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失败的重逢及其后续 第5章

作者:汶汶乡 标签: 奇幻魔幻 玄幻灵异

第4章 南内特·盖沙

  “姑妈觉得海泽尔先生和你一见如故,”小法师说,"我本来还以为……但看你们刚才,你们玩的不错呀。"

  "你是我最后的战友了你千万别离我而去。"

  "嘿,伙计!抛开它给我们的那些惊吓,海泽尔先生文质彬彬,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还很和善——"

  "然而它开场就暴露了它的真面目,它是个不会听别人说话,不会顾别人心情,咬你一口都不带预警的神经病。"

  "帕雷萨,人活在世上就该学会知足。很多龙连装成一个和善的好人都做不到,更别提成为一个和善的好人。别把要求定那么高嘛。"

  "……我明白了,你变节了,屈服于那头龙的淫威之下。"

  "这怎们能叫屈服呢?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小法师。"

  "帕雷萨,虽然我知道我现在有点怂,可是啊,你总得面对事实不是,有耐心的龙是很少的,你不要因为这头龙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就挑战它的耐心。我上过一门关于恶龙的选修课,听过很多可怕的例子。有的人被弄死,有的人被弄的半死不活,有的人被囚禁,有的人被杀了全家。"

  "你们学校都开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选修课!"

  "艾尔伯特是大陆最好的魔法学校。"

  约翰看着莱尼。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劝我赶紧去敲开三楼那家伙的门给它一个拥抱跟它说我是它基友复活真是三生有幸虽然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规划但我可以抛下这一切去试着变回那个和它相爱相杀的基友?"

  莱尼沉默了一下。

  "一般的剧本都是这么发展的。"

  "我希望自己拿的是二般的剧本。"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约翰蹭地坐起来,小法师也僵硬了身躯。盖沙夫人不是这种敲门节奏。

  最终约翰去开门——也不是他比较勤快,只是大家都知道,敲门的人肯定是赫莫斯没跑,让小法师去开门实在是水字数没有意义。

  "我可以请您做我的向导,明天陪我逛逛这个镇子吗?"一些虚伪寒暄后,赫莫斯问约翰。

  "明天不是我休假的日子。"约翰说。

  "这不用担心,"赫莫斯回答他,"我只需要知道,您愿不愿意。"

  不愿意。

  但是,好吧,虽然刚才嘴上一直在怼小法师,其实约翰心里觉得他的话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约翰说。

  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头龙,听到他的回答,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赫莫斯抿起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知道那话不能说,于是努力忍住不说的样子。

  "谢谢您。"它留下这个莫名其妙的道谢,下楼去了。

  约翰不明所以地关上门,听见小法师对他说:"你刚才好敷衍哦。"

  这真让约翰火大。

  "我已经努力转变态度在讨好他了!麻烦你不要一上来就要求那么高!"

  "人家很明显是想泡你,你却在和它虚与委蛇。"

  "……莱尼,你可不可以,不要,如此的,怂。"

  小法师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真的不懂,你注定要被压趴下,那为什么不在这之前先自己选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呢?为什么非要等着被推倒呢?"

  "合着被推倒的不是你是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这么选择。"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被之前的学校劝退。"

  "这也是为什么全大陆最好的魔法学校接收了我。"

  约翰翻了个白眼。

  "一想到未来法师界的中流砥柱会有你这样的家伙,"他说,"我就觉得距离下一次十年凛冬就又近了些。"

  莱尼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用起了十年凛冬的典故。

  "你终于开始看我给你的历史课本了?"

  "没有。我请盖沙夫人给我讲了讲。"约翰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我就是不想练阅读你能拿我怎么样?他接着又说道:"说起来那头龙真的好蠢,堂堂一个半神被巫师耍了还死了。你确定这里这位赫莫斯叫自己赫莫斯是由于那位寒冰的赫莫斯吗?会不会是为了某个凡人赫莫斯呢?——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想和蠢货扯上关系。"

  "龙向来崇拜的是力量不是崇拜脑子。虽然它的故事听起来很蠢,可那毕竟是,"莱尼抬起头露出些许憧憬,"半神啊。死亡后的魔力污染竟然波及全大陆持续十年之久。"

  约翰差异地看着他。

  "你号称只关注传奇,"他说,"可你之前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对这位半神有多少了解的样子,查了书才想到这个人物。"

  "我关注的是活着的传奇,"小法师一本正经地生命,"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花时间去看考点之外的材料。"

  "……我是不是应感动一下意思意思?"

  "把你的表演力气留着明天去应付那龙吧。"小法师说。他合上书,抽出一张纸,低头开始写信。

  聊天活动结束了,约翰觉得无聊。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睡的很好,一夜无梦。这证明昨天晚上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只是某种心情和愿望的产物,而不是像故事里常讲的那样,是"上辈子的记忆"。

  *

  盖沙夫人是位和蔼慈祥富于同情心的女士。约翰觉得她对赫莫斯展现了比一般人更多的同情心和关照,不亚于对待楼上那个被她和她侄子认为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当赫莫斯提出了他的请求——让约翰当他的向导陪他逛逛这个镇子,他按小时付给他们薪金和补偿时——她欣然答应了,告诉约翰回来时顺便买些笋子。

  约翰只好披上大衣跟赫莫斯走出了小旅馆。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真没必要巨细无误列在这里,主要是,我们的主角,约翰·多伊先生全程都心不在焉,好像又在故意挑战龙的耐心一样。自然他并非故意,他出门的时候也想着要好好表演一下什么叫热情好客,他并非不善此道,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这头龙,他就有一种抵触情绪,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他觉得很无聊。

  赫莫斯倒是津津有味。他走在街上的表情让约翰想起多丹先生。有一次,他看到艺术家先生安静地站在田埂边,聚精会神的看那里的杂草。约翰觉得赫莫斯看这镇子就像多丹看那些杂草,它们对他来说是那么平凡,渺小,不值一提,他却对这样的事物投以那么大的关注,如果不是在作秀就实在是无聊得快要发疯。约翰很庆幸自己还没无聊到那种地步,需要从草上找有趣。那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傻了。

  “我上次来时,这里还没有邮局。”他突然听见赫莫斯在跟他说话回过神,约翰发现他们正经过本地的邮局。那个邮局墙壁斑驳,很有年代感,约翰一直觉得人们应该抽空把它翻修一下。

  “是嘛!”约翰说,“那还真是沧海桑田啊!”

  然后他继续走神。他开始想到,盖沙夫人对海泽尔先生的偏爱某种意义上就是她对多丹的偏爱。她觉得他们都是很可怜的人,是正常社会里格格不入的边缘人,是生性孤独的人——但如果她知道海泽尔先生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如果这位好心的夫人知道她错付了她的母性,海泽尔可不是和多丹一样,海泽尔的疏离是因为它是龙而不是它不擅和别人交往——她会怎么反应呢?她是会轻轻失望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那些值得她去关照的人,还是会觉得怒不可遏呢?她受骗了……

  于是时间就基本这样过去了,在赫莫斯偶尔蹦出的几句话里,在约翰干瘪的回应里,在沉默里,过去了。对约翰来说,这些时间过的不算有趣,但也不算难挨,感谢诸神,这龙放任了他的走神。

  他们最后来到了野地里。赫莫斯停下脚步,旷野上突然袭来一阵风,把他的帽子吹跑了。龙抬起手,风停下,帽子落到了不远处齐腰高的杂草里。他没有捡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散步。”他对约翰说,“你更喜欢打猎,或者阅读。”

  约翰震惊地望着他。

  “我从来没打过猎,更不喜欢阅读。”他对龙说。尤其是阅读,太烦人了,那些生词和长句。

  赫莫斯非常轻柔地笑了一下。他的头发渐渐变白,眼睛染上了金色。

  “这里也没有别人,”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您不介意我把伪装撤了吧?”

  约翰摇摇头。其实,那什么,坦白来讲,他挺喜欢赫莫斯白头发金眼睛的模样。当然这不是说他对这个龙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了。他的想法没变。只不过,这个白发金眸的形象真的很好看,特别好看,好看炸了,好看到如果有个画家愿意把它画下来约翰愿意把所有攒的钱拿出来把那幅画买下。那一刻他甚至想:如果他读过很多诗就好了,这样他就能摘出一组漂亮的词句表述出他看到的景象。

  约翰觉得赫莫斯一定能看出他觉得它很好看。或者说,赫莫斯很清楚“帕雷萨”觉得它很好看。

  这可能会让你们以为,约翰已经相信了龙之前那些话,关于“好朋友”,关于复活。某方面可以这样讲,严格来说却也不完全如此。就好像有人告诉你,高山上的宝藏属于你。没有人对你明说,但大家都知道,你取回它势必付出代价。你到底有什么理由和动力去把它取回来呢?

  为什么失去记忆的人要找回记忆?为什么没有过去的人要找回过去?你们口里说的完整是什么意思?

  约翰觉得那些想要找回过去的人其实都不是真的对过去一无所察,就他自己来讲,他在医院醒来,看到了崭新的天,地,世界,他觉得自己是完整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出生,他什么也没失去过,他就该从此自由自在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就像其余许许多多人类一样。如果不是小法师提醒,他根本不会想到还应该有“找回他的身份”这个步骤。

  “这有什么意义?我根本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在哪出生来自哪里!”

  “我们需要。我们总得弄清你是谁。”

  他们最终也没弄清。这让无名氏先生很高兴。他们的失败对他来讲是可喜的事情,这意味着,没有莫名其妙的责任和义务,家庭关系,人际关系,什么都没有。

  啊,自由!

  于是他领到了一张名字叫约翰·多伊的身份证件,跟着莱尼来到了这个小镇。

  言归正传,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回这个空旷的,无人的,长满杂草的旷野上。那些草是干枯的黄色,凛冬刚过,万物还未复苏,春天的绿意还要迟些时候才要点染大地,这里还保留着冬天的萧条和寂寥。一般情况下这没什么好看。小法师赞美这片野地,他赞美那些土黄色的草,料峭的风。他从来不赞美那个站在这儿等他的姑娘,虽然妮克尔才是一切美的原发地。约翰曾经嘲笑他,约翰现在想起了他。

  赫莫斯站在那里,白色的长发被清风吹动。他漂亮的站在那里,他身后枯黄的草,黯淡的山,乏善可陈的远方的建筑物的影子也跟着漂亮起来。他漂亮得让约翰惭愧,他竟然只能反反复复像个傻子一样重复漂亮这个字眼,而不能再想出点更配得上它的话。

  后来在独自返回的路上,约翰回味起此时此刻的情景,脑海中想到的是龙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他相信他们现在也能再次……

  他不得不承认它的自信不是自负。此刻,他好像站在斜坡上一样,不由自主地向赫莫斯倒去。诚然,他反感且抗拒这个龙和它可能带来的东西。但同时,他真的被这个龙的白头发,金眼睛,笑起来时虚伪的谦卑透出的傲慢吸引着。高山上的宝藏属于你,你势必想取回它,不是因为你衡量过它可能带给你的好处和坏处,而是因为你好奇。

  所以,其实现在的情况是,约翰屈服于龙的美色之下,情不自禁要变节了。不过,十分庆幸(对约翰来说,对龙来说则是十分不幸)的是,一个突发情况打断了当时的优美氛围。

  赫莫斯突然脸色微变,他向后一躲,几道尖利的水晶一样的长矛穿过他脑袋刚才所在的位置,紧接着,一道半透明的墙拔地而起,约翰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阵阵寒意告诉他那墙的材质是冰。

  他看到冰围住了赫莫斯,在它头上封了顶,像罩子一样困住了它。它看起来很镇静,站在里面,一动不动地看着约翰。那些冰凹凸不平,这使约翰根本不能看清龙的脸,去读龙的表情,分析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黑渊秩序部为您服务,我是特派员冰糖。"一个轻快的声音在约翰身后出现——一个年轻的人,或者,龙?它笑眯眯的眼睛里有一双金色的眼瞳。

  "您现在可以回去了,"这龙对约翰说,"请您之后去警局,上报我的代号领取事件登记表。请放心,您的安全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它将处于黑渊的监管下直到它的礼仪审查合格。"

  它穿着类似警服的制服,但上面的花纹比警服复杂繁琐多了——如果小法师在这里,他会认出那是一些魔法阵。它头上还有模有样的戴着帽子,帽子下是短短的白头发,和赫莫斯那种白发不太一样的感觉,不是纯白,微微带了点蓝色。它的脸看着很稚嫩,好像它比小法师大不了多少,没过二十岁的样子。啊,说起小法师——约翰突然觉得自己明白发生了什么了——小法师伺机报警了!

  "太感谢您了!工作辛苦了!"约翰高兴地对这头龙说。

  "这是我的职责,您现在可以回去了。"这龙公式化地回答他。

  "好哒好哒!"约翰忙不迭说,转身打算跑了。

  他自然是没跑成,几根冰刺破土而出,挡住他的去路。它和刚才那些冰有点不一样,它们更清澈,更寒冷,切面像水晶一样平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约翰脊背发凉回过头去看那个特派龙,只见它如临大敌,盯着它制造出的寒冰囚笼。

  约翰转过身,果不其然,囚笼里的人影正在朝他们走过来。黑渊的特派员抬起手,囚笼立刻又加厚不少。可是看看那形状,看看那清晰度,再看看他身后这些——真是,高下立见。

  "你快点跑,"龙紧张地说,"别留在这儿添乱。"

  "你确定我能跑掉?"

  这时候,赫莫斯已经走到墙边了。它脚步根本不用停,哗啦,它面前的冰碎了,破开一个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