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识美人 第37章

　　如果想要进到监狱取材或者参加监狱内举办的座谈会之类的活动，那显然必须要有政府方面比较过硬的关系，有渠道达成良好的沟通对接，机会自然是难能可贵的，不过霍春雷提出让他参加的意思是……

　　他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色，问道：“霍导，您是不是觉得我韩春生这个角色哪里演得不对？”

　　霍春雷微微摇头：“你演得很好，但恰恰是因为你演得好，所以我对你有了更高的期望。”

　　见苗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未有一丝不耐，霍春雷笑了笑：“我最近注意到，你把韩春生在人前和人后的两种状态分得很开，但这两种状态其实可以结合得更紧密，因为人后的韩春生才是真正的韩春生。

　　其实这倒是小节，我之所以让你参加座谈会，是因为觉得你演的韩春生有邪气，却差了点属于凶案杀手的戾气。这不能怪你，你这个年龄的男演员，能演到这个水平已经是难能可贵，至于缺失的这点气质，我觉得跟你的人生经验有关系，正好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才想着让你有机会在现实生活中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些凶杀犯。你觉得怎么样？”

　　苗昱被他这么一点拨，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他总觉得自己演的韩春生差了点什么，在霍春雷的镜头里也观察过，总觉得那点灵光一闪而逝，抓不到感觉，今天霍春雷倒是一句话给他点出来了，那就是“凶戾”！

　　韩春生这个角色虽然意味着“恶”，但是他同时也具备凶恶暴戾的一面，恰恰和他本人少年般单薄荏弱的体型形成了反差，如果只有“邪”，这个人物的塑造方向就偏了。

　　霍春雷话虽不多，但指点的问题却十分准确。虽然参加监狱的座谈会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如果能对人物产生一些新的体会，增加经验的话，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何况导演亲自开口相邀？

　　苗昱迫不及待地道：“好！导演，我们哪天去？”

　　霍春雷见他两眼发亮，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去的小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监狱座谈会？”

　　苗昱点点头，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于是又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盒饭。

　　若不是早知道剧组的菜色是什么水平，还真以为他捧着一盒山珍海味呢……

　　叶净之的助理方嘉正挨着往桌上摆餐盒，见苗昱一心只盯着自己的盒饭，心里正暗暗称奇，见叶净之看了他一眼，立刻脊背一凉，给苗昱递了一双筷子过去。

　　叶净之面前的餐食是方嘉单独给他定的。实话说，虽然圈内都传叶净之性格极差，但作为颜竞一手带出来，跟了叶净之好几年的助理，方嘉知道圈内的这些传闻没一个字是真的。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可叶净之虽然性格冷淡，但在艺人里着实算是非常温和的。

　　不打骂助理，不对助理发火，不随便刁难人，平时出手大方，年终工作室福利一流……除了话太少，经常需要解读脸色判断需求以外，叶净之简直是个完美老板！

　　除了叶净之本人以外，他们真正的直属上司颜竞对他们的要求也并不高，拿方嘉自己来说，颜竞最时常在他面前耳提面命的就是一定必须要保证叶净之的健康状况，因此来到《追凶》剧组以后，见剧组的盒饭卖相惨淡，叶净之胃口不开，就立刻在附近找了家合适的餐厅订了几个月的餐。

　　《追凶》投资不算大，钱都花在刀刃上，道具置景都是一流，餐食这类的就属于三流水平，方嘉觉得自己一直不算是十分讲究口腹之欲的人，跟着吃了两天，仍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开拍到如今也有好些天，别说叶净之，剧组里只要稍微有点咖的演员都没有吃这剧组盒饭的，现在再看苗昱手里仍捧着剧组的盒饭，他心里就只有佩服了。

　　苗昱接了筷子，冲方嘉道了声谢，便站起来道：“那叶老师，我就先走了？”

　　方嘉简直要为苗昱这耿直的逻辑跪了，扫了一眼一旁敛目不语的叶净之，忙道：“苗小哥，我订的餐食是三个人的，一起吃吧？”

　　苗昱一脸懵逼地“啊？”了一声，

　　今天天气冷了，他刚拍完了戏，身上还穿着带着血迹的脏戏服，正饥肠辘辘。本来随便找了个凳子就准备吃饭，没想到刚端着盒饭坐下，方嘉就说叶净之有事找他，苗昱就顺手把盒饭揣了过来。

　　方嘉引他到了车边就接了个电话走开了，苗昱端着自己的盒饭钻进叶净之的房车，那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皮，装订古朴的《道德经》随手翻阅，配上精致冰冷的五官和一身宽松的白衣，看上去像是即将羽化登仙

　　苗昱不知为何心跳一阵加速，一时也顾不上是否打扰他，脱口叫道：“叶老师？”

　　叶净之合上书页，向他投来平静中带着点疑问的目光，苗昱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再看他白衣黑发，白皙的手指放在书页上，即便是放松的姿态，也显出一种山水画般的风流写意，顿时觉得自己和他手里的这盒盒饭简直和这场景格格不入，下意识地往背后退了一步。

　　叶净之的房车内部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华丽，苗昱却能看出来里面的一桌一椅乃至杯盘，都不是便宜物件，他穿着灰扑扑的脏戏服，还端着一碗剧组的盒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站。

　　叶净之瞧见他的动作，皱了皱眉，直起身子，指了指沙发对面示意：“坐。”

　　苗昱疯狂摆手：“不坐了不坐了叶老师，我这戏服滚了一上午了，特别脏。就站着跟您说吧，方哥说您有事找我？”

　　叶净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见他不动，眉心锁的愈深，坚持道：“坐下说。”

　　苗昱实在是推拒不了他，犹犹豫豫地落了座，他裤子上全是戏里沾上的血浆，一坐上去，那质地细腻的白色沙发上立刻染了层不太好看的红色出来，苗昱还企图拿纸巾擦一下，叶净之却毫不在意地道：“不用管它。上午的事，你和导演……谈过了吗？”

　　苗昱小小吃了一惊，叶净之上午分明在另一个组拍摄属于男主叶穹的场景，没想到消息却到得这么快。不过他是大咖，消息灵通也不奇怪，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上午的事说了一下。

　　说到角色的事，他越说越来精神，两眼放光地说了霍春雷给的意见，直到说完监狱座谈会的事情，他的肚子就“咕噜”一声响了起来，苗昱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能说了。

　　叶净之道：“监狱座谈会？”

　　苗昱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手里还捧着自己的午饭，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事说完了，应该是可以走了吧？

　　从之前就一直在往桌上放东西的方嘉递了双筷子给他，苗昱道了声谢，跟叶净之打了招呼就准备走，方嘉却拦住他道：“苗小哥，我订的餐食是三个人的，一起吃吧？”

　　苗昱：？？？

　　他看了一眼叶净之，叶净之点了点头，指了下沙发示意他坐，方嘉把他那盒早就冷掉的盒饭放到一边，重新搬了一套餐食过来，苗昱还没回过神，叶净之和方嘉都已经开始安静地吃饭了。

　　他们两人看起来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寂静的空气中，唯有苗昱头顶的一丝懵逼仍在风中摇曳，最后也跟着吃了起来，虽然饭菜极为可口，但是这谜之沉默的气氛里，苗昱还是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餐显然是早就订好的，所以叶净之到底是叫他来问今天的事情的，还是来叫他吃饭的？

　　作者有话要说：叶净之（无奈地）：所以你知道你前二十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了吗？

　　苗昱（耿直地）：可我要是找了女朋友，现在还怎么能找到你？

　　叶净之：……（日常被前·直男的直球ko）

　　日常写着写着进度条慢了，明天如果能更新争取让两个主角双双入狱！十二点前更文计划大家请大家往事不要再提了，我已经放弃了，作为一个社畜真是痛并快乐着……

第64章

　　苗昱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对着叶净之的脸还容易走神。

　　明明拍《风雨江山》的时候,对手戏比现在更多，他还能在和对方对戏的时候理直气壮地欣赏叶净之那天赐的相貌，偏偏到了《追凶》,拍对手戏的时候还能沉浸到戏里,咬着牙针锋相对；等出了戏就简直不能再看叶净之的脸，不然不仅一会儿思绪就会飞到九霄云外,还会莫名其妙有种惶惶然的心悸感。

　　……像之前那次在晚宴上悄悄凝视对方，和对方共享同一首宁静心曲的美妙片刻,自然也没再出现过。

　　苗昱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下意识地不愿意往深了想，可是心底的最深处,却似乎总有一种他从未尝试过的、甜蜜而危险的念想在试探。某天，在清空了思绪之后，把各种因素在脑海中一一列举了一下，他最终得出了结论。

　　——大概还是因为叶净之演了“警”，而他却是那个“匪”,所以对着对方总会出现一种那种难以抗拒的心虚吧？

　　这次穿着脏兮兮的戏服和叶净之一起吃饭，还弄脏了他价值不菲的纯白沙发,虽然是叶净之让坐的，苗昱也感到屁股下面的面料柔软的沙发像长了刺似的让他难受，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不知是不是巧合,苗昱的这份餐里倒几乎都是他喜欢的菜,可惜他没有欣赏的胃口。好不容易飞速扒拉完一顿饭，苗昱道了声谢,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叶净之的房车，还顺手捎走了那一盒被自己带来之后就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盒饭。

　　叶净之看着那个兔子一般从车上火速消失的背影，抿直了唇角。

　　方嘉从内间拎着一个篮子出来,篮子里的小黑猫两个粉嫩的爪子搭在边沿上，还悄悄探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绿色的大眼睛在房间里左顾右盼，看见叶净之后，它用娇嫩的嗓子软软地“咪”了一声。

　　“咦，苗小哥已经走了？”

　　叶净之不带情绪地应了一声，接过篮子把警长抱进怀里，轻轻摩挲它的小脑瓜。警长享受着主人的服务，舒服得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方嘉看叶净之低眉敛目地撸着猫，背脊上却悄悄升起一股凉意，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看了一眼对面沙发上那滩刺目的血浆红，轻声问：“叶哥，沙发上刚才染了颜色，我现在找人来清洗一下？”

　　叶净之摸着猫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睛，带着意味不明情绪的目光在对面的沙发上一闪而过，又移回怀里的小猫咪身上，沉默片刻，他道：“换了。”

　　方嘉连忙应下，立刻下车去打电话联系人换沙发，心里的弦却悄悄绷紧了

　　高危信号！

　　老板现在很不开心！

　　方嘉跟了叶净之有几年了，虽然波ss本人几年如一日的话少，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叶净之的情绪也能够有个大概的判断。

　　叶净之拒不接受采访或镜头前直接离场，引起媒体大规模负面新闻报道的事情，他也经历过几次，隐隐能意识到古怪，但是因为每次发生后颜竞都第一时间带叶净之离开，也就没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但是方嘉毕竟是专业的，跟着叶净之这几年下来，他也意识到了某个规律。

　　虽然一向少言寡语，但是除此之外，叶净之平时性格称得上温和，方嘉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堪称无欲无求。

　　但几乎每次叶净之这种“不回答问题”“不给面子”的事件发生之前，他的气压一定会很低——方嘉视之为“高危信号”。一旦出现这种信号，他就会绞尽脑汁避免让叶净之遇到可能会出事的情境。

　　颜竞很快意识到了他的敏锐，靠这个能耐，方嘉成为了叶净之身边收入最高的头号助理。

　　但是老板明明在苗昱来之前还很正常的，甚至让自己去订餐的时候，方嘉还觉得他好像心情不错？

　　思绪不知不觉就跑去了奇怪的方向，方嘉往苗昱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被方嘉惦记上了的苗昱本人倒没注意到什么。从叶净之那里仓皇逃窜以后，他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思绪，回想了一遍见到叶净之之后的自己的表现，发现没一件事是做对的。

　　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啪叽”一声拍得自己都疼了一下，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在叶净之面前的表现？

　　叶净之是影帝没错，可他又没想依靠叶净之得到什么，何况叶净之现在已经是他的朋友了，以他的性格，又不会对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计较什么，所以他到底又在懊恼什么呢？

　　心跳阵阵加速，背脊却一阵发寒，苗昱觉得自己触及到了一个他以前不明白的领域，也不敢往下想了。

　　本着胡思乱想都是因为太闲了的缘故，苗昱索性在下了戏以后匆匆赶回了酒店，就着霍春雷提的意见，把自己之前准备的角色小传推翻又重新写了一遍，细节加以细化，给韩春生这个人物捋出了一条完整清晰的变化线。

　　这一晚的挑灯夜战到天明直接导致他坐上霍春雷的车时脸色十分苍白，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霍春雷第一眼看到他，还以为他画了韩春生的黑化妆，诧异道：“小苗，咱们今天是去开座谈会的，又不是去做汇报演出，你怎么还带上妆了？”

　　苗昱本来正要上车，被他这么一说，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导演，我没化妆啊？”

　　见霍春雷盯着他看，苗昱才想起来之前拍《蓝采》时的乌龙，尴尬地笑道：“我黑眼圈是天生的……昨晚按您的说法重新钻了一下剧本，熬一晚上就这样了，我今晚早点睡，明天会好很多的。”

　　“不用不用！”霍春雷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等拍到韩春生后期那几场戏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早睡！保持这个状态，到时候效果更好。”

　　想起上次《蓝采》的硬照也是挂着黑眼圈照的，苗昱忍不住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难道挂着黑眼圈的自己长得竟然长得不像一个好人吗？！

　　脑海中徘徊着自己对自己的灵魂拷问，苗昱一边随口应着霍春雷的话，一边往车里钻，谁料刚进去就看到叶净之正靠着后座闭目养神。

　　他穿了件款式简单的薄毛衣配风衣，日常的打扮，素净的一张脸，全无防备的放松神色，让他看起来温暖又年轻。

　　本来以为他不来，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撞见的苗昱毫无心理准备，猛地一惊，差点直起身子，脑袋就重重磕上了车顶，疼得痛呼一声，脚下跟着一滑，竟然一头扑进了叶净之怀里！

　　叶净之的怀抱是温热的。

　　他的气味很清新，淡淡的很好闻，却和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股凉凉的冷意。苗昱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可前排霍春雷的位置调整得比较靠后，后排的空间比较狭窄，他刚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道拂过头皮，暖融融的热度在他刚才撞到的地方轻轻抚了一下。

　　一旁传来霍春雷关心的声音，问道：“没事吧？怎么突然摔了？”

　　叶净之道：“还好，没肿。”

　　他的手摸到头皮的一瞬间，苗昱只觉得一股热度直冲上脸颊，心跳如雷。他不敢再多贪恋一秒这怀抱片刻的温暖，忙爬了起来，对叶净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撞疼吧叶老师？”

　　叶净之摇摇头，苗昱才在他身旁坐下，霍春雷转过头来嘲笑道：“小苗，咱们今天就是去开个座谈会，不是真要蹲号子。怎么这还没出发，你就紧张上了？”

　　谁知道呢？

　　苗昱都觉得叶净之身上是不是有针对自己的智商debuff，自从进《追凶》剧组以来，他对着叶净之就特别容易手足无措，然后就容易出差错，简直就跟中毒了一样！

　　苗昱欲哭无泪地解释了一下，几人调侃了几句，车里的气氛倒是很轻松。

　　他们这趟出来堪称轻装简行，连司机都没带，开车的是负责给霍春雷润色剧本，添加一些剧情的编剧金阅。他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一路接着霍春雷的话茬说说笑笑，苗昱偶尔附和几句，叶净之继续闭目养神，竟然也达成了奇异的和谐。

　　车一路从剧组的郊外开到市区，又从市区拐向另一个郊区，见路边的风景越来越偏僻，接近原生态，霍春雷转头，严肃地对苗昱道：“小苗，我们参与这个座谈会，虽然主要是负责旁听，但我希望你也能对生活中的真实案例进行观察和体验。演员演戏本身就是一个进行艺术创作的过程，我觉得你很有天赋，但是我的观点是，创作最好是以一定程度上的经历来打底……”

　　苗昱从他转过来时就打起了精神，此时认真听完他的建议，点头应道：“我明白了，导演，您放心吧。”

　　他答复得很认真，因为霍春雷从转过来对他说话开始，苗昱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听见他的心音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要你能坚持就能奔向美好前方……”①，虽然歌曲幼稚，但表达的意思十分直白，让苗昱十分触动。

　　这种合作体验的机会，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他明白霍春雷带他来参加这个座谈会是真心看好他，也是真心认为他能有更好的发挥。好在苗昱也有自己的底气——别的不说，体验和经历方面，自从获得了听心音的能力以后，他还真没担心过这方面的问题。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