意力又在他背后环搂着他的红发雄伟男人脸上停留许久。

小悦就像只黑猫般在炽羽刚毅的脸侧蹭了蹭,小声说了句什么。

“他们会痊愈”炽羽随口说道。

奇迹发生了,本应染病而流出的脓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愈合,孩子们停止了啜泣与艰痛的抽搐,母亲们又惊又喜地叫喊着,抱起她们的孩子,跪爬到炽羽与小悦的面前亲吻地面。

“奥菲斯的信仰之力太广,我只能做到这样”炽羽又在小悦耳侧的黑发吻了吻,温柔地说,此时病人们身上的脓疮已完全敛去,仅剩微弱的红斑。

“真神!请允许我赞美你!”女人们又跪伏着退后,面上洋溢着激动的泪水。

“你知道什么叫真神!”老人不忿地用他的胡桃木手杖敲击地面“休得亵渎神明!”

扑哧一声炽羽和小悦同时笑了起来,“那你说什么是真神?”小悦打趣地问道,“顶着个球的那位才是?”

老人颤巍巍地说道“伟大的魔法师,或是痊愈师,我们感谢您的善举”他从身侧少女的背后,取下一个布包,放在地上。“接下去是我们自己的仪式,请您不要干涉”

他把布包捆得紧紧的四角解开,在流民们敬畏的目光中取出一个漆黑的器皿,并把它小心翼翼地摆在空出来的地板上正中央。

“那是什么神器?”

“那是什么破烂?”

小悦和炽羽忍不住同时问道,老人听得色变,嘴角抽搐不止,似乎想要破口大骂,最后却又按奈住自己的怒火。

“那是个坩埚”辰忍着笑回答了他们。“青煤玉坩埚,熬炼鳞光粉用的”

老人严肃地点了点头,“神把它交到我的手中,每个夜晚它会带走我们的痛苦,让我们在安详中永生”他又珍而重之地用拇指与食指樶了一小丛闪光的药粉,把它撒进坩埚中。

紧接着他开始念诵咒语。

“伟大的冥神阿努比斯!执掌轮回,罪与罚的审判者!我在此呼唤你!你的子民虔诚地祈求你现身!”

天空中闪耀的雷光与燃烧的烈火之绯红,映上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把他的表情照得分明,愚昧的人类在此刻均虔诚而庄严,全数匍匐于地,等待他们的神带来的救赎。

第33章 摩羯座·炽羽

“糟了”小悦往炽羽的怀里缩了缩“万一他真的召唤出沙利叶怎么办?我前几天打碎了她最喜欢的花瓶,她会骂我的”

炽羽满头黑线,想了一会才小声回答道“回去以后你给我,我把它粘好”

“我当时把它藏在窗帘后面”小悦又说。

“你们”辰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们认识那个神?”

“嗯”小悦点了点头“她做的饭很好吃,除了青椒,我是说某些蔬菜……不太喜欢”

“挑食会长不大”崔恩忍不住插嘴道“要吃蔬菜,才能长高”

“那应该给她自己的胸 部吃,吃了才会长大……”

“……”

“……”

“闭嘴!”老人愤怒地呵斥道,炽羽兀自好笑,也不计较,看着他枯干的手把鳞粉撒入黑色坩埚内,忽地串出青绿色的火苗,屋外风雨大作,鳞粉接触到火焰,旅店中的一切皆变了光色。

惨淡的绿光压得火堆中的红焰不断低下,最终它失去了支撑,在空中无力地挣扎片刻,“扑”的一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坩埚内的鬼荧般的青色火苗开始升腾。

崔恩,辰与铁罐头骑士兰迪斯纷纷挪到小悦和炽羽身畔,辰不安地注视着献祭仪式的变化,并暗自猜测最终从火中走出的会是什么。

“传说以前有个很出名的巫师”小悦压低了音量,神神秘秘地在辰耳边说道,崔恩漠然地面对他看不见的一切,并把思感伸入火中,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谢谢”炽羽接过辰递来的软糖,学徒难得地慷慨了一回。

“耶——水晶软……”

“不要叫唤,奇雷斯!”小悦顺手把糖塞进小蝙蝠嘴里,又说道“那个老巫师,是史上最伟大的魔法师……”

小悦压低了声音,故事在这诡异而阴森的绿火前显得格外神秘。

“最强大的魔法师,有一个最强大的神器,叫冥想盆。”

“平时没事做的时候,老巫师就经常用魔杖掏耳屎,存在那个盆子里……”

“噗”一声崔恩吐出口中咀嚼的水晶软糖并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这个神经病……”辰抓狂地诅咒着,他发誓再也不听小悦讲故事了。

雷声拍打屋檐,发出不安的共振,仿佛有什么动物在木顶上奔过,火焰中依稀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现形。

“吾之信徒……”火焰中传出沙哑的嘶叫声,却比献祭的老人更苍老,它似在诅咒,又似在催眠,缓缓说道“把你们的痛苦与悔恨交给我”

“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神么?”辰紧张地问道,随即崔恩伸出一手按住学徒的唇,示意噤声。

“告诉我他们做什么”崔恩小声说。

“他们……”辰怀着惊疑的目光打量人群。透过绿色火焰的另一头,每个人的脸色显得坦然而轻松。

“有一个男人走上前来,他没有跪”辰小声地为崔恩讲解道“他们好像在排队,等等”

“我叫莫斯,冥神陛下,我向您忏悔,述说我的痛苦”

“我曾经有个可爱的儿子,就像他们的那样。”莫斯往旁边让了让,以便绿色火焰中的双眼能看到他背后的孩子们,他们已从重病中逐渐康复,正安详地躺在他们的母亲怀中熟睡。

“我的儿子叫苏里·莫斯,他只有七岁大,我的前妻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去世了,我辛苦地把他养大,不久前我娶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美丽,待人也很和善,但我的小苏里不能接受她。”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认为我分薄了对他的爱,无论我的新妻子如何表现,他都不满意,要把她从家里赶走,让她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去,我无法让他平静下来,每天被他吵得心烦意乱。”男人又说道“最后我实在忍受不了,到酒馆去度过了一个晚上。他与我的妻子争吵,之后跑出了法利亚城”

“我的妻子出去找他,在黑夜里,但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还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我第二天早上回家,邻居们才告诉我这件事,我冲出城外,最后在森林的一个石滩上发现了她的尸体,还有苏里的一条腿,和他的头,她死之前把我的小苏里抱在怀里,但野兽把他吃了一半,豺狼把我妻子的肠子拖了出来,正在咀嚼。”

“她和小苏里临死前一定很害怕,她们抱在一起,也许在祈祷我的到来,但我那时候只是在喝酒,就是这样。”

“我将带走你的悔恨与痛苦”火焰中的嘶哑嗓音满意地说。“它令我震颤”

“真可怜”辰同情地小声说道。

“那个东西要吃怨恨”小悦说道“是亡灵生物,或者是亡灵魔法师,你的子民”

“跟我没关系”炽羽微微笑了笑“情绪向来不归我管,我管的是灵魂”

“我叫丹西米迪丽丝,是法利亚贵族西哈多尔的女儿,我的父母在我成年时便已去世,他们把我托付给家族里的一名侍卫,他把我养大,又娶了我”一名妇人走上前,匆匆地说着,仿佛那已在她心里憋了许久。

“我的奥卡,他比我大了12岁,我的家族在父母死去后,很快变得贫穷,所剩的只有一个贵族称号,我却什么都不懂,我热爱艺术,绘画以及音乐,我更热爱交际与茶会——曾经在少女时代享受过的生活。我梦想嫁给一个吟游诗人,或者画家,而不是粗鄙的侍卫。”

“我们结婚后搬出了父母留给我的家,并把它出售,他为了能维持我的享乐,参加军队,赚钱供我花用,我却常常不知足”妇人低下她的眼帘,睫毛上似乎挂着一滴泪珠。

“我讨厌他,为他军人般的生活习惯而厌烦,为他没有任何艺术情调而厌烦,总是诅咒父母为什么让我嫁给一个这样的粗人。我开始对家庭感到厌倦,抑郁,并结识了一些画家与诗人,他们是那么的优雅与高尚,我徘徊在艺术的海洋中,欣赏他们的画,认真听他们的诗,最后上了他们的床”

“我与诗人彼得偷情,往往一星期也不回家,奥卡也许知道一切,却从不干涉。偶尔回一次家里,我向他要钱,大声尖叫,发脾气,扔东西,今年的森林骚乱,诗人,画家们都逃跑了,他让我跟着他们一起逃”

“我跑出了城,跟在艺术家们的队伍后向西走,被森林中的野兽包围,彼得扔下我,自己走了,但也许他们逃不出去。奥卡来救我了,他被毒蛇咬了一口,把自己的手砍掉,带着我回了家”

“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交代我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我发誓骚乱结束后,我会好好对他,在雨季过去后,在天空的乌云散去后,我要把从前欠他的补偿回来。”

“他在城墙上参加防守,断手却不停地流血,感染,最后还没等到动物的军队撤退,他便死了”

“我甚至没有为奥卡生下儿子或女儿,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遇见……我是说,我的神”她又抬头对着火焰说道“我会永远孤独下去,这一切都源于自己”

“我将带走你的痛苦与悔恨”火焰中的声音又说。

“我叫卡西”一名少年走上前说“我是奥德赛人”

“你是奥德赛人?”辰诧异地问道“你认识我么?”

“不许打断他,异乡人!”老人不悦地喝止了辰的追问,让少年继续说下去。

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是说,我曾经是奥德赛人”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是那条街最美的花朵,她倔强,坚强,从不奉迎人,也从不轻易怜悯人,她高傲而倔强,我是那么的爱她,而我的母亲却一点也不喜欢她”

“那是正常的”小悦又插嘴道“母亲总是不喜欢自己儿子的恋人……”

“我说!不要打断他!”老人愤怒地挥着他的手杖,小悦才识相地闭了他的鸟嘴。

“母亲认为她虽然美丽,却不是一个好女孩,尤其不是安分的女孩,她太活泼,外向,性格就和男人一般”

“原谅我没有听出什么痛苦来”这次轮到辰插嘴了,他马上伸手示意老人不要发飚“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

“她和我们打架,坐在干草垛上往外吐口水,玩我们这些男人的游戏,我向她求爱,她接受了,我幸福得整个人都要飞上天空,但我的母亲却极力阻挠,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她”

“她在蔷薇花栅栏外……”

“是啊,蔷薇花……”辰想起了他和兰迪斯的家,把头靠在冰冷的罐头骑士肩铠上,嘴角露出柔和的微笑。

“说‘卡西,我们走吧,离开奥德赛,离开这里,用我们的双手去构筑爱情’。我没有任何迟疑地跟着她一起走了,但那是噩梦的开始,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我们绕过隆奇努斯山,但迷路了,两个月后,在山里遇上猛兽——一只剑齿虎。它就站在我们面前的十米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少年全身颤抖,想起曾经近在咫尺的凶险,过了好一会,他才平息下来,眼中噙满泪水,用近似呜咽的声音讲述着。

“她只是说‘卡西你这个废物,把我们带进了危险,都是你’,接着在剑齿虎的面前转身逃了,我以为她不爱我了,仍站在原地等死。”

“但猛兽都会去追行动中的猎物”炽羽插话道。

“是的”这次的打断没有换来任何责骂,少年又说“她是知道的,她引开了剑齿虎,为了救我,我当时浑浑噩噩,沿着另一个方向走着,以为她真的不爱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接着,我走出了隆奇努斯山,被一队猎奴贩子抓住,卖到了香格里拉,他们给我打上了奴隶的烙印。”少年又扯开自己肩上的衣服,脖子根部烫着一个青灰色的印章。“又过了三个月,我没有被卖出去,奴隶市场发生了一场大骚乱,有人杀了奴隶主们,所有的奴隶都逃跑了,我也跟着他们逃脱,我沿路回到奥德赛,我曾经的家”

“但是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奥德赛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战争,她被倒下来的瞭望石塔压死,我的家被洗劫一空,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又离开了奥德赛,在路上遭遇他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就这样”

“我常常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现在会是怎样,这些痛苦的根源是什么?是她在蔷薇花架下的月光中,带着微笑告诉我的那句话‘卡西,我们走吧’还是那只剑齿虎?还是奴隶市场的骚乱?令我母亲死去的奥德赛的战争?我常常想,却想不明白,我的神……”

卡西泪流满面,抬头虔诚地朝向跳动着的绿色火焰“我的神……这一切就是宿命吗?”

“是的”火焰中的声音平缓地说道“你的痛苦并不深刻,但对于我来说也不无作用”

“我将你的痛苦带走”说完这句话,少年松了口气,仿佛那些如匕首般切割的内心的回忆已不再对他起任何影响,他就像喝了罂粟花奶的人,脚步虚浮,做梦般地回到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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