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有眼无珠 第44章

作者:蒋蟾 标签: 近代现代

  下一秒手腕又被紧紧攥住,李济州倾身靠近,眸色黑且沉,像深秋的湖泊,或浓到化不开的墨,里头印着惊魂未定的一张脸,他声线低哑:“你系上安全带,我就想跟你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黄净之面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与他对视片刻,吐出两个字:“傻逼。”

  “继续骂。”

  “神经病。”

  “还有吗?”

  “畜生,人渣,禽兽……”

  李济州失笑,“你骂人的词汇量太贫瘠了,我来教你。”他解开安全带,更近地压过来,将黄净之完完全全地困在自己和座椅当中,好像这样对方就没办法从他眼前逃开。

  “你应该这样骂,”他低声道:“卑鄙下流,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无耻小人……”

  每念出一个词,他眼底烧起的情绪就浓烈几分,一瞬不错地锁进面前人的双眸,几乎带着烫伤人的温度。

  黄净之修长脖颈上的喉结小幅度滚动一个来回,说:“看来你已经被骂出经验了。”

  李济州内心苦笑,以前的他虽然浪荡花丛,却是出了名的好口碑,对待情人向来阔绰,床上功夫又是一绝,不像某些只管自己舒服完全把床伴当泄/yu/工具的,所以还真没有人像这样骂过他。

  那些人不要他的真心,只要一时的欢愉和明码标价的回报,只有白桦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索取什么,只除了他给不了的真心。

  但这话显然不能说,默默咽下指摘,李济州扣着他的手腕,指腹在微凉的皮肤上搓了搓,“嗯,但他们所有人骂的加起来,都没有你厉害。”

  黄净之眼珠动了动,垂眸别开脸:“一会儿是多久?”

  李济州怔了一下才懂了他的意思,心头苦涩满溢:“……我说了不算,你来定。”

  黄净之默了片刻,“十分钟。”

  李济州神色一黯,却真的没跟他讨价还价,他坐回去,攥着黄净之腕骨的手却并未拿开,数秒后开口问:“十分钟过后,你就要跟我大哥出去兜风了么?”

  黄净之呼吸一滞,回他:“听墙角有意思么?”

  “我不是故意听的。”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时间在流逝,李济州捏着黄净之手腕的力道越收越紧,几乎快把他抓疼。

  “放手。”黄净之挣了一下。

  “不。”李济州看了眼中控屏幕上的时间,“十分钟还没到。”

  “疼——”

  手倏而松开,白皙小臂上是清晰泛红的指印,像他们每一夜过后留在对方皮肤上的露骨痕迹。

  然而过了一两秒,李济州却再次抓起黄净之的手腕,车内很安静,他像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欺身靠过来。

  那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不掺杂任何情/欲的吻,竟有几分虔诚的意味。

第六十六章 关我屁事。

  李熵容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远处汽笛声响,偏头看见自己那辆黑色宾利越野披着月色缓缓折返,在他面前停住,驾驶座车窗降下。

  他向来情绪稳定,不熟悉的人都觉得他冷漠,就像现在这样,无端被截胡也只是轻轻掸了掸烟灰,连兴师问罪都波澜不惊:“说好了公平竞争,你跟我来这一套?”

  李济州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不以为然地笑了:“兵不厌诈,是大哥你太掉以轻心。”

  李熵容朝副驾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黄净之呢?”

  “我藏起来了。”

  李熵容自然是不信的,目光扫到堂弟的脸,挑眉问:“脸上是什么?”

  “猫挠的。”

  “德行。”

  李济州推开车门走下来,钥匙抛还给他,却并未急着走,单手插兜下巴一抬:“烟给我一根。”

  “你自己没有?”

  “没带。”

  徐徐夜风拂面,李济州接过李熵容递来的烟跟打火机,叼在嘴里拢手点燃,深抿一口吐出,修长指节夹着烟,衬衫马甲包裹住上半身的精悍肌肉,更显肩宽腰窄腿长,西装外套也不知丢去了哪里。同样的高鼻深目轮廓立体,兄弟俩却一个内敛深沉,一个随性倜傥,气质截然不同。

  “大哥,你还记得咱俩那个约定吗?”

  李熵容往嘴边递烟的动作一顿,意外又深刻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那年李济州大学刚毕业,gap year期间按惯例是要去家族企业实习一阵子的,当时也是在李家家宴上,几位长辈问起他的想法,李济州却断然拒绝了李老爷子提出的让他去深远航运实习的安排,被追问原因,他耸肩散漫地说,不想浪费大好的一年青春时光,已经约了几个朋友准备去周游世界,过些天就出发。

  这样的回答自然免不了被老爷子怒骂毫无上进心,连带着李闻廷也遭殃。

  说起来李家年轻这一辈的人里面,最有望接手家族企业的,老大家的李熵容算一个,再往下轮,老二家的女儿醉心科研不问凡尘俗事,老三家的几年前跟父母闹翻出国,迄今没人知道他的下落,老四家的最胸无大志,早早就结了婚,如今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后剩下李济州。

  李闻廷虽然烂泥扶不上墙,但因为是李老爷子跟二老婆生的,老来子最得宠,连带着李济州也很受重视,所幸他并未遗传父亲的绣花枕头懦弱无能,更像母亲方凝。老爷子的想法是有些偏心的,更倾向于培养李济州接手家族企业,这样等他百年以后,幺子李闻廷也能得到儿子的庇护。

  晚上兄弟俩在老爷子的酒窖里碰头,李济州直接把内心想法向李熵容袒露,他说兄弟阋墙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李家这一代人身上,深远航运未来就是李家长孙李熵容的,这件事毋庸置疑。

  “大哥,我不会跟你争,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你放心好了。”

  彼此李济州才刚二十岁出头,他说这话时候酒杯倾过来跟李熵容碰了碰,嘴角噙着笑,眼神坦荡而笃定。

  李熵容又怎会不知道,他如果想争,凭借自身实力和老爷子的支持,未必争不到,不过是难度系数大一点,再把深远航运搞成像如今的方申集团一样内部派系丛生乌烟瘴气,这是兄弟俩谁都不愿看到的,所以李济州主动退出,转而跑去蹚方家的浑水。

  李熵容不无触动,当即与他定了个君子之约,那就是不争。

  就像一条河流隔出两块领地里的老虎,分而治之互不影响,但突然有天从外面闯进来一只漂亮的美洲豹,两只丛林之王都虎视眈眈地想要降服他,但美洲豹不会等他们决一胜负之后自投罗网选择向谁俯首,他只是路过,随时都可能离开。

  李熵容道:“所以,你想用这个约定让我主动放弃?”

  “不,”李济州抱臂掸烟灰,以退为进:“感情又不是做生意,我让你放弃你就会放弃了?而且说好了公平竞争,我拿这个压你,未免太胜之不武。”

  兄弟俩棋逢对手,都不是吃素的,李熵容索性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确实。再者选择权既不在你,也不在我,而是在净之那里,他很有可能谁都不选呢。”

  “你说的没错。”李济州道:“可即便他谁都不选,即便他以后注定要结婚生子,我会祝福他,但并不代表会放弃继续爱他。”

  他突如其来的一番深情剖白让李熵容有一丝愕然,夹着烟的手愣在那里,须臾后话锋一转问:“你俩以前发生过什么?”

  黄净之从另一道侧门溜回会馆,好巧不巧又撞上之前那位香槟色礼服裙女孩,她叫叶绮,跟黄净之其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长大以后虽然渐渐疏远了,但也是再见面能道一声好久不见再嘘寒问暖的那种寻常朋友关系。俩人年纪相仿,都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更别提对象还是小时候的玩伴,被父母强行赶鸭子上架,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你回来了,刚有人找你来着。”

  回到室内没那么冷了,黄净之脱掉身上披着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问:“谁?”

  叶绮视线落在那件眼熟的西装外套上,其实今天在场的很多男士都穿纯黑正装,但却因为这件衣服上点缀着湖蓝色的条纹口袋巾独有一份,再加上衣服的主人实在是英俊到让人过目不忘。

  “呃……”叶绮指了指他怀里的外套:“就是这件衣服的主人。”

  “……”黄净之故作镇定地哦了一声,虽然知道叶绮会替他保密,但还是有种被抓包的尴尬,“那没事了……”

  “你俩关系不简单哦……”叶绮促狭地眨眨眼,“他刚刚特别着急找你的样子,要么就是你欠他钱了,要么就是……咳咳……”

  “就是什么?”一道声音从旁边递过来,顾西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近,立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俩窃窃私语。

  叶绮跟顾西恩不熟,她家里人是娇养女儿,给她养出一种未谙世事的天真无邪,简而言之就是孩子心性,以为失言闯了祸,冲黄净之吐了下舌头,扭身跑开了。

  “找了你半天,刚刚去哪儿了?”顾西恩靠近了问道,目光随之下移,轻笑一声:“这衣服瞧着有点眼熟啊……”

  “既然觉得眼熟就不要明知故问了。”黄净之跟他哥从来不客气。

  顾西恩:“还好妈不在,否则问起来看你怎么编。”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黄净之:“妈去哪儿了?”

  “跟老同学聊天去了。”

  “哪个老同学?”

  “李济州他妈。”

  “……”

  顾西恩摸着下巴思忖:“这么说来,万一你俩以后如果真旧情复燃了,岂不是要亲上加亲?”

  黄净之绷起脸:“不可能的事不要胡说。”

  “哦,那你嘴上是什么?”

  艹……

  黄净之飞快后退两步,蹙起眉,警惕中透出欲盖弥彰的慌乱:“什么?你别诈我……”

  时间回到不久前,在李熵容的那辆宾利越野车内,李济州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珍之重之地亲了亲,呼吸渐渐灼热而急促,抬头四目相对中,眼神几经变化,被压抑太久的情绪纠结翻涌。

  “对不起,冒犯了……”他听见他这样说,下一刻眼前影子花掉,后脑勺被大掌扣住,男人熟悉的,带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的气息瞬间袭来,他屈肘撞在坚实硬挺的胸膛上,一声性感低哑的闷哼后,环住身体的臂膀愈加收紧,将他更严丝合缝地压进自己的怀抱,大手抚着微微战栗的脊背,鼻息喷薄在脸侧,无路可退的双唇终于被封住。

  不知过了多久,绵长的深吻让黄净之几近缺氧,双唇无意识地微张着,放霸道的入/侵者轻而易举进得更/深。

  “够了……停……”理智堪堪回炉,他终于开始挣扎,对抗中一巴掌扇在李济州脸上。

  啪!很响的一声,两个人同时愣住,彼此交错的急促呼吸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缠绵。

  黄净之一把将李济州搡开,坐正身体,又深呼吸一个来回,冷冷道:“你属狗的吗?”

  “嗯。”李济州眸色还暗着,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再度伸手过来托起他的下巴,指腹在被吻得绯红靡/艳的唇瓣上摩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不好?”

  车内暖气开始起作用,黄净之莫名觉得燥,不耐烦地扯了下衬衫领口处的蝴蝶结,蒋婕品味不俗,双排扣的英式礼服西装将今晚的他衬得更像个清绝矜贵的王子。

  王子爆起粗口也透着招人疼的劲儿,“谁他妈稀罕。”

  “我稀罕,特别稀罕。”哄人的话一箩筐,李济州以前从不会对着情人讲出这种话,调情归调情,但没必要自轻身价,此时此刻却无师自通,凝眸看着眼前这张脸,忍不住又想吻上去,但黄净之冷若冰霜的眼神促使他打消了这个肆意妄为的念头,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时间到了。”

  “……”李济州厚着脸皮问:“能加时吗?”

  黄净之乜过来一眼,“如果想让我更加看不起你的话,可以。”

  李济州挂上挡启动车子,“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要下车。”

  “外面黑灯瞎火的,你下车干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我家。”

  “……”李济州终于无奈妥协:“Make sense……你说得对。”他扭头看了看黄净之,然后把外套脱掉,丢过去,“披上吧,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黄净之内心是拒绝的,可当他推开车门迎面被凄冷夜风吹得七荤八素时,不得不回过头把丢在座椅上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重新拿起,再抬头对上李济州直勾勾看过来的蕴着温柔笑意的眼神,黑着脸大力摔上车门。

上一篇:敬酒不吃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