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管理大师 第24章

作者:一枝安 标签: 玄幻灵异

  “既然你我已无关,那么更无需关心我所在何地。毕竟,我死无葬身之地,才能更解你七千年来的心头之恨吧?”

  凛玉的身影似是微微顿了顿,然而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因此闻熹也没能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红玉石子从松开的掌心里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闻熹低着头看了半晌,只觉得心头一阵阵钝痛。

  当初从这里取出心头血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痛吧……那时候怀着希冀和幻想,疼也是甜的。

  天已入暮,愁云漠漠,熹微晨光,何处可闻。

  石门再度关上,凛玉走出囚室,身形微晃,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整了整衣衫,神色如常地推开正对着的另一扇门。

  门内有走廊,廊顶挂着壁灯,影影幢幢地投射下阴影,恍然令人觉得此路漫长无有尽头。

  但也只是觉得而已。

  凛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径直走到尽头,本是想推开左侧倒数第二间房门,却意外地看见了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微微打开的缝隙中,漏出里面的黯淡灯光。凛玉动作微微顿了一顿。

  这扇门,至少在他来到这里之后从未开过。凛玉知道是他们心下仍有防备,这扇门里必定藏着什么秘密。

  门内已经有人在等着他,熟悉的声音悠悠传出。

  “神君,来都来了,进来看看吧。”

  凛玉走进房间时,房间的主人正扶着眼镜,抬头对他微笑。

  房间内龙息的波动十分不稳,两类略有类似却并不相同的气息混杂碰撞,令桌面上一个白瓷花瓶迸出丝丝裂隙。凛玉皱了皱眉:“你该回去了。”

  陈微山体内有庚辰一半神魂,近日来有复苏之态,若是不想让这具身体完全被失去神智的庚辰控制,理应静养压制。

  “家父的神魂尚未养好,身为人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那人含笑着抬起头来,赫然是已经被全界通缉的陈微山。

  自太微山一架,原本的那副眼镜被闻熹一拳砸成了玻璃渣之后,眼镜的忠实爱好者陈微山在逃跑、布局、策反等百忙之中依然抽出时间配了一副复古样式的雕花金边眼镜,松松地搁在鼻梁上,薄薄的镜片后投射出笑意浅淡的目光。

  “是么,我还以为你迫不及待想要将那些神力据为己有才不舍得走。”凛玉毫不客气地出声讽刺。陈微山跟他一起笑起来:“神君还真是了解我,就不能把我想得高尚一些。”

  房间布局让人一目了然,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简洁明了中,却暗藏玄机。

  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逐渐显露出一扇门的形状,陈微山打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次带旁人来这里,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入目是一个玻璃罩一样的外壳,里面浮动着一团浅金色的魂魄,无形无态,令人难以想象这个魂魄曾经的主人是何人。

  “托那条蛟龙的龙息养护,老爷子近来意识恢复了一些,不说别的,想来是能认出神君的。父亲,这是凛玉神君,你曾经的好友,还记得吗?”后半句话是对玻璃罩里的龙魂说的,陈微山轻弹了弹外壳,龙魂的确已复苏不少,感知到外界的动态,不安分地翻涌了起来。

  “当年事出反常,地狱道家父中本就只有一半神魂,我自知晓实情起在东海深处搜寻数年,近些日子才寻出老爷子当年遗落在东海海底的一半残魂,竟还寄托在一个成精的海螺里,想来是料想自己打不过神君,给自己留的退路,如今倒也的确成了退路。”陈微山漫不经心地往玻璃壳里打进一道神力,斥道,“别吵,再吵不给你饭吃了。”

  听懂了“饭”的意思,那龙魂果然安静下来,不甘地蹦跳了几下,归于平静。

  做完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重新看向凛玉:“不过到底只是条小蛟龙,虽有龙族血脉,但终究不如应龙真龙尊贵纯粹,更别提东海西海里那些蛇一样的小龙了,不过就是些四脚长虫,叫他们一声龙都觉得侮辱了龙族。”陈微山一边感叹着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倒是神君家那位的新欢应龙极为出挑,能担得起‘龙’这一名字。”

  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龙魂波浪般涌动了几下,频频撞击着玻璃壳。

  自进到这间密室以来,凛玉始终神情淡漠,既没有踏入诡秘之地的讶异,也没有终于找到庚辰另一半神魂的惊喜。陈微山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神君不想说些什么?”

  “我以为,与人合作,当拿出点诚意。”

  陈微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神君想说什么?”

  “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杂乱残魂,也敢称是庚辰的一半神魂,你莫不是觉得我已经耳聋目盲到这种程度了?”凛玉语气淡淡,“我早已与你说过,我到沙巢来只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隐情,同时给你们暂时提供庇护,除此之外,天道,抑或是你们,做什么我都不关心。”

  陈微山缓缓道:“诚心么,若是神君有,我自然也双手奉上。”

  “在那之前,神君可否与我解释一下,闻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似乎有点虐?

第34章 毕竟我曾经爱过他

  似乎寂静了很久,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直到白瓷花瓶终于承受不住龙息暗中的威压,清清脆脆地碎裂开来。

  这时,凛玉开口了。

  “闻熹么。”他道,“自然是我带回来的。”

  凛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陈微山:“我与闻熹七千年伴侣,一个易容术而已,旁人认不出来,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已经发现了沙巢的踪迹,不带回来,莫非还能放任他离开?”

  陈微山一顿。

  他倒是没想到凛玉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他收拢起桌上的碎瓷片放在手心:“那神君可知道,我想让闻熹死?”

  “或者不是我,而是家父。魂魄融合在一起太久,我实在是受他影响,难以自控。”陈微山若有所思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但很奇怪,明明神君送家父下了地狱道,我却甚少感知到家父对于神君的恨意。”

  凛玉并不理会陈微山的言语挑衅:“闻熹若死在这里,沙巢也别想安生。他既然来了,又发现了端倪,为今之策,只能暂时关押,再做打算。”

  碎瓷片在手心中逐渐成型,陈微山一挑眉,便也不再掩饰:“那神君最初为何对沙狐说‘凡人而已’?”

  凛玉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何’?——因为我曾经爱过他。”

  “毕竟是曾经的爱人,如果可能,还是想放他一条生路。”

  最后一片碎瓷似乎稍稍歪了一些。陈微山不甚在意地吁了口气,把碎瓷片往外推了推。须臾,他抬头笑道:“神君的回答总是让我意外。如今为什么又改了?”

  报纸上赫然是闻熹跟应明烛的最新八卦。起源是某快递员在闻熹家里看见了龙族新秀应明烛,应明烛还帮闻熹签署了快递,外界纷纷猜测应明烛已登堂入室,住进了闻熹家中,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

  “可惜桃夭还是要有后爸了。”陈微山叹惋道,“神君就这么笃定这些事是真的?”

  “不止这些。”凛玉不再多言。

  陈微山凝视了凛玉很长时间。

  天地初开的第一把剑,所向披靡的先天剑神。曾在神魔第一场大战中斩下魔君首级,又以一己之力将龙族庚辰打入地狱道,不惜与神魔两道为敌保下世人眼中的怪物,并与其中一人结为道侣,就此度过七千年漫长婚姻。

  这样一个近乎传说的人物。

  陈微山不确定凛玉是否真心投靠,但许是庚辰魂魄影响,单是想想能与这样一个人物共处、交锋、势均力敌地博弈、揣摩心思地算计,便令他浑身血液都滚烫激荡起来。

  在陈微山思索的时候,凛玉也在静静看着他。

  陈微山与他手下那些受沙巢蛊惑、一心想要复兴上古荣光的神魔妖们不同。他只是单纯地想搅乱尘世间、想要打乱人间的秩序和规律,不图利益高低,不计手段优劣。也正因“不求”,这个人才显得更加可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当年的庚辰还要可怕。

  庚辰没有黑白的界限,做什么都只是图自己乐意,同时也自持尊贵身份,不会去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陈微山为了目的却不惜一切代价,别管事情有多小、影响多么微不足道,他也照样去做。这也是沙巢在短短百年内渗透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白瓷花瓶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连裂隙都不曾有一条。陈微山满意地扶了扶微微下滑的眼镜,斯文笑道:“既然神君这般坦诚了,那我也如实相告。”

  “实不相瞒,家父另一半神魂,正在三十三重天,极东莲海。”

  .

  地狱道非人折磨,三十三重天无边极乐。如此大的反差,竟发生在同一人身上。

  “神君想知道为什么吗?——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没弄明白。”陈微山道,“或许只有天道能告诉我原因。”

  凛玉对三十三重天并不陌生。

  那是与天道距离最近的无边极乐之地,有些神族终其一生亦无法踏足。

  “我身份所限,踏足不了三十三重天,这些只缘于我的感知。家父神魂,正散在那一片极东的莲海之中。”陈微山道,“那里似在庇护他。”

  凛玉神情微肃。

  相同的血脉,一半的神魂,彼此感知最是寻常。陈微山有求于自己,没必要在这上面欺瞒。

  单不说三十三重天和地狱道的天差地别,天道如何会容纳、庇护庚辰这样的极恶之人?何况还是在那片极东的莲海,无上圣洁之地。

  陈微山深深凝视着凛玉的双眸,忽而郑重地鞠躬,拱手行了古礼:“我想请神君赴一趟三十三重天,将家父的神魂带回此处。”

  ……其神情之沉重,言语之恭肃,如果不是知道陈微山的德行,凛玉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感动六界十大孝子了。

  .

  穆珩站在一片无人之地,深深吸了口气。

  啊,自由的味道。

  江明雪实在不是个东西,看他看得贼死,生怕自己偷摸儿地溜出去给他闯祸,他在特殊安全部里憋得都快发霉了。

  ——他莫不是担心自己完蛋后,就没办法对着自己追忆凤凰了吧。

  穆珩打了个寒战,再次给自己灌输了一遍“只做凤凰毛,不做真凤凰”的坚定的人生理念。他打死也不会让什么白月光替身之类的狗血情节发生的!

  按江明雪的猜测,闻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大约已经深入沙巢内部了,那突然出现的凛玉也是去当间谍的?

  恩爱夫妻为六界和平统一大业不惜假装离婚反目,各自打入敌人内部,待到铲除奸小后再功成身退,携手重返婚姻殿堂——穆珩一边脑补一边啧啧感叹,不愧是两口子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他还不知道他心目中的神仙爱情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闻熹此刻正半阖着眼漫思。

  他是能逃出去的,但他并不想动弹。

  .

  脑中依稀浮现出七千年前激烈的争执。

  “你被他们那样对待,为什么还要回去相助?是,稚子无辜,你若是顾念天君旧情,担心那个子兰,就把他带回听澜山,我把他当子侄看,一定护住他!”

  “不单是为此……苍生何辜。”

  “苍生何辜?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的小人!死还是活是他们自己选的!你助神族作战,你杀的那些魔族,他们就不是苍生了吗?”

  话到这里已经陷入了死局。

  凛玉就那么沉默而坚定地看着他:“闻熹,对不起。”

  他知道闻熹一直忘不了庚辰,更忘不了神族关键时刻的落井下石。

  可是他必须去。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

  闻熹后来回忆起当时的心情,竟是恐惧居多,而非对神族的怨恨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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