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18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这些新人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谁说了句“我们不给”,接着更多的声音响起来,在深谷中回荡。临近客栈的那些人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从小屋中走了出来,拿着菜刀的也有,拿着烧火棍的也有。

  王韵竹忽然动了,她从白树生身前拿起了烟岚,光芒一瞬间消失。接着她提着剑走到河妖面前。

  众人惊愕。

  河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就要接过那把剑,可谁知下一秒王韵竹将剑一斜,朝他的肋下三寸刺过去。

  剑没刺中河妖,倒不是因为河妖再度出力,而是那本两米多高的妖怪忽然退后一步,接着一阵青烟,走出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少年穿一身青色的长衫,笑脸盈盈,唯独身后一条尾巴能证明他并非是人。

  王韵竹回身看向白树生,小百户已经站了起来,呸呸两声往地上吐了片包着鸡血的麻叶。

  少年看着王韵竹,一拱手:“在下舟楫。”

  王韵竹给他回礼,但是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一个小妖怪身上。

  戎策摘了脑袋上的黑色头巾,咧嘴笑了笑。他方才和王韵竹对打的时候,不小心让她摸到了自己腰上那块佩玉。不过他没想到,只是见过一两面,王韵竹竟然记住了那块玉的形状。

  杨幼清从悬崖之上踩着侧壁的树枝跳下,将这些尚未平复心情的新人召到一处。他望着这些面孔,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说话,谁也不知这最终的测试结果如何。

  不过戎策望着师父的侧脸,还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伏灵司的牺牲率太高,而杨幼清一向心疼这些孩子。所以危难时刻能够团结一致、不离不弃的,才是他需要的。

  “你,还有你,”杨幼清指了指孔珧和刘菲菲,“京城伏灵司,明天早上来领腰牌。剩下的人,六道十六州暗桩,自己挑吧。”

  说罢,他一甩袖子边往外走,戎策紧追上去,问道:“不是,您别都扔到各处的暗桩去啊,分我几个,我最近都没人使唤了。”

  “你的下属投诉你的作风不好,自愿调走,与我何干?”

  “作风?我行得端坐得正。”

  “吃喝嫖赌你还剩下哪样没涉猎?”杨幼清站住了,回身想敲他脑袋,不过望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王韵竹,于是对戎策说,“你跟小白去村落继续查案,剩下的别管了。早去早回。”

  等戎策不情不愿走了,王韵竹才走近。杨幼清打量她一眼,问道:“你是觉得我做得太过,欺骗感情?”

  “恰恰相反,如果是我,我会做同样的事情,”王韵竹的回答让杨幼清有些感兴趣,示意她继续说,“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期待与您共事。”

  杨幼清思索片刻,说道:“大部分人觉得我枯燥古板。”

  “包括您的徒弟?”

  “阿策?不,他认为我是暴力狂,会有朝一日忍不住宰了他,”杨幼清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他的目光盯着远处的自家徒弟,“时至今日,我觉得他说的依然在理。”

  舟楫将一颗珍珠放到戎策手中,郑重其事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们蛟族修炼三千年才能化为龙,所以我准备去东海闭关百年,潜心修炼。”

  “你给我这个,”戎策掂量一下手中的小珍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就拿这个召唤你?”

  舟楫愣了一下,急忙摇头:“不不不,这是让你留着,一旦生活拮据拿去卖钱的。有事你就别找我了,我就是一个小妖怪,实在是经受不起,别找我了,咱们百年之后再见!”

  他说完一溜烟跑了,戎策笑了一声,告个别都这么急匆匆。舟楫的影子消失不见之后,天边飞来一只全身黑羽的猎鹰。

  戎策伸出手臂等待梭子落下,再从梭子的腿上取下一截竹筒,打开拿出张裕来从溯州给他传的信。梭子见任务完成,又因荒郊野外它的主场,兴奋地直叫,惹得几个后怕的新人以为又有新的妖怪。

  “别闹,自己玩去。”戎策一伸手放飞了梭子,专心看信。信上说,溯州也无与戎策同时生的孩子。既然并非是因为抢占身份而被混淆了命格,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深红色宫墙之内了。

  白树生带人将入口推开,接着过来喊思考入神的戎策:“走了,等什么呢?我还想着天黑前赶回去呢。”

第33章 太子

  太子叶煦州提前回京让叶斋措手不及,当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大哥已经自养心殿和父皇密谈完,而后又给他那些母亲请过安了。叶斋急得在王府里踱步,他大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自小觉得他和老三是一样的废物。不,叶煦州觉得他比那瘫在床上的三弟更没救。

  有一谋士从屋外匆匆忙忙跑进来,简单行礼之后说道:“太子,太子没提及霖州大坝,但是说,他要亲自南巡,安抚江岸难民!”

  因为邱江的水患,沿江的村落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时常有大批的难民背井离乡寻求一个新的住处。而叶斋在霖州和岳州都安排了难民营,前十天管吃管住,让当地官员看到一幅欣欣向荣的好样貌。

  但是第十日之后,随着新的难民涌入,之前的那些便会被叫走,说有一份工作可以养家糊口。这时吃人嘴软的难民便会答应下来,但实际上,等待他们的是浩荡的治水工程。

  如果只是辛苦工作,叶斋也不必为此担心,但是他心里清楚,手下人对待这些劳动力是如何刻薄。而且账面上给他们的劳金,大多是都进了叶斋和那些官员、土豪的口袋里。

  叶斋气到郁结,抓住谋士的领子:“去,让水坝那边给我缓下来,如果有异动,如果有一点不对劲的苗头,你知道怎么做。赶尽杀绝在所不惜,懂吗?”

  谋士哆嗦着点头,叶斋看他毫无底气的样子,眉毛一挑,谋士便加大了点头的幅度,差点将翠玉的发冠甩出去。

  叶煦州给皇后请安之后,便朝着西边的后宫走去,那些嫔妃名义上也是他的母亲,许久不曾回家,问个好是应当的。他身后跟着唯一的同母弟弟,五皇子叶卯。年轻的小将军意气风发,常年在塞外,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属于京城的华贵气息。

  即将要离开皇后的淮静宫时,叶煦州停下脚步,望向淮静宫高墙内的一个小偏屋。屋子露出一角房梁,红漆都掉了些许,无人添补。

  “大哥,”叶卯唤他,“是不是三哥病又重了?”他今年二十岁,记忆里仅仅在幼时节日的时候才见过三皇子。有人跟他说这克人克己的病秧子早就归西,但他大哥说,不可诽谤兄长。

  叶煦州缓缓道:“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也应当有他此生的追求,即便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在历史上留下一笔。或轻或重,至少证明活过一回。”

  “小弟愚钝,不甚明白。”

  叶煦州笑着拍他肩膀:“命并非是天生注定,切莫碌碌无为一生。等死的人和作恶的人,被人看扁,被人唾弃,是活该。”叶煦州对他的父皇言听计从,但是唯有一点和叶南坤大相径庭,他不信命。

  叶南坤一向看重钦天监,让道士给皇子命名,祭祀、庆典都需要钦天监先算一卦。然而叶煦州自当上太子就没进过那修在皇城中的道观,如果他掌了权,怕这机构就要即刻退出历史舞台。

  所以钦天监在暗地里,撑着霖王叶斋。这也是叶斋敢于向储君之位发起挑战的原因之一。

  城郊的案子不过是恶霸强占地皮被村民群殴致死,死后化作恶鬼寻仇,在村口的井里落毒。戎策让梭子带信给张太医问毒的解药,一到天黑就将恶鬼抓了,让黑白无常带走。折腾完已经是凌晨,白树生饿得前胸贴后背,直说这次出来不值当。戎策踹他一下:“走了,回伏灵司洗衣服。他大爷的,弄这么脏,杨幼清又得骂我。”

  “他是又当师父又当娘啊。诶嘿,你还真没娘,”白树生忽然不笑了,“我也没有。”

  戎策的确只有义父没有义母。据说孟兆宁的妻子很早病逝,他的心也随着青梅竹马的结发妻一同葬在了二十五年前的秋天。这也是为何独身一人的他收养戎策和戎冬的时候,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这也是为何戎策一个养子能够被称为孟家的少爷。

  他们在村口上马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戎策摸向背后的血刺,看清了来人同样是一袭黑衣才收回手来——护方司。

  一马当先的是系着暗红色腰带的千户,虽然同样是身着纹着镇墓兽暗纹的黑衣,腰上的玄铁令牌镶嵌的白玉上却没有天然的镇邪祟符。他下了马,身后有举着火把的人照亮了他的容貌。

  戎策心里想,护方司什么时候有这样一脸正气的人了。不过他还没说话,一脸正气开口了:“东护方司周子敬。你就是戎策?”

  “认识我?”

  “有人捡到了你那只鹰给张院使的传信,”周子敬这话等于承认了护方司监视太医院院使,但是他毫无隐瞒,坦坦荡荡,“此地有人在水源落毒,毒性极强,可否属实?”

  白树生小声嘟囔了一句,戎策听不真切,但能看出来他看不惯这些真正拿着尚方宝剑的佐陵卫。

  伏灵司因为特殊的职能有免死金牌,因而在佐陵卫的监视范围之外,但是太医院并不是。为了让张云宝明天能够顺利走进太医院,戎策必须实话实说:“属实。”

  “封村。”周子敬下令,他身后的兵马立刻动作起来。

  白树生警觉,问:“你们打算做什么?”

  周子敬看向他,扫过他手中的剑:“放心,护方司秉公执法。若控制得住,村民暂时迁到难民营,如若……此事与你们无关。”如果治不好,水源又被污染,那这个村子可就真要变成空无一人的鬼城了。

  戎策不知白树生究竟存了什么心思,赶忙拉了一把他:“走了,回去复命,别打扰周兄弟。”

  等到他们再听不见身后的琐碎声响,白树生才说:“狗腿,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戎策哪去了,你把他吃了是不是?这么怕惹事。”

  戎策扬手一鞭子抽在他身下的黑马大腿:“我师父教得好。什么什么独善其身,兼什么天下,懂不懂?”白树生不吭声了,他还真不知道是煎还是炸,毕竟他没上过学,认字也不多。

  第二天一早杨幼清打开卧房的门,戎策正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睡得正香。难为他一米八多的个子能蜷缩成一团,还能睡着。杨幼清推推他:“怎么睡在这?”

  “啊?”戎策醒得快,揉揉眼睛就缓过来,一边起身一边打个哈欠,“老师,看天还没亮想等一会,没想着睡着了。城郊的案子办妥了,我跟您汇报完了就去写卷宗,保证写得漂漂亮亮。”

  杨幼清点头,看见他身上脏兮兮的又忍不住皱眉:“让李承写吧,你交上来的那些一半都是他写的。”戎策不好意思眨眨眼,不过他堂堂千户,让手下人帮忙也没有不妥。

  “愣着干什么?”杨幼清见他没动,抄起身边一把扇子就要敲他,“洗衣服去!今天新人来了,你带他们登记,熟悉环境,然后去后山练刀。槐荫戴家的双刀一向厉害,我给你要来一套基本的刀法,你试试。”

  戎策本想说,自己五品千户带新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但是一听师父竟然为他求来一套刀法,忽然一阵感动。

  杨幼清是什么人,不涉官场,没有朋友。他想从戴家要刀谱,不仅要放下面子放下身段,还说不定屡次碰壁。只因为戎策得了一把血凌,杨幼清就为他破了例。

  “老师……”

  “叫魂呢?”杨幼清的扇子终究还是打过来了,戎策哎哟一声捂住肩膀。

  妈的,一点都不感动了。

  南绎都城名为金渊。

  金渊城内除却皇城,最大的宅院便是燕王府。其中不仅有山水园林,还有一座九层楼高的藏书阁。北朔伏灵司后山的藏书阁同样是九层,它本就应该属于前朝的国公,也就是燕王的祖先。

  因而燕王府也建造了一栋一模一样的藏书阁,以作纪念。

  南绎十一王爷曾皓,现在就站在藏书阁的顶楼,看向天窗外面飘忽的云彩。他身边走来一个年纪轻轻但是极其沉稳的男人,或者说少年。他来到曾皓身边,问道:“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

  少年没说话,脸上带了一丝善解人意的微笑。曾皓摇摇头:“我这是忧虑。父皇忌惮我招安的五万海盗,再加上南海两营曾随我一同作战的十万兵马。”

  “王爷无心向王位,明说也无用吗?”

  “罢了,”曾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想一想,说不定北朔之行,能让我认识命中注定的姑娘呢?权当散心。我本就是个闲散王爷,若不是当年三哥、五哥抓人去前线当炮灰,我也不至于披挂上阵。”

  “王爷这样想自然是最好,”少年脸上依旧带笑,“京城有一家新的菜馆,做鱼鲜做得极好。松鼠鳜鱼酸甜可口,王爷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曾皓欣然点头,忽然一顿:“为何总唤我王爷?”

  “总不能叫主子,我又不是太监。”

  太子南巡要伏灵司开路?二皇子要求拖延时间?做人好难。

第34章 师父

  白树生将一根铁丝捅进锁眼里,屏气凝神仔细听着里面细碎的响动。咔哒一声,沉重的布满铁锈的铁锁开了,他笑着将锁解下来,推开黑色的吱吱呀呀的木门。

  戎策看了一眼阴森森的小屋,再看了一眼将铁丝收回袖中的白树生,问道:“撬门你都会?话说回来,前几日我见你从树精身上偷果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同样娴熟得很。”

  “小时候靠这个营生,”白树生踏进许久不曾住人也不曾打扫的屋中,被灰尘呛得咳嗽一声,“我十岁之前,跟一帮孩子一起,在黑秃子手底下当小偷。爬房梁的叫开天窗,凿墙洞的叫开桃源,撬锁的叫吃恰子。最开始我就做吃恰子,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双招子特别适合椎埋,就是盗墓。”

  戎策皱眉,若不是他认识白树生许久,是断然看不出这人童年是这样悲惨的。不过白树生自己并不将这段往事称为惨,因为他在挖坟的时候,遇到了前一任伏灵司监察廖向生。

  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白树生在一棵树下面,跟墓主人的游魂讨价还价,只要墓主人说宝贝藏在哪,白树生就给他找个漂亮的纸人结阴婚。

  廖向生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孩子有阴阳眼。

  彼时戎策还没有参军,在帝泽书院读书,时常因为一双能见鬼的眼睛被叫到伏灵司帮忙。后来,孟兆宁因为怕耽误孩子学习,命令凡是伏灵司的人不许进孟家门。廖向生愁眉不展之际,捡到了白树生。

  对于白树生来说,廖向生给了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初见师父的时候白树生还没有名字,他长得白白净净,旁人喊他小白,他也喊自己小白。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手中那把自出生就跟着自己,丢了也能找回来的剑,名叫烟岚。

  廖向生给他取名白树生,因为他在这棵树下获得了重生。

  “小白,”戎策忽然喊他,“你会开锁,但是为何当初在江边客栈,你要翻窗入户?”

  白树生眨眨眼,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随即摆手:“这事我都不记得,问我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