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 第46章

　　所有的人的说辞都和他的记忆相反，那么这些事究竟是不是大脑造成的骗局？大脑对谁造成了骗局？

　　谁才是局中人？谁才是灯下黑？

　　很多事情，只要你去相信，他就是真的，孟然不知道该相信谁，他只能相信自己，只能祈祷，自己永远不会欺骗自己。

　　“走过去，”孟然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顿了顿才清清嗓子，“这团黑雾没有攻击性。”

　　“只是一个迷惑效果？”林岑有些慌，很快又掐着胳膊让自己冷静下来。

　　“……嗯。”孟然应了一声，最先迈开步伐朝着那团黑雾走了过去。

　　景丞就站在黑雾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很像以前在校门口，教室门口等他的表情，孟然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能从什么地方摸出个篮球来，挑起眉说：“走啊，打球去。”

　　但他只能就这样走过去，清醒的强迫自己和景丞擦肩而过。

　　林岑的脸色逐渐苍白，咬着牙走了过去，黑雾如同孟然所说，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想困住他们而已，走出黑雾之后没有人回头看，他们能听见风声，雾气大概会随着这阵风声消失不见。

　　等走到309门口后，孟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那团黑雾还在，景丞也还在那里，没有转过身，没有冲他笑，就那么笔直地站着，落在他眼里是景丞，落在别人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景象。

　　手腕上突然传来一点热度，孟然先低头看手，然后才抬起眼，顺着一点点看过去，这次景忆鸣是真的握住了他的手，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喉结在不安地滚动着。

　　“我没事。”孟然把手挣脱出来，转过身握住了309的门把，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里面有鬼，注意安全。”

　　几个人点点头，林岑手里被毕寻文塞了一把刀，紧紧地握着，直到孟然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谈不上阴森，无端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儿坐在窗台边，逆着光朝他们看过来，孟然警惕地看着他，突然发现她的裤腿是空的。

　　从膝盖往下的地方空了一大截，裤腿空荡荡地垂着，她愣了很久，突然撑着下身往前挪了一小点，整个人直接从窗台上摔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孟然他们：“救救我！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救救我，我被人关起来了！”

　　孟然抬手拦住要走进房间的林岑，皱着眉问：“被谁？”

　　“被……被几个穿斗篷的怪人，”她的眼里满是惊恐，“他们砍了我的腿，把我关在这里，每天晚上都要我去杀人，我……我是被逼的，我受不了了！”

　　“为什么要砍腿？”孟然继续问。

　　“因为他们说郭瑶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的手在地板上胡乱地抓着，支撑着整个身体往前匍匐，“我的，脚步声，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像是怕极了，哆哆嗦嗦地，裤腿竟然被血浸透了，她被砍断的双腿仿佛在这一刻才开始流血：“郭瑶每晚都在找我，她在楼道里晃来晃去找了我很久，我根本不明白！”

　　孟然皱着眉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扭头冲景忆鸣说：“她演技比你还差。”

　　景忆鸣怔了怔，下意识的赞同他。

　　“这片地区有两块鬼境，郭瑶根本无法进入你这一块鬼境，相对的，你也无法进入她的，所以你们……你和沈璇，以及另外两个女生才一直被困在三楼，因为你们无法离开你的鬼境，”孟然说着，抬腿进了屋，甩甩手，手逐渐握成拳，“你不会以为我们找到这里了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吧？”

　　那女鬼愣了下，随即跟起尸似的，整个人明明毫无借力却从地板上挺了起来，眼底的情绪像被人切换了频道一样，阴冷地注视着门口的几个人。

　　孟然不给她更多反应的时间，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景忆鸣立刻跟上，毕寻文把林岑交给赵豪，冲进屋里帮他们俩的忙，林岑和赵豪自知没什么战斗能力，站到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们加油。

　　景忆鸣又摸出了自己的小刀，刺过去的瞬间女鬼躬身躲开，迎面却迎来了孟然的拳头，一下直接砸在她的脸上，她这才反应过来景忆鸣刚才那一下似乎是没用多少力气的，就是在逼她躬身躲过这一招。

　　孟然一脚将她踹开，甩甩手，林岑又看见了他指尖的黑雾。

　　“不！别杀我！”女鬼尖叫起来，“我是被害的，凭什么杀我？！我什么都没做！”

　　“在办公室外面驻足的人是你吧，”孟然俯视着她，“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女鬼愣了一瞬，想要反扑时，发现她所有逃跑的路线被其余两个人堵住了。

　　“你应该听见了办公室里在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无动于衷？”孟然低声问，“你那个时间点为什么会去办公室？”

　　女鬼彻底停顿了，她大概是没想到孟然他们会知道这么多，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过了会儿才说：“……如果不是她，就是我。”

　　孟然眯缝了下眼睛，这一切和他们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这个女生会去办公室的原因是因为，她是郭瑶之前的受害者。老师那天在办公室等待的根本不是郭瑶，沈璇她们把郭瑶骗到办公室，真的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切都是无数肮脏的巧合。

　　“不能是我，不能再是我，”女鬼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咬着牙狠狠地说，“只能是她！”

　　“嗯，”孟然应了她一声，低声说，“所以你现在变成了这样。”

　　她一愣，表情又狰狞起来，从地上扑打起来就要冲着孟然咬过去，孟然在她扑过来之前就做好了防御的动作，手比她更快，抓住她的头发猛地往地上一砸，女鬼立刻失去了意识，接下来就是杀了她。

　　“你们现在做的，和我做过的事，又有什么不同呢？”女鬼临死前死死抓住了孟然的手腕，愤恨地看着他，“你们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了我？我没有害你们，你们却……”

　　“放心，”孟然打断了她，“我没有道德，你道德绑架不了我。”

　　说着，手里刀起刀落，女鬼终究死在了她的牢笼里。

　　剩下的两个鬼比较好找，没什么战斗力，但基本都是疯癫状态，孟然和景忆鸣一人一只解决了，又在办公楼六楼找出老师，将其杀死，从六楼下来的时候，郭瑶就在楼梯口等着他们。

　　林岑有些心不在焉，但看见郭瑶时还是松了口气，刚想过去，孟然和她说：“不要有任何压力。”

　　“……嗯。”林岑轻声应。

　　“关卡内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没有真正的沈璇，除了郭瑶以外所有的鬼，人，都是死在这里的人扮演的，”孟然说，“他们本来就死了，失去心智为关卡服务……充其量就是扮得像一点罢了。”

　　林岑偏了偏头，看着郭瑶，而郭瑶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把刀，刀刃发出令人畏惧的白光，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的任务了。”

　　她说着，将刀递给林岑：“你们要杀死所有的鬼，对吧？”

　　林岑没有接刀，郭瑶也不收回来，就那么举着。

　　楼道一时间变得安静无比，孟然突然反应过来，在他们开始杀鬼后，整个学校仿佛停止了运作，不再有任何师生路过任何地方。

　　这或许是郭瑶的一种执念，她想要停下这里的一切。

　　“为什么啊？”林岑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哭腔，“所有的鬼都死了，为什么任务没有完成啊？”

　　这一关的暗线应该就是在309里杀死女鬼，如果被她欺骗，带她出了309，暗线恐怕就会失败。

　　而他们真正的任务，在杀了老师后，依旧没有迎来通报。

　　郭瑶轻轻叹了口气，周遭的场景开始变换，眨眼间，他们竟然来到了天台。

　　风大得吓人，郭瑶的声音混杂在风里，听不出情绪：“我也是这里的鬼啊。”

　　“你不是，”林岑拼命摇着头，“你只是被轮回边境骗了，你根本没有死，只要你相信你自己还活着，就能从这里离开的。”

　　“但是你们要完成任务，就必须杀我一次，”郭瑶轻声说，“这是任务的规定。”

　　林岑一怔，扭头看向孟然和景忆鸣，想听到他们反驳任何一句，哪怕是一个字，但他们两个没有说话，表情很凝重地注视着郭瑶。

　　“而且……我已经成为了关卡，不能离开这里了，”郭瑶说着，扯了下嘴角，眼眶发红，“对不起呀。”

　　“不，不一定，”孟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几步走到郭瑶面前，“关卡永远不会让养料死去，就算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你也会复生。”

　　“对！然后你只要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只信任自己经历过的事，就一定能从这里出去，”林岑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只要保持清醒就能离开，不是吗？！”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地方的了，”郭瑶放下了手，那把刀也落在了地面上，被风一吹，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我遇到了很多闯关者。”

　　遇到多少次闯关者，关卡就被重置多少次。

　　郭瑶早就在无数次的自己心魔的轮回中迷失了，就算这一刻她能记得这里是假的，能记得林岑，谁能保证她下一刻还记得？

　　轮回边境对她的洗脑早就渗入骨髓，她已经没救了。

　　“谢谢你们想救我，”郭瑶很认真地说，“我希望你们能够顺顺利利地闯完所有的关卡，永远脱离这个地方。”

　　“为什么啊！”林岑哭着喊了一声。

　　“成为关卡的人……”孟然突然想起了什么，怔愣地看着郭瑶，“所有成为关卡的人，都无法离开关卡吗？”

　　景忆鸣瞬间皱起眉，扭头看着孟然。

　　“是的，”郭瑶说，“成为关卡就会接待闯关者，然后在关卡里一次又一次地体验自己的幻境，杀人，迟早会无法分清现实与幻境的差别。”

　　她说着，视线突然锁在孟然身上，定了定神，“我看过你的记忆。”

　　孟然攥着拳，嘴唇在一瞬间竟然有些发白，没能应声。

　　“所有陷入幻境的人的记忆都会被我读取，我看了你的记忆……”郭瑶皱皱眉，“唯独你不同。”

　　景忆鸣看见郭瑶身后升腾起一股黑雾，和之前的不同，那股黑雾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挣脱而出，每次升腾而去的形状都是一张人脸，他马上喊了声：“别说了！”

　　郭瑶愣了下，咬紧牙关，快速道：“孟然，你为什么对一件事有两份记忆？”

　　孟然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在轮回边境，第八关里，你……”她话没说完，黑雾竟然直直穿破了她的胸膛，猩红的血溅了一地，四散开来，几个人立刻朝着她奔跑而去，“郭瑶！”

　　黑雾带着她的身体向后倒去，刺穿她身体的那一部分黑雾在扩散，伸出无数带着荆棘的小触手在吸食她的血液，她的嘴被黑雾堵住，整个身体朝后仰，从栏杆上跌落了下去。

　　林岑完全愣住了，黑雾的袭击完全推翻了他们的理论。

　　风声在这一瞬间停止，整个关卡摇摇欲坠，孟然的眼神忽然放空，景忆鸣甚至没有来得及抓住他，他就冲到了栏杆边，但黑雾下落得更快，郭瑶的身体狠狠摔在了地面，孟然抓住栏杆，死死地盯着下方看，牙咬破了嘴唇，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任务提示在这时候响起，恭喜各位完成任务，请到校门口准备离开。

第52章 长眠

　　“郭瑶！”林岑冲到栏杆边，嘶吼出这声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看见郭瑶的身体跌落在地面后被一层黑雾包裹起来，地面像裂开了一道口子，将她的身体裹回去，风声再次响起来，伴随着下课铃，学校里竟然再一次有了声音。

　　这个世界在重组，随着他们的任务完成，关卡即将被重组到闯关以前，开启新的轮回。

　　景忆鸣和毕寻文迅速回过神，冲到栏杆边一把抓住孟然和林岑往后带，景忆鸣拽了两把孟然，没拽动：“快走！这个世界要重组，我们不抓紧时间离开可能会被留在这里！”

　　“之前没有，”孟然的眼神有些茫然，“之前我们通关后，关卡会等待我们离开这里。”

　　这一关不一样。

　　仿佛陷入了一种未知的慌张，郭瑶那几句话里一定透露了什么，轮回边境才会那么慌乱地将她杀死带离，并且催促孟然他们离开此处。

　　她说了什么？

　　……什么叫“对同一件事有两份记忆”？

　　孟然攥紧了栏杆，脑袋突然疼得想被谁掰开了一样，紧接着这样的疼痛顺着他的大脑漫遍全身，鼻血再度滴下来的同时，孟然的眼前一片猩红，一眨眼，一滴血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快走！”毕寻文拉住林岑，慌张地吼，“来不及了！”

　　她一回头，竟然看见孟然抓着栏杆，翻身就要往楼下跳去，动作快得让人无法反应，景忆鸣却在他动的一瞬间一把攥住他，胳膊揽着孟然的肩膀往后一带，孟然整个人被他带倒在地，后脑勺在地上狠狠地搓了一下，磕得极重。

　　“你干什么！”景忆鸣按住他的肩膀，吼，“孟然！”

　　孟然仿佛没有感受到磕的那一下，抬手握住景忆鸣的手腕，同时抬腿往他小腹上踹了一脚，手用力一扭，景忆鸣几乎是瞬间被他掀翻在地，他翻身起来，又往护栏那边跑去。

　　“孟然！”景忆鸣立刻翻身起来，追过去，孟然却没有再翻身往下跳。

　　楼下已经没有郭瑶的尸体，她已经被轮回边境带走，融入新一轮的关卡轮回，等关卡再重组的时候，孟然已经无法确定她是否还能记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