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雄虫的小心心 第15章
作者:不想讲话
然后伯特继续走,只是旁边跟着一条尾巴。他牢记联邦中相关的条例,一定要刻意避开艾文一段距离行走,尽可能保证两虫之间有至少一米的距离。少将平日里不太遵循这个,那是因为他的军衔很高,能够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一些必要的雌雄间礼仪。
伯特一边要保持距离,一边还得提防着艾文刨根问底。
艾文起先不明所以,伯特往左,他也往左;伯特再往左,他也再往左;最后伯特差点一脚踩进花坛里,艾文终于明白过来,默默地往右,终于留出了一段安全距离。
似乎为此感到困窘,艾文试图另外找个话题:
“我听说,机械心已经被成功取出来了。”
“是的。”
“它的一切功能正常吗?”艾文问,“啊,我好像在问每一只我见到的虫同样的问题。”
伯特回答:“它是正常的,请您务必放心。”
然后艾文又不说话了。
这回决定说点什么的虫变成了心事重重的伯特。
“我感到万分抱歉。”他开口,“虽然我已经领受了惩罚,但我还要单独和您道歉。我不该撺掇您去如此危险的地方,就算您仍然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仍然罪该万死。”
艾文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当初是我自己想去的。”
话是这么说,但当伯特一口咬定自己罪该万死的时候,艾文也不再坚持。伯特和雄虫对话时只看对方的鼻子,艾文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问:
“为什么你讲话的时候不看我的眼睛?”
伯特解释,“因为我不应该那样做。”
“为什么?”艾文皱眉,“因为雄虫保护法吗?”
“什么雄虫保护法?”
“少将面对我时做的一切事情都来源于雄虫保护法。”艾文干脆不把脸对着他,改为踢地上的小石子。这同时让两只虫松了一口气。“但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里面没什么。”伯特肯定地说。
艾文不满:“你们所有虫都这么说!”
“那大概说明里面真的没有什么。”
艾文停住了。
“前面就是研究室。”他用一种和他的气质很不相符的、悲哀的语气说,“伯特,你到了。”
“是的。”伯特对他点头致意,“再见,希望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再见。”艾文也说,“不过,其实,我很快应该也会离开了。”
艾文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对他来讲,“离开”只是普通的“离开”。然而听在伯特耳中,却变成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他自己其实并没有见过几面少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虫,但这件事仍然令他感到茫然无助。想想看,优秀如少将那样的虫并非是战死在公证悲壮的战斗力,而是因为如此……“不血腥”的理由去送死。既然如此,他们这样多年的努力、认真地遵守规则,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伯特决定自己是应该恨什么虫的。但他没法恨艾文,也没法恨自己十几年前在主星军校的老师,也想不到什么别的虫去怪罪。
他只是对雄虫说:“您要离开了。不过主星非常繁华,您会喜欢的。”
艾文笑了笑:“我会喜欢的。”
他坚持站在原地目送伯特离开,后者每走两步都要对他回头点头致意,等走回到建筑里,脖子大概都已经酸了。
艾文低下头,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鞋尖。
然后他想,等到自己回到主星,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虫兴致勃勃地撺掇他吃奇怪糊糊,也不会再有虫让他参加什么掰手腕比赛了。
第20章
艾文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星火技术和他的身体相融合,也提高了他的自愈性,因此几天就能够重新行动自如,但他仍然很少离开自己的宿舍。
艾文再也没有试图去找过其他在前几日中几乎和他建起一点友谊的虫。他顶多是跑到少将办公的地方去,也不要求进去,只是在外面坐着。知道内情的虫都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他,没有虫忍心再把他请出去,也不忍心让半个伤员坐在走廊中,所以艾文最后总是会如愿以偿。
艾文不想单独待在宿舍里。
而比起去找其他一定会像伯特对待他一样态度大变的虫,他还是更愿意和瑞安待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瑞安的冷遇,而在他受伤之后,瑞安明显对他也柔和多了。艾文没有妨碍瑞安的打算,于是他往往一进入瑞安的私虫公务室,就坐在沙发里面打盹。
有时候他醒来的时候瑞安还在,有时候不在。今天他睁眼的时候瑞安站在他面前,半俯下身,不知道想在艾文脸上找到什么。
艾文立刻坐直了。
“没什么。”瑞安也被吓了一跳,“我就是看看您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艾文实话实说,“还做了梦。”
一般虫说出自己“做了梦”的时候,往往在暗示对方追问一下。瑞安这回领悟到了,停顿片刻后问:
“那您梦到了什么?”
“一些小时候的事。”艾文说,“在托比亚斯星。我梦见所有虫都在军营里面,军营里也有一座垃圾山,然后陶德……就是当初跟我一起到码头来的大个子,是机械处的一个什么小队长。我们爬到垃圾山上面,空中飞来了一些气角蝠,他们就一个个坐着气角蝠飞走了。”
“全都飞走了?”
“嗯。”
瑞安安抚性地把一只手放在艾文肩上。
“没有虫是能够乘坐气角蝠的。”他说,“变异种另说,但普通气角蝠无法承载一只成年虫的体重。再说,没有气角蝠能够被虫族驯服。它们是天生的野兽。”
“我知道。”艾文说。瑞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隔着衣服发烫,“所以才说是梦啊。”
瑞安又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
“您在想什么?”他问。
艾文向后仰,把后脑靠在小沙发顶端的软边上。
这样的谈话氛围虽然普通,但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艾文说:“我在想,为什么霍登要骗我。”
关于霍登隐瞒的事情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于是瑞安说:“是吗。”
“我以前一直以为,雄虫和雌虫,只是性别分工上有区别,我不知道后面有那么多的东西。” 艾文的表情非常苦恼,“是因为在托比亚斯星的必须是雌虫,霍登才不告诉我吗?但我迟早会知道呀。”
瑞安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觉得他很坏。”艾文继续,“他什么都不告诉我,然后把我扔在一颗陌生星球上,毫无防备地面对这些事情。你觉得呢?”
瑞安说:“我昨天看了您的体检,应当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我听说他们还没有开始安装机械心。”
“是的。机甲阿尔法太久没有投入使用,他们在进行最后的检查和维修,以及核对端口是否能够正确接入。您想念您的雌父吗?”
艾文没有对他生硬的话题转折进行任何评价。
他看了瑞安一会儿,忧郁地说:“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见到他。”
如果霍登想,他可以随时联系到艾文,但这话瑞安没有讲出来。他平白认为它会让艾文伤心。
与此同时,艾文也自圆其说:“说不定他会突然出现。你知道吧,有时候他会那样,就神出鬼没的。”
瑞安松了一口气,“说不定呢。”
“我觉得去主星也挺好的。”艾文开始玩自己的手指,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住那些机械零件不挪到不该去的地方,因为手套中的零件显然在光滑的外皮下蠕动,“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艾文说完就看着自己的手。
里面的零件动得太厉害,几乎要把手套撑破了。他干脆摘下一手手套,又摘下另一只,把它们搭在一旁。寂寞的机械臂立刻伸展开,像一条破破烂烂的河一样涌出来,垂在地上,盖住了他们从门口出去的必经之路。
艾文又想了想自己刚刚出口的话:开始新的生活。
他必须开始新的生活,因为他已经无法忍受回到托比亚斯星。一想象陶德和其他小伙伴对着他谦卑地叫“雄子”或“您”,艾文就感到非常悲伤,他宁愿让他们相信自己死在了塞尔维亚星。
这也让他产生一个感觉,即即使他回去托比亚斯星,他也再也无法回“家”了。
艾文看到那条手臂河轻微抖了抖。
然后他转过脸,发现瑞安也在凝视着它。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艾文决定问一问。
瑞安回过神来,“什么?”
“就是,”艾文组织语言,“你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不是你熟悉的世界了。你一直相信的事情全都被打乱,你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瑞安叹了口气,“艾文,所有虫都是这样的。”
“包括你吗?”
“包括我。”
“那你会怎么办?”
“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情。”瑞安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睛因为光影而显得非常暗,好像变成了深褐色。
艾文追问:“那什么是该做的事情?”
“所有虫都有属于他们的身份。”瑞安很耐心,“每个身份都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规则。”
艾文“哦”了一声。
“你的身份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
“是士兵。”
“你不是少将吗?”
“所有少将都曾经是士兵。本质上,至少塞尔维亚星的少将和士兵没有区别。”
“那我是什么?”
“您是雄虫。”
艾文把机械臂收回来了。他瞪着瑞安:“为什么我的身份是雄虫,你的就是士兵?照这个逻辑,你不应该是雌虫吗?”
“雌虫有太多种了。”
“而雄虫只有一种?”
瑞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斟酌如何回答“是”而不让艾文太过惊愕。
“我不明白。”艾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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