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异闻录 第79章

作者:楚山晓 标签: 宫廷侯爵 HE 前世今生 玄幻灵异

  尉迟九死后,曾皓夜不能寐,他恨透了尉迟家的愚昧,他恨透了横亘在南绎和北朔之间的隔阂。他更恨的是自己,若是他能号令天下,还怕一个无知残忍的父亲,还怕无法和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在那一刻,他抛下所有的教养,开始复仇。也就是那时候,相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成就霸业,相由便能占据黄泉,让阿九回到人间。

  老天爷给了曾皓一个绝佳的机会,便是北朔因内乱元气大伤。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的外敌侵犯,足够让他静心布局,迅速收网。

  首先,他派人抢走曾逊的粮草,再嫁祸给曾皖,挑起两方茅盾,并暗杀他们的亲兵,让误会加深,逐渐演变成战争。而他,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他以父母要挟父皇的嫔妃为他做假证,表面上答应会事后从牢中救她出来,但实则派人毒死她,堵住嘴。

  他在曾皖的药里下毒,让他病入膏肓。其余的王爷,曾皓也有办法一一对付。

  但这些都不够他走入朝堂。首先他需要的是老将的支持,于是他亲自去找了曾经一同抵挡海盗的同袍,顺利说服他们。其次,他需要得到明晞府和燕王,得不到便要除掉。

  所以他早一步派人去杀廷争,若是杀不死,他的刺客会杀掉任何一个出现的人嫁祸廷争,以使他和白树生分道扬镳。但是没想到,廷争是真的武功尽失,而且他和伏灵司竟然找到了董锋。曾皓将计就计,让他们误以为是血侍杀人,先一步把这个皇庭暗卫除掉。

  接着,为了让廷争对付血侍的决心更加坚决,也是为了扫清老燕王这个障碍,他杀了燕王夫妇,并将地图交给唐纶。唐纶真的傻到以为是血侍任务,前往扶桑替他找到蛇头。

  白树生和廷争登陆扶桑之后,曾皓尾随除掉侍卫,让白树生杀死血侍最后的主心骨。接着曾皓出现迎接他们回家,并在船上夺走蛇头,将这兄弟二人拿下。他本应该杀了廷争和白树生,造一个互殴而死,血侍和明晞府两败俱伤的假象,但是他下不了手。

  曾皖也好,曾逊也好,谁都不曾当他是朋友、兄弟,反而是获得权力的工具。只有廷争,会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予安慰,喜悦的时候聆听鼓掌,一颦一笑都是真心。刀握在手上,曾皓心软了。

  短短三个月,他终于成为京城最得势的王爷,文武百官多数以他马首是瞻。过了年,只要略加逼迫,比如让太医说重陛下的病情,这老家伙肯定会册封太子,而他将会是唯一人选。

  无需他做手脚,老皇帝就已经下不了床,他只等一个太子监国的圣旨,便可号令南绎所有兵马。等待的时间里,他还有一项相由托付的任务。

第138章 北方

  杨幼清孤身一人去了森州找孟兆宁,与他和丰夏一同过了春节。大年初一有不少亲朋探望,沈景文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只刚刚开化的小狐狸精供他们打发时间,久沁亲自到访还带了霄山的佳酿,杨幼清喝了一杯便醉了。

  甚至叶斋都托人带了礼物,但是戎策依旧没能赶回来。

  北境的战事陷入僵局,十二部落的草原骑兵不需要过春节,没有思乡之痛,心态上就压过北朔一大截,但好在他们的武器落后。叶卯音讯全无,只找到残缺的盔甲和兵刃,最后,叶煦州为他立了衣冠冢。

  就是这场静默无声的葬礼激起了战士们的斗志,他们选择三座城镇,在同一时间发动进攻,借助火铳和炮车一举攻破城门,收复失地。戎策本想再来一次阴兵借道,但是黑无常不肯妥协,他只能将周围山林里有些修为的妖怪都找来,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合作。

  杨幼清收到信,看到戎策将伏灵司后山一半的珍贵药材都许给那些小妖怪之后,气得又喝了一杯久沁带来的酒。

  直到元宵节,一切都很顺利,十二部落已经退回大山以北。戎策训练出一些能够画符、用符的特殊士兵,到周围的村落里给农户们画镇宅符,顺便继续收编深山老林里,那些想要讨人类好处的小妖怪,以便不时之需。

  等他回到军营,张禄涛已经在营帐门口等着了:“殿下,太子从早上就在找你,说是寻了一根极佳的山参,帮你入药补身体。”

  “诶,我忙忘了嘛。”戎策走过去,搂住张禄涛的脖子故作亲昵晃了晃。这人和他哥骨子里是一样的,只不过为国为家征战沙场的重担压住了少年人,显得老成。“我现在去找大哥。”

  “今天可是正月十五。太子殿下说,既然你爱玩,就干脆别要这么好的东西了。”

  戎策撇撇嘴,心里清楚,太子哥哥不过是说气话,虽然他人严肃又古板,但是打心底里还是疼爱弟弟的,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和叶南坤一个脾气。“我先去吃饭,你替我美言几句啊,回京城我带你去十二条街。”

  张禄涛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去那种地方,戎策敲敲他胸口,转身奔向渐熄的炊烟,再不跑快点儿可就赶不上热乎饭了。顺便让厨子做碗肉丝面,他拿去孝敬孝敬太子哥哥,换了山参留着给师父。

  也是元宵节,厨子杀了两头猪,还特地留了一碗五花肉给这位和太子关系密切的佐陵卫。戎策大快朵颐之际,忽然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好似是一群人追着一个黑影奔去。

  不对劲,这人的步法——南绎血侍!戎策放下碗,拔出后背的黑刀一个健步冲过去,跳入人群中。那血侍被戎策一刀砍掉了半边胳膊,大腿也被双眼通红的张禄涛刺中。

  “你是——”戎策还没说完,就见那人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然后摔在地上。他上前掐住血侍的下巴,这人竟然咬舌自尽了。他为什么死的时候在笑……戎策望向张禄涛:“你哭什么。”

  张禄涛没说话,止不住流泪。戎策提高了音调,几乎是怒吼:“你哭什么!”

  “太子……太子……”

  戎策将血刺收回刀鞘,冲到太子的营帐。叶煦州好似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披着披风,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折。“哥哥,”戎策看到了叶煦州脖子上的三枚红点,那是唐纶用过的暗器,“太子哥哥……”

  没有回应,周围的兵士都是默然,戎策疯了一般抓住其中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刺客突然闯进来,我们谁都没反应过来。”说话的副将已经年近半百,声音沙哑。他已然知晓戎策便是岳王,也只能道一句:“节哀顺变……”

  戎策慢慢松开他的领子,似乎是被什么抽走了力气,摔坐在地上,猛烈咳嗽。相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哀伤,想要和宿主对抗。戎策慢慢挪到了叶煦州身边,为什么他在乎、他挚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天煞孤星,戎策心想,我真的是他妈该死的天煞孤星。

  如果他没有跟过来,是不是太子哥哥不会死?戎策想到了小时候,他贪玩,叶煦州拿着藤条去御花园捉他。他挨过一次打,之后一年都没有逃过课,可是现在,他怎么不记得,不记得今天是元宵节,应该留在军营和哥哥一起过的。“哥哥,”戎策握住叶煦州的手,“我不会贪玩了……再也不会了……”

  戎策不知道血刺为何还有残余势力未被除尽,为何能来到北朔边境的军营,对他的太子哥哥下手——是为了曾逊报仇,还是他们找到了新的主子?

  正月十九,班师回京。

  正月二十,叶南坤承受不住接连的丧子之痛病倒。

  正月二十七,戎策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去南绎追杀血侍残党,忽然接到一封圣旨。

  他没想过要走这条路,哪怕见到人间最凄凉的景色都没想过。可他必须走。

第139章 陛下

  叶南坤病来如山倒,这一晚先是召见三名曾全心全意辅佐太子的大臣,接着下令让戎策明日进宫。邹公公问为何,叶南坤沉思片刻,说了“驱邪”二字。邹公公在他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伴君如伴虎依然活到今日,凭的就是眼力价。叶南坤说什么便是什么,邹公公带着圣旨离开宫城。

  但是当晚,有人闯入了养心殿,没有惊动任何的御林军,只是走路的时候,细微的声音一轻一重。他来到榻前,不等叶南坤喊出“护驾”两字,一把银色的户撒刀就横在了颈前。

  杨幼清算好了时机,他知道这时候养心殿的寝室不会有其他人,只要不叫喊,外面等候的宦官和太医绝对察觉不到有人潜入。叶南坤防备心重,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着急为北朔留后路,此等关键时刻断然不会让旁人靠近,这才使杨幼清有机可乘。

  但是杨幼清根本不管桌子上摆着的宣纸上写了什么,无论是发配老臣还是提拔新人,都与他无关。

  “你是,伏灵司的监察?”叶南坤在一年前皇宫失火的时候偶然见过一面,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认识他腰上别着的腰牌,“朕想起来了,伏灵司的监察是轩儿的师父。你今日闯入朕的寝宫,知不知是死罪?”

  杨幼清不置可否,冷冷说道:“陛下当真不记得我了。”

  “你是?”叶南坤眯起眼睛。

  “二十一年前,耀贤王府为何灭门!”杨幼清压低了声音,但是气势不减,“好一个贪污渎职,实则株连五族!佐陵卫的卷宗里写得清清楚楚,派出数十人暗中残害我族亲朋,试问陛下贪污多少银子,能让你狠心杀害襁褓中的孩童。”

  叶南坤恍然,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向他:“你是,曾长兴!是孟兆宁骗了朕!他好大的胆子,你也好大的胆子!”

  “还有宥王,他们二人拼死才护住我们曾家最后的血脉,而你却因一封宥王写给我父亲的加密信,而不顾手足之情,将他赶尽杀绝。”杨幼清冷笑一声,露出副可怜他的神色。

  叶南坤忽然起身夺刀,但是杨幼清一个闪身便躲开,回身再度将苍锋对准龙床上的皇帝。只是他这一个动作,让胸前挂着的玉佩甩出衣袍外面。

  “你,轩儿为何把这个给了你!”

  杨幼清淡然地将玉佩放回去,说道:“我是他师父。”

  “他既然如此尊重你,你若杀了朕,轩儿会如何作想?”

  “陛下的时日也不多,无需我动手,且我从未有杀人偿命这样荒唐的想法。我来,不过是趁您还在世,为耀贤王府讨一个公道,”杨幼清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还请陛下写一道罪己诏。”

  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蛮横无理,叶南坤眼前一阵阵白光,头晕目眩只能看到那张明晃晃的白纸,病痛袭来手脚绵软无力,根本无从反抗。他晃了晃神,说道:“我,我有一个条件……”

  叶南坤在杨幼清离开后的凌晨三时驾崩,因气血攻心,无力回天。霎时间风云骤变,皇城里的文武百官或真情实感掩面痛哭,或虚情假意地鬼哭狼嚎,京城百姓收起了笑容,乐师舞女收起了琵琶古琴。

  杨幼清没有想到,那一天晚上,压在那些奏折下面的,是尚未写好的传位诏书。

  他更没有想到,叶南坤最后竟然选了阿策。

  太子暴毙,叶斋劣迹斑斑,叶宇下狱,叶卯失踪,叶柏啸来路不正。的确,戎策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杨幼清做过无数种假设,例如叶斋虽说没有民心,但是有手段,继承了叶南坤的圆滑性格;再比如叶煦州的儿子,虽然只有七岁,但是留下皇后、老臣摄政辅佐,未尝不可;实在不行,他还有女儿,叶亭的眼界和谋略比得上任何一位皇子,而北朔没有任何规定传位只可传男丁。

  为何非要是一个自小被人说天煞孤星,有着阴阳眼,读书不用功,且从来没有走入过朝堂的怪胎,坐上龙椅。

  杨幼清还没有所动作,御林军已经将戎策半请半拽到了皇宫。

  接下来两天,杨幼清没有见到阿策,只是李承偶尔帮忙传口信,说让他师父安心。而戎策,除了被逼学习礼仪和处理公文的流程,一直在要求同一件事情“召见伏灵司监察”。

  而他父皇留下的那些所谓忠臣,也只有一个态度,拒绝。他们说,陛下必须要和之前二十年的生活划清界限,世人不能知道如今的新皇曾经有过斩妖除魔的经历——叶南坤生前撒过的慌,必须要戎策来圆。

  但是杨幼清能闯入皇宫一次,便能闯入第二次。

  他在撤掉了所有华丽装潢的养心殿找到了戎策,穿了一身龙纹黑袍的小孩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他两日后要在祭坛上以这个国家君主的身份,背出这份晦涩的文字。也许是背书太久困了,直到杨幼清走近,戎策才发现他,立马跳起来扑过去。

  他们已经数月未曾见面,谁知再见世界已天翻地覆。

  杨幼清被撞了个满怀,不得不后撤几步才搂住他,问道:“这几天还好吗?”

  戎策那一瞬间的激动已然散去,无数的烦恼忧虑再度袭来,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搂紧了杨幼清的肩膀,将下巴垫在师父肩膀上,低声道:“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

  “那我带你走。”

  戎策被他笃定的语气吓到了,抬头眨眨眼,问道:“您说真的?”不过未等杨幼清回答,他又说:“可是我不能将北朔的江山拱手让人。无论是亭亭,柏啸还是秉川接手,都会有外戚横插一脚,甚至夺权。”

  “叶斋呢?”

  “他就是个混蛋,不行不行。”戎策说得轻松,但其实他考量了许久,也理解为何叶南坤会在最后,将北朔的皇位交给他,只是叶南坤没算到戎策身体那只蠢蠢欲动的古兽,即将突破伏灵咒枷。

  叶斋本掌握了佐陵卫和禁军,甚至朝堂上一半的大臣都依附于他——但他的心在利不在益。叶斋虽然没有成为天子,他的影响力还在,极有可能随时出手杀了戎策,所以这几日,戎策一直小心翼翼没有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叶斋好手段,派人查阅礼法,逼迫侍奉先皇的御林军多数解甲归田,然后再用厚重的酬劳收编他们入禁军。戎策手里只有不到百名御林军,但好在他们都是忠心耿耿。

  杨幼清自然不会真的带走他——叶南坤临死前与他谈妥的条件,便是让他全心全意助阿策稳固江山,无论用何种方法。叶南坤不认识杨幼清,亦不知道他的品性如何,是否会信守承诺,但是年老的帝王见到那枚带着体温的玉佩,便下定了主意。

  “老师,等我几年,我要给小六铺好路。”

  “他若是和你一样,不愿被束缚于高墙之中呢?”

  “我觉得吧,秉川这孩子资质还行,”戎策说完也忍不住笑了,“老师,您说过,属于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太子哥哥在我面前走的,父皇也是,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杨幼清捧着他的脸,吻在他额头上:“血侍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伏灵司去查。照顾好你自己,听见了没?”

  “知道了老师,我学东西快。”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策,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里不是伏灵司,不是军营,也许你位高权重看不见那些纷争,但是在私底下,一个婢女可能因为端错茶水而被掌掴致死,一个忠臣因为直言纳谏而被秘密刺杀,成为护城河里的无名尸。”

  戎策低下头,说道:“我小时候在宫里长大的,怎么不知道。”

  杨幼清道:“你要做天子,就成为最强硬的天子,谁也不能左右你的想法,谁也不能干涉你的决断。杀伐果断,但也要坚持初心,不可因为一己私利而残害无辜之人。”

  “我是那种人吗!”戎策嘟囔一声。

  “人会变的,曾经的知己也许会在背后捅刀,杀人满门,株连五族,”杨幼清看戎策皱眉便主动转移话题,牵起他的手,“阿策,答应我,做一个明君。”

  戎策忽然抬头望向他的眼睛,说道:“不如,您做我的太师。”

  随即他被杨幼清敲了脑壳。

第140章 朝堂

  登基大典在先皇病逝五日后举行,文武百官三叩九拜,身穿黄色衮服的年轻帝王走上泰明殿,随后颁布先皇诏书,新君继位。

  礼部之前给出了三个年号,分别是麟嘉,明佑,以及成耀。戎策选择了最后一个,他却不说原因——杨幼清表现的足够明显,戎策不是看不见、听不见的傻子,他能猜出当年孟兆宁是从什么地方抱走的这个孩子。

  隆安三十二年,即为成耀元年。

  戎策在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先皇的其余妃子出宫养老,婢女、太监也一律给予丰厚的安家费,仅仅留下足够打扫和传信的几人,以及行动不便的云妃和叶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