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第115章

　　“不用这样看着我，”毕寻文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只是伤到脚底而已，伤比我更重的人也有……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不介意。”林岑看了眼宴尘远。

　　“毕小姐，您好，”宴尘远对毕寻文说，“我听说在之前的闯关中，您对景丞……景忆鸣说过，每一个人只能进入一次轮回边境？”

　　毕寻文吸了口烟，弹了下烟灰，看着林岑：“孟然他们呢？你的耳朵怎么回事？”

　　“孟然，孟然被留在轮回边境了，”林岑没有回答她关于自己的问题，有些激动地伸手过去握住毕寻文的手，“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一个人只能进一次轮回边境？”

　　毕寻文没说话，拧着眉看着林岑，过了会儿，视线缓缓挪到宴尘远身上。

　　“你不觉得你们很奇怪吗？”毕寻文皱着眉说，“在关卡里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们不知道？”

　　“……什么意思？”林岑怔怔地问。

　　“一个人一生只能进一次轮回边境，每一个人都知道，”毕寻文说，“在第一关的时候，那个只有头的鬼不是会告诉我们么？”

　　“什么？”林岑头皮发麻，连带着浑身的皮肤都收紧了似的。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的情报有误，但后来我问了其他人，他们所有人都说，在第一关开始前就有人告诉过他们，轮回边境一生只能进入一次，”毕寻文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只有你们不知道。”

　　这是信息的误差。

　　不是只有毕寻文知道，而是只有孟然他们不知道。

　　这是意识上的主观和误差。

　　“您问过多少人？”宴尘远问，“他们的回答都是……”

　　“所有人，”毕寻文打断了他的提问，将手机摸出来，点开一个论坛，将帖子点开，递到宴尘远面前，“这是轮回边境的选中者们建立的一个网站。”

　　林岑凑过去看了看。

　　“我和你们分开后就发现了这个贴吧，然后提问，”毕寻文说，“所有人，至少是回答这个帖子的所有人都说，第一关得到了只能进入一次的提示，唯独你们没有。”

　　没有提示。

　　林岑记得很清楚，在第一关开始之前的公交车上，他们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提示。

　　“孟然和景丞呢？”林岑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宴尘远，“他们两个和我那次是第二轮闯关，他们没有听到提示，但在之前呢？他们不是闯过一次……”

　　“没有，”宴尘远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在第一轮闯关时，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提示。”

　　林岑没有再说话，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一个很恐怖的猜想在形成雏形，直到出了毕寻文的家，她还没能从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进入第二次，偏偏他们不知道？

　　轮回边境应该是刻意在对孟然和景丞隐瞒这个信息，但……隐瞒的目的是什么？

　　“景丞，是怎么进入轮回边境的呢？”从毕寻文家里出来后，林岑低声问，她对孟然和景丞的事只知道一点，她只知道他们非常不容易也非常爱对方，其余的，她没问，信息量少得可怜。

　　“……当时孟然的情况很糟糕，只有景丞能救他，”宴尘远按了电梯，低声说，“景丞就用鬼血改变了自己的体质……”

　　说到这里时宴尘远忽然顿了下。

　　这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轮回边境是可以监控到记忆的，不管景丞将自己的外貌，声音，哪怕是体内流淌的血更换成另一个人的，只要他的记忆没有改变，轮回边境就可以检测到。

　　但是它们依旧让景丞进入了轮回边境中。

　　为什么？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就如同他们提前按下的按钮一样，到达了属于他们的楼层，等待着他们进入。

　　“……中计了，”宴尘远看着空荡荡的电梯，突然将手机摸出来，快速拨出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他吼道，“我们中计了！”

　　“你说什么？”萧渡水低声问。

　　“轮回边境一开始就没有告诉孟然和景丞轮回边境是不可二次进入的，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地方可以再次进去，但是后来邱岘告诉我们，那个地方只能去一次，”宴尘远紧紧攥着手机，手腕在发颤，“轮回边境可以在人第一次进入轮回边境时复制他的记忆，甚至能复制出完全相同的人创造幻觉来扰乱孟然的记忆，

　　那么我们可以推断，它们或许早就复制出了无数个孟然和景丞，来推断和尝试他们会做的事，然后设下圈套，等着他们往里钻，

　　轮回边境一次只能留下一个人，是规则，它们不能更改，所以它们隐瞒了一个人一生只能进入轮回边境一次的规则，等景丞改变了自己的体质再进入的时候，接纳了他。

　　它们不知道景丞是进来过的人吗？不，它们很清楚，因为它们就是在等景丞改变体质，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体质，这样二次进入轮回边境的景丞就不算是人，就不算违背规则，而这样的景丞被留在那里时，自然也不会占用留下的唯一的名额，

　　它们就能够把孟然和景丞一起留在那里了。

　　从一开始……从孟然和景丞第一轮闯关开始，他们的行动就已经被预测到了。”

　　宴尘远说完这些，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他发现整件事从开头起就是一个设好的局，孟然和景丞，所有人都是棋子，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跳入火坑而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孟然和景丞所有的纠结和挣扎，所有的牺牲，都是棋，都是提前布好的任人操纵的木偶。

　　上一次，孟然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孟然逃出来是不是就是为了引景丞进去？是不是有人刻意放他出来，让他成为诱饵？

　　而此时此刻，被留在那里的孟然和景丞，会不会选择像上一次一样，孟然会不会带着景丞从上次逃出来的地方再逃出来，他会不会以为那里是安全的？

　　如果轮回边境真的推算到了全部，那么孟然和景丞……要逃跑的路线应该也是被看透的。

　　要是他们真的去了上次的地方，等在那里的会是什么？

　　数不清的鬼？漫天的幻象？还是毫不讲理地，将他们杀死在那里？

　　宴尘远不敢细想下去。

　　那边的萧渡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估计正在往这边赶来，宴尘远咬着牙看了眼林岑，声音不受控制地凶狠：“你再仔细想想，行么？算我求求你，孟然到底……”

　　他话没说完，林岑突然跪坐了下去，肩膀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

　　“我做不到……我想不明白，”林岑哆嗦着，“他把后手留给我，可是我根本不明白……我要怎么救他们啊？我不知道啊……”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却又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眼泪将手指模糊，等泪水滴落下来时，手指又变得清晰，是分开的。

　　分开的？

　　林岑顿住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合拢又分开。

　　“我在镜子世界中曾经遇到过我的妈妈，”孟然的声音响起，“她的状态，和外面世界那个红裙子的她不一样。”

　　“……你有两个妈妈？”

　　不对。

　　不是两个妈妈。

　　是分开，是分裂。

　　进入轮回边境后死在那里的魂魄和身体明明都不能离开轮回边境，为什么孟然的妈妈可以？为什么孟然的妈妈会有两个状态，一个在轮回边境，一个在现实世界？

　　分裂，她把自己的魂魄进行了一个分裂的状态，留下其中一个在轮回边境作为筹码，另一个在外界通知孟然时间来不及了。

　　“……一分为二，”林岑愣了会儿，眼神忽然坚定了许多，抬头看着宴尘远，一字一顿道，“我们无法破坏规则，但我们可以在规则的笼罩下，建立新的规则，以灯下黑的模式，骗过所有监控者。”

　　“你说什么？”宴尘远问。

　　“我明白了，孟然要我来到现实世界的原因，”林岑的嘴唇还有些哆嗦，她强撑着站起来，咬着牙说，“只有我能做到这件事……我要去见孟然的妈妈。”

第128章 分裂

　　一直以来，所有的闯关者都被困在关卡内部，按照关卡寄予的线索和思路来解开谜题，寻找生存契机，没有人想过要从关卡中离开。

　　或许是一开始那个人头给的下马威太过骇人，闯关者的思维逻辑被带到一条线上，认为只有闯过关卡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我曾经从这里逃离过，”孟然一边快速狂奔着，一边对景丞说，“就说明关卡里不止通关这一条路。”

　　“你被抓回去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景丞问。

　　“塔。”孟然说。

　　“塔？”景丞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那密密麻麻朝他们追寻而来的鬼怪。

　　“往这儿走！”孟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拉着景丞跑到马路尽头，那是一片深渊，旁边有无数的鬼手正在逐渐搭建着这个世界，这就是景丞说过的，这个世界还没有搭建完全。

　　在第二关时，孟然曾经离开过关卡规定的地点，为了堵住那几个试图逃窜的鬼，他出了城门硬是闯入迷雾中。

　　身体被迷雾侵蚀，却一直没有死，那时候孟然还没有恢复记忆，而过于紧急的情况让他忘记了质疑那个地方的不对劲，此时想来，那就是通往生路的第二扇门。

　　和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一样。

　　从这里跳下去，就是第二扇门。

　　“跳？”景丞拧着眉毛，盯着深渊看。

　　“跳，”孟然说，“从这里跳出去，我们就脱离了关卡的范畴，不算闯关者，也不算关卡。”

　　“……我们会变成什么？”景丞低声问。

　　“我们会到塔的内部，”孟然说，“那就是我第一次逃出去的地方。”

　　“我们必须更快地解开所有的谜题，并且把信息带过去，”宴尘远开着车，挂着耳机和萧渡水打电话，“林岑已经逃出来了，不可能再进去一次，我和你之中必须去一个。”

　　“你们现在要去哪？”萧渡水那边听着挺吵的，“掌握了什么线索？”

　　宴尘远咬着牙看了眼林岑，又将视线挪回前方，低声道：“我们现在要去找孟然的妈妈，你直接到古井旁等我们。”

　　“好。”萧渡水应了这一句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岑还在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指，视线不安地忽略瞥着，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又一次地在脑内推演着自己的想法。

　　孟然把自己推出来，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想用他们两个的命换自己的命，林岑自认为和他们的交情还达不到那个地步，而且孟然在最后的时刻留下了太多的信息，很显然，是有一件只有她能做到的事，必须要她去做。

　　孟然的妈妈。

　　那个红衣女鬼，林岑也见过她几次。

　　不管见几次，她口中永远都是那样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她所清晰传达到的消息只有“来不及了”“时间不够了”这两句话。

　　但仅仅是这两句话吗？

　　林岑咬紧牙，往后靠了靠，努力把自己挤成一团，和椅背靠在一起来给予自己安全感。

　　下了车，宴尘远带着林岑大步前往古井旁，萧渡水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林岑后愣了下，眼神很快沉下来：“有办法了？”

　　“大概，”林岑左右看了看，“孟然的妈妈呢？”

　　“下面，”宴尘远说，“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去地府。”

　　林岑顿了会儿，咬紧嘴唇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