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第41章

　　轮回边境的鬼不光是在挑选养料。

　　他们挑选养料的同时，会选出其中最适合当养料的人，把他们留在轮回边境里，让他们为了他们饲养鬼之子的计划成为永久式的养料。

　　孟然和林岑应该就是这一波里被选中成为养料的人，林岑的听力应该是到达这里后，被周遭阴气刺激所激发出来的一种潜能——说到这里的时候孟然顿了顿，他没有回答景忆鸣提出的“那你的潜能是什么”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讲了别的事情。

　　要想把养料留在轮回边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人的求生欲望在绝境中会迫使他们在绝望中迸发出无限的可能性，如果被强行留在这里，自杀或者千百种抗拒的方式都会被激发出来，所以轮回边境需要一种，让养料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方式。

　　幻境。

　　这已经是景忆鸣今天第无数次听见这个词了。

　　孟然在三楼寝室黑雾中看见了景丞，在黑暗中听见了景丞的声音，在枫林里看见了他和景丞小时候的模样，这些东西更像一种暗示，暗示孟然景丞就在这一关，只是需要他去寻找而已。

　　“那些养料被一直留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景忆鸣皱着眉问。

　　“会变成我们每一关遇到的鬼。”孟然说。

　　比如第一关的女主人。

　　她为了自己的家人而留在这个世界，三个孩子对她却并不亲昵，在最危急的时刻甚至没有一个人去救她，在雪原别墅中的一家五口各有各的想法，他们真的是女主人的家人吗？

　　第二关的游小姐，为了和所谓的夫君成亲，杀了人，她一个闺中小姐又是怎么杀的人？整座城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贵？游小姐真的只是为了成亲吗？在孟然他们走后，关卡如果重置，游小姐又会选谁做夫君？

　　“如果我推断得没错，她们曾经是人，但是被轮回边境留下来，作为养料，为了防止她们逃跑，轮回边境以她们的思维扩建，做成了一个关卡，”孟然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去看景忆鸣表情的眼神有些刻意，“成为关卡后，反而会被关卡禁锢在那里。”

　　然后成为轮回边境的养料永动机。

　　孟然怀疑，一开始那些人并非是要成为关卡的，只是在闯关途中暴露的情绪太多——人在恐慌、暴怒等极端情绪下，总会爆发出最真实，最丑恶的一面，轮回边境便抓住这一点，在关卡中创造出他们最想要，或者最害怕的幻境，前者不想逃出，后者因为恐惧，不能逃出。

　　总有一天，这里会创造出孟然和景丞的幻境。

　　必须在那之前，保持着清醒，找到景丞真正的踪迹。

　　孟然盯着景忆鸣看了会儿，发觉对方只是陷入了沉思，眉头微微皱起，过了会儿，突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怎么说我也是闯过一轮关的，”孟然啧了一声，“遇到那么多鬼，抓过那么多暗线，总能从里面找出点儿不寻常来吧？”

　　“从哪找出来的？”景忆鸣又问。

　　孟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景忆鸣下颚那儿像起了层皮，估计是在天台打鬼时不小心刮到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血？

　　皮肤被这样刮出起一层皮，血流不止不可能，但怎么也会渗点儿红出来，但……景忆鸣的下颚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周围都没有变红。

　　景忆鸣大概没有注意到孟然的诧异，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低声说：“……孟然，打破幻境除了杀了幻境中出现的人以外，还需要全身心的否定幻境。”

　　“当你周围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不一样的时候，你选择相信什么？”

　　“你选择相信你自己，还是相信其他人？”

　　孟然的手忽然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忆鸣。

　　“你说景丞被留在最后一关了，按照你这个猜想，景丞应该是……被留下来当做养料了，你才会确定他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死，是么？”景忆鸣有些紧张。

　　他紧张得太过分，生怕说得太过，孟然会变得异常，手垂在一边，指甲在地毯上抓出痕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也是你的幻觉呢？”

　　孟然还没有回答，床上的林岑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叫。

第46章 记忆诈骗

　　林岑那一声近乎于咆哮的吼声炸开的瞬间，毕寻文翻身起床，顺手一把把赵豪给拎了起来。

　　景忆鸣拧起眉朝那边望去，还没过多的动作，孟然一把攥住他，极其用力，“你说什么？”

　　“林岑！”毕寻文的表情很凝重，林岑骤然发狂却不像是鬼上身亦或者是现了鬼的原型，她像是被人死死摁在了床上一样，双腿疯狂地蹬动着，双手打开抻直一动不动摆在两边，像十字架上受刑的人，脑袋歪斜着，闭着眼睛哭嚎。

　　“你刚才说什么？”孟然盯着景忆鸣的脸，脑袋里有些混乱，“什么叫……也？也是幻觉？”

　　景忆鸣看了他两眼，这会儿显然不是谈话的时候，但孟然的状态也不能忽视，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在孟然的手上回握了下，说：“待会儿说，好不好？”

　　那语气近乎是哄了，孟然一怔，鼻腔里忽然发酸，看着景忆鸣的脸又有点儿排斥，愣愣地松开景忆鸣的手，景忆鸣却反握住他，带着他一块儿到林岑床前去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景忆鸣皱着眉问。

　　“她突然就……”毕寻文咬了下唇，“看样子不像夺舍。”

　　林岑在床上疯狂挣扎的样子，更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毕寻文记得她所经历的第二关里就有人被鬼怪吓到失神，和此时的林岑区别不大，都是直击心脏的恐惧。

　　但林岑为什么会睡到一半，突然被吓成这样？

　　她被带回房间时明明没有任何异常，躺床上突然就……就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

　　“屏住呼吸，”毕寻文瞪着床上的林岑，冲其他人说，“你们听。”

　　几个人闻言，立刻屏住呼吸，除了不断扑腾的林岑外，似乎还有一种声音在悄然接近。

　　“喘气声！”赵豪立刻说了一句，“喘气声在接近！”

　　“林岑耳朵是最好的，她一定是听到了，”毕寻文看了林岑一眼，林岑出现在这里的照片上的事让她有些介怀，但此时此刻不可能抛下林岑不管，“鬼在吞噬这栋教室宿舍。”

　　“但是林岑为什么会被喘息声吓到？”毕寻文有些不理解，“白天在三楼宿舍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害怕这个声音，是被带走后经历了什么么？”

　　她看向孟然，迄今为止一直是孟然在和她探讨这关的线索，此时有点儿习惯性的看过去，孟然却有些怔神。

　　不过只一小会儿，孟然咬紧下唇回过神，说：“你们觉得这个声音像什么？”

　　“跑步？”赵豪说。

　　“跑步……”毕寻文刚想说是挺像的，但顿了顿，无端想起生活老师带他们上楼梯时响起的啪啪声，那声音过于诡异，在那种情况下单听不容易让人联想什么，但此时孟然单独提出来说了，和喘息声一融合，她有些诧异，迟疑地说：“和……做.爱？”

　　“她怕做.爱啊？”赵豪震惊地看着林岑。毕寻文听了这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赵豪愣了下，想想跪坐到床上去，毕寻文哎了一声可能是想阻止，但赵豪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动作，他拿过一旁的枕巾，把一个角团吧团吧，一只手捏开林岑的嘴把枕巾塞进去防止她咬伤自己，奇怪的是林岑嘴巴被堵住后她就不动了，像陷入绝望一样失去了挣挣扎。

　　赵豪还在说：“免得她给自己咬到了……虽然……”他可能是想起了相册的事，摇摇头，“没查清前还是别乱搞，万一鬼坑我们呢。”

　　至少这会儿的林岑没有半点攻击性。

　　门外的喘息声越来越响，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悄悄握紧了拳，起身到别的地方去拿了件勉强能打的武器，景忆鸣又看了两眼林岑，他总觉得林岑似乎……放弃了。

　　起先她还在挣扎，但是赵豪往她嘴里塞了枕巾后她就停止了一切的举动，双手逐渐放下来，一点点地摸上自己的胸口。

　　“不对。”景忆鸣皱紧了眉头走过去，捏着林岑的下巴一点点把枕巾取了出来，孟然看了他一眼。

　　林岑还在哭，已经近似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眼泪不断地流出来，眼神空洞。

　　“按你们所说，林岑看到的幻觉和你们看到的幻觉不一样，对吧？”毕寻文看着她的状态，联想此时此刻的场景，突然有个很不好的猜想，“她的幻境会不会是……”

　　她话没说完，几个人都懂了接下来的话。

　　性侵。

　　林岑的样子像极了被人强按在床上，无法挣脱直至绝望的过程，赵豪好心塞进去防止她咬到自己舌头的枕巾在她的环境里，似乎成了什么肮脏至极东西的代替品。

　　“我靠？”赵豪愣了，“那我……”

　　孟然怔愣了两秒，扭头看向她，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喘息声已经在从门外离开，看起来今晚只是要将楼层吞没而已，在那只鬼彻底吞没楼层前，它不会贸然杀人，自然也不会和孟然他们发生什么冲突，但这也提醒了孟然他们，要加速解开这里的谜题，鬼的吞没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必须再去一趟三楼，”孟然说，“现在就去。”

　　“现在？鬼不是刚走么？”赵豪有些害怕，“我们现在出去会不会和鬼撞个对脸啊？”

　　“就是趁鬼刚走，”孟然从屋里柜子下面摸出一把球拍，握在手里试了两下，总比赤手空拳强，“这关的鬼，除了要吞噬掉学校的那只，其他的都是臭鱼烂虾，充数的。”

　　他看了眼屋里几个人的表情，继续说：“现在它不在三楼，我们抓紧时间去沈璇口中的309看看。”

　　“都去？”毕寻文问。

　　“都去，”孟然点点头，“林岑被幻境蛊住了，她只能自己挣脱，我们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

　　“如果鬼来袭击她呢？”赵豪咽了口口水。

　　“鬼好闲啊，想要亲手杀了她还弄个幻境蛊住她，”孟然面无表情地说，“好多事一鬼。”

　　赵豪梗了下，没能继续问出什么。

　　景忆鸣却明白，如果孟然说的那些是真的，林岑陷入的是轮回边境带给她的幻境，如果她挣脱不出来就会永远被留在轮回边境里，建筑出一个以她为核心的关卡，永远徘徊于此处，而此时此刻，鬼不会真的杀她。

　　但，真的是这样么？

　　景忆鸣还有些疑问，他察觉到孟然说辞的漏洞，却不能快速问出来，毕寻文和赵豪他们已经在做准备和孟然一块儿去309了，他只能往后靠了靠，窗户的倒影印出他的轮廓，他皱了下眉，看见自己左边下颚似乎被刮破了点儿皮。

　　他趁着孟然没往这边看，伸手到包里，捏住陆桓意给的符咒从里面搓了一些粉末出来，在下颚轻轻按了按，被刮破的那点儿皮立刻黏了回去，景忆鸣松了口气，走到孟然身边说：“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

　　孟然回过头看他，视线似乎在他脸上扫了个全的，连耳垂都没放过，看了很久才说：“什么？”

　　“如果按你说的，被选中养料的人才会看到幻境，”景忆鸣说，“沈璇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跳楼？”

　　孟然往后退了步，视线还是死死地锁在他的脸上，景忆鸣忽然有点儿心慌，刚才下颚那点儿破皮不会被他看到了吧？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而且在枫林褪去后，我们看见林岑已经站在天台边儿上往下跳了，如果真的要她做养料怎么会这样害她死？”

　　“这是一种假象，”孟然说，“假象，明白么？”

　　“不明白。”景忆鸣的手还揣在兜里，但一点点地攥紧了自己的手。

　　“就是……沈璇她们的确也被幻境蛊惑了，但是是一种诱导的幻境，类似一个人天台边儿上，和你说过来看啊这里有个宝贝，然后等你靠近一把把你推下去，”孟然说着，余光已经瞥到毕寻文他们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连忙压低了声音，“作为养料，看到的幻境会更真实。”

　　“幻境会欺骗你的大脑，打个比方，如果林岑真的从楼上跳下去了，她不会死，但是大脑会认为你已经死了，”孟然说得有些慢，“大脑被欺骗后，身体就不再受自己控制。”

　　“死在轮回边境的人不能离开，”景忆鸣忽然想起这个设定，“所以她会认为，自己不能离开这里，到最后，她会成为一个关卡……是一种，记忆诈骗。”

　　孟然没吭声，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毕寻文和赵豪准备好了，几个人要往309探索。

　　他转过身，没看见景忆鸣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人垮掉一样，愣在那里，过了会儿把手掏出来，掌心全是指印，是被自己生生掐出血的月牙形的痕迹。

　　记忆诈骗。

　　这几个字并不陌生，在他们的计划刚开始时，叶潜提到很多次这个词。

　　“你……”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来，看见景忆鸣的状态愣了下，“怎么了？”

　　“没，”景忆鸣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抬脸时又笑起来，“我们走吧。”

第47章 林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