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劫 第345章
作者:水千丞
宋春归淡道:“白仙君看起来也不太好,这时局,谁能独善其身。”
“是啊。”
“白仙君,请。”
解彼安走了两步,范无慑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春归终于忍无可忍,冲着范无慑冷冷说道:“过了这道山门,便是我无量派门内之地,你在此留步吧。”
范无慑阴恻恻地看着他:“李不语犯下的过错,我本要你无量派满门偿还,若不是我大哥求了情,你们都不能站在这儿,你想拦,你就拦。”
“师尊有错,但我身为弟子,不能为他报仇已是不孝,又岂能让你大摇大摆地踏进我无量派的地盘。”
“我踏平此处,也是易如反掌。”
宋春归激怒,伸手就要拔剑。
解彼安挥出一道灵压,打偏了他的手肘,冷道:“都什么时候了,李不语这个畜生死有余辜,你现在是无量派的掌门,要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吗。”
宋春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拳握得咯咯响。
“他对你来说,如师如父,可你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你一点数都没有吗。”解彼安眼前浮现了李不语年轻时那张曲意逢迎的脸,“最初引我们来无量派的,是孟克非的死,但这么多年了,杀他的凶手一直没有查出来,如今还需要查吗?”
宋春归沉默不语。
“罢了,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李不语。请吧。”
酆都城一战后,本就久病的修仙界几乎已经气息奄奄。
宋春归回到无量派后,一面要与李至清拉扯,稳固门内之事,一面又要奔走于其他教派间,希望维系住仙盟,这样才能震慑那些零散的门派,不至于分崩离析,否则,为了洞府、武器、仙药、法宝,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八方割据、互相混战的局面。
然而每个门派都焦头烂额,无量派不用说,其他门派也各有各的灾祸,自顾不暇,于是人间邪祟横行,苦了万千普通百姓。
许之南令纯阳教的处境尴尬至极,他们等于同时失去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掌门、镇派之宝和五百年来建立的声誉,此时不得不缩在落金乌,低调行事。
自赤帝城一战后,衔月阁渐成仙盟中的一枚重要梁柱,可兰吹寒的“死”,令兰自珍大受打击,衔月阁也消沉了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苍羽门现在自身难保,那些摇摆不定的教派无依无靠,只能静观其变,这也给了无量派重新立威的机会,只不过,宋春归所面对的处境,几乎等于重建仙盟,举步维艰。
这万难的境地之下,解彼安得知,雷祖宝诰竟然在李至清的手里,这也是宋春归至今无法名正言顺成为无量派掌门的原因。
“你要取来有何难。”解彼安皱眉道。
“师兄不给,我宋某人绝不强求。”宋春归平静说道。
解彼安正色道:“没有雷祖宝诰,你就不是无量派掌门,无量派需要掌门,仙盟需要盟主。”
“我一个孤儿,何德何能掌舵无量派,掌舵仙盟。”宋春归摇了摇头,“我只想完成师尊临终前对我的嘱托。”
“修仙界需要仙盟,九州也需要仙盟。江取怜从冥府放出去那么多凶鬼恶灵,四处残害百姓,修仙界乱成这样,谁去管?”解彼安严肃地说,“宋真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碍于道义就可以推辞的,你必须把这一盘散沙重新聚拢起来,共同御敌。”
宋春归深深皱起眉。
“是啊,宋师兄,白仙君说得对,掌门师尊将无量派交给你,如今你代行掌门之职,不过差一个雷祖宝诰。”
“仙盟一日无主,就会继续乱下去。”
宋春归这一派的修士和长老,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我……”
“把李至清给我叫来。”解彼安发号施令,尽显人皇威仪。
“白仙君。”宋春归面色凝重,“先容我想想吧。”
解彼安见宋春归为难的样子,也不想逼他太甚,转而道:“我此次来,还有一件事,想必宋真人也能猜到。”
宋春归点点头:“那次验尸之后,就已经封棺,白仙君要打开看看吗?”这段话他说的很是别扭,他们讨论的毕竟是一代宗天子的遗体,却好像去集市买东西开箱验货般,实在诡异。
“不必,你不是李不语,我相信你。”
“是否由我派人送回大名?”
解彼安冲范无慑伸出手:“公输矩。”
范无慑马上拿出公输矩,交到了解彼安手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那夜在酆都城发生的事,已经由幸存者添油加醋地传遍了修仙界,魔尊与人皇那段离奇的爱恨纠葛,听得人能惊掉下巴,可耳闻远不如目见,这令人闻风丧胆,能颠覆苍生的魔尊,在解彼安面前竟像个下属般安静又听话。
宋春归屏退左右,将解彼安和范无慑带到了宗明赫的棺木前。
范无慑阴鸷的目光恨不能在上面瞪出窟窿,解彼安却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用公输矩将其缩小,收了起来。
“白仙君,你此次来蜀山,当真只是为了我吗?”宋春归自然不信,所以选在四下无人时才问。
“我们此次来这里,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
“与红王有关吧?”
“我来找此地的城隍,助我偷偷潜回九幽。”
宋春归了然道:“我能做些什么?”
“确实需要宋真人助力,月圆之夜,城隍要打开鬼门关,到时候需要你派人把手城隍庙,以备万一。”
“没问题。”宋春归犹豫了一下,问道,“白仙君,兰公子他……他真的死了吗?”
“他被江取怜带去了冥府,活人也可以去冥府,他并没有死。”解彼安忧心道,“但他定然被江取怜囚禁了起来,活人长期留在幽冥界,对身体损耗极大。”
“希望你们此次能救出他。有兰公子在,我才有信心重建仙盟,我实在难以服众。”
“宋真人不必妄自菲薄。”
“这并非妄自菲薄。”宋春归沉重地说,“我出身微寒,又是残疾,修仙界最看中家世,千百年来,一直是大仙家们在主导。现在几个大仙家都没落了,衔月阁这个后起之秀就成了砥柱中流,青年一代中,兰公子风头最盛,若有他与我联手,方可能稳住局势。”
解彼安将目光投向峰峦耸翠的蜀山,清晰而笃定地说道:“我一定会救出他。”
第249章
虽然宋春归为解彼安备了客房,但俩人并没有住在云嵿,因为范无慑是半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留宿此处,实在不合适。
于是俩人回到兰溪镇,扮做旅人住进了客栈里。
回到客栈后,解彼安将被缩至掌心大小的棺椁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其实他可以直接收进乾坤袋,乾坤袋只是不能放活物,但大到一辆轿子也能塞进去,只是若将棺材当做物件,与一堆杂物混在一起,未免对死者不敬,可若不放进乾坤袋,带在身上晃来晃去,里面该成什么样子了。
范无慑看了一眼,就猜到了解彼安所想:“放乾坤袋里不就好了。”
“不妥。”
范无慑忍住了对宗明赫的嘲讽,道:“我们去镇上逛一逛,吃个饭,再买个新的乾坤袋,好不好?”
解彼安微微蹙眉,没有回答。他知道范无慑会带他去什么地方——那些能勾起他回忆的地方。
范无慑走到解彼安身前,半蹲下身,一手扶住了他的膝盖,仰头注视着他:“你也饿了吧,这个时间,兰溪镇到处都是好吃的。记得你带我去的那家馆子吗,叫眠月楼?就去那家好不好。”
解彼安别开脸:“不必,就在客栈随便吃点吧。”
“这家客栈的饭菜肯定不好吃,我们去吃你爱吃的,点上一桌菜,要上两壶佳酿。”
“我不爱吃了。”解彼安神情淡漠地看着窗外,“我对吃的,喝的,玩儿的,甚至兰花,都不再感兴趣了,喜欢那些东西,只因年少。”
范无慑心中顿时涌入酸楚:“那大哥现在喜欢什么?你喜欢什么,我都为你找来。”
“我什么也不喜欢。”
范无慑怔怔地看着解彼安黯淡又空洞的目光,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个人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真的什么也不喜欢,什么也不期待了。那个喜爱四处游历,对万物都充满好奇,每次回家都要给他带礼物和新的花种的大哥,那个诚挚地热爱过这人世间的大哥,如今变得暮气沉沉,一双眼眸如蒙尘的宝珠,再也散发不出曾经的光。
是因为他,他把他最爱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范无慑心如刀割,他一把抓住了解彼安的手,紧紧地握着:“你、你重新喜欢好不好,这一次,不管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用命去守护,你再也不会失去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喜欢。”
解彼安转过脸来,眉眼之间风平浪静,静得像一幅画:“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大哥!”范无慑满眼痛苦,他隐忍着没有流露出怯懦,但从瞳眸到声音,都是在恳求,“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可我想要一个机会,我想要一个能让你重新笑的机会,想要一个我们能相伴到老的机会。我知道除了我,你也不会让别人亲近了,你是害怕一个人的,大哥,我求你了,别再这么抗拒我,我做错的所有事,我都愿意赎罪,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要不到我不会罢休的,永远都不罢休。”
解彼安用力想抽回手,但被范无慑攥得死死的,他神情木然,眼尾却微微红了。
范无慑仰着脖子,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将喉咙暴露在解彼安手边,那是全然的臣服与信任,他明眸闪动,熠熠发光:“大哥,小九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不要再提这个名字。”解彼安咬牙道。
“我就要提,我是大哥的小九。”范无慑抓着解彼安的手摁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我从前做错了事,只要我认错了,只要我悔改了,你就会原谅我,我这次做错了很多,你别放弃我,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可以教训我,就是别放弃我。”
“……够了。”
“大哥,我好想你,我好想和你回到从前。”范无慑那双极魅的狐狸眼蒙上了一层水汽,看来实在动人心魄。
下一瞬,解彼安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手扇了他一耳光。
范无慑偏着头,愣愣地望着地面,玉白的面上逐渐浮现淡红的掌印。
“别装了。”解彼安恶狠狠地说,“做错了,可以狡辩卖乖,我怎么都会原谅你,可你做的是恶,你对我,对天下人做的事,都不可饶恕,你该赎罪的对象也不是我,而是无数无辜的生灵与亡灵!”
范无慑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脸上火辣辣的地方,哪怕是声色俱厉地责难,可他仍觉得高兴,他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这是大哥第一次主动碰我。”
“你!”
“大哥,我会赎罪的,向你,向天下。我会拨乱反正,平息纷争,让人鬼两界重归平静,我会保护你,和你想要保护的人。”
“等你做到再说吧。”
“我会做到。”范无慑又抓着那只手,凑到唇边轻吻,“我不懂事,大哥再多教教我。”
解彼安用力抽回了手,站起了身。
范无慑也跟着站了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顿时盖过了故意屈居下风营造出来的弱势,让解彼安的神经紧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我说我有一天会长得比你高。”范无慑再次伸出手,见解彼安有所防备,便改为拉住了他的衣角,“但就算我比你高,或是比你厉害了,我也只听你的话。”
解彼安的心猛颤了两下,这番话,他当年曾经听宗子枭用尚未变声的少年音脆脆地对他说过,如今这把声音变得沉稳暗哑,气势迫人,它们更蛮横地钻进耳中,久久不散。
像一个跨越时空来响应的符咒,不停地碰撞他的心弦。
比起那些强迫和进犯,这个人不停地示弱和示好,更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解彼安还是去了镇上,但并没有去眠月楼吃饭,只是随便找了个面摊填填肚子,然后又去买了新的乾坤袋。
将宗明赫的棺椁放进乾坤袋,解彼安感到这件事终于落定了。
俩人还是如往常一般,一个睡床,一个在椅子里禅坐。解彼安已经被迫习惯了与范无慑形影不离,毕竟赶也赶不走。
只是睡到半夜时,解彼安忽觉得脸上有些痒,他在睡梦中发出几声呓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朦胧了不知多久,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转身过去,果然见到范无慑躺在自己身边。
解彼安感到头皮阵阵发麻,一时僵硬着不敢动弹。
范无慑睁开眼睛,竟是坦坦荡荡地说:“大哥,我腰有点疼。”
“滚下去。”解彼安心里直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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