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第223章

作者:一叶苇 标签: 强强 近代现代

  柳钰嘟囔了一句:“那是以后,我现在就不想叫咱小凌恁难受。”

  柳川站起来:“我回单位请个假,再多买点菜回来,您小心点听着那屋哩动静,有事赶紧跑快了过去。”

  柳川出去了三个多小时才回来,带回一身的雪花,外面雪下大了。

  黄昏时,柳凌醒了,可他睁开眼,却好像还是在梦中,看着柳长青楞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情,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家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听到那屋的动静,柳川、柳钰、柳侠都过去了,看到柳凌醒了,柳川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出来开始做饭。

  虽然几个人都极力劝阻,柳凌却坚持起了床到餐厅吃饭。

  过去的一个多月,他的心分分秒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可他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倒下,甚至不让自己表现出一点痛苦、脆弱。

  在那样如万蛊噬心的痛苦中,他依然坚持着自己平日所有的好习惯,其中包括半个月理一次头发,他的脸又本来就是瘦削清俊的,所以,如果单独看脸的话,他好像仅只是瘦了些。

  可当他在温暖的房间里穿着柳侠给他的睡衣睡裤走出来,他消瘦到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看的柳长青都湿了眼眶。

  柳钰装着忘了什么,又回到主卧,他不敢哭出声,张大了嘴抽泣,他觉得这样的小凌好像活不了了。

  柳凌在父亲温和的注视下,吃了大半碗鸡蛋甜汤和半个馍,还有两块排骨。

  他还打起精神跟红着眼睛的柳钰开玩笑,说他电话里听见小萱的声音就想把他抢过去给自己当儿子。

  柳钰说:“你要是待见,我今儿就回去把小萱带来,把他过继给你。”

  柳凌说:“中啊四哥,这样我等我老了就有人给我摔老盆儿了。”

  柳钰一下子就急了:“小凌,你不能说这不吉利话,你,你,你这是咋着了呀孩儿……”柳钰呜呜地哭出了声。

  柳侠他们几个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劝柳钰。

  柳长青叹了口气,伸手在柳钰脸上擦了一把:“小钰,孩儿,小凌他身体没病,他就是最近遇到点不顺心哩事,一下给压住了心,吃不下东西,瘦了些。摔老盆儿这事是他跟你说着耍咧,他只是老待见咱小萱,也想要个那样哩孩儿!”

  柳钰看着柳凌。

  柳凌笑着对他说:“我真没病四哥,我就是连着忙了两三个月,使哩真有点招架不住了,饭都不想吃,所以……”

  柳侠收了碗筷,柳长青、柳凌和柳钰挪到沙发上说话,大家硬是让柳凌半躺着,这个决定是对的,因为没一会儿,柳凌就又睡着了。

  柳钰一定要自己守在柳凌身边,他拉灭了客厅的灯,拿了把小凳子,就在昏暗中趴在沙发边看着柳凌。

  柳长青随柳川和柳侠进了主卧,柳侠急不可耐地问柳长青,柳凌跟他说没有说自己出了什么事。

  柳长青说:“算是说了吧,可我觉得不大对。”

  柳川和柳侠对视了一眼,柳侠试探着问:“伯,你哩意思是,俺五哥哄你咧?”

  柳长青摇摇头:“不是,小凌不会哄我,可我总觉得小凌不会因为谈个恋爱不成就难受到这地步,不管小凌多待见那个闺女,咋掏心掏肺对她却被她辜负,我觉得小凌的性子,难受肯定是有哩,他因为这事三五年不肯再谈恋爱我都信,可就是不该这样,整个人好像都给掏空了,

  我不知道咋说那感觉,就是觉得孩儿他……他好像整个人都碎了,不光是心伤哩太重,连筋骨皮肉都没一处是好哩。”

  柳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决心说出来:“伯,我知道我做事有点莽撞,可孩儿他难受成这样,我是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柳长青说:“孩儿,你说吧。”

  柳川说:“我试着往小凌部队打了个电话,想找一下震北,人家说震北不在,其他啥都不说,我知道不该这样去找一个不相干哩人麻烦人家,尤其是小凌又不愿意叫其他人知道他现在这种状况哩情况下,可我……”

  柳长青打断他:“没事儿孩儿,事儿跟事儿不一样,小凌成这样,我还有心叫你去小凌部队走一趟问问情况咧,你给他最好哩朋友打电话问没错。”

  柳川点点头:“嗯,找不到震北,我想着曾大伯跟震北现在也可熟,离那里也近,小凌平时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看曾大伯,就往他家打了个电话,想看看曾大伯知道点啥不,或者请曾大伯找找震北。

  结果曾大伯不在家,是怀琛接哩电话,他说,震北前几天结婚了。”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一直看着柳长青。

  柳侠楞了,他不相信:“震北哥结婚了?咋会啊?仨月前他打电话哩时候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咱都等着给他上礼咧,他却再也不结婚了;他说,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叫我

  把咱哩礼都折成钱给他算了,五哥就在他旁边,还笑着说震北哥财迷那样都快赶上猫儿了,没根本没听他提震北哥有女朋友哩事,咋这么快说结婚就结婚了咧?”

  柳长青问柳川:“孩儿,你啥意思?”

  柳川说:“伯,你知道,震北原来跟曾大伯不认识,他是因为咱们家才和曾大伯家熟悉起来哩,现在他和曾大伯他们很亲近,逢年过节他还会给曾大伯送些稀罕东西,他现在跟曾大伯的关系,不比咱们差,他在曾大伯那里比小凌还随意些。

  按理说,他结婚一定会通知曾大伯吧?可他没有,怀琛说,震北是这个月一号,阴历二十九那天结哩婚,怀琛是前儿才知道哩。

  怀琛还说了一件事。

  震北以前磨着小凌给他刻了个章,是用一块相当好哩鸡血石刻哩,刻好后却没地方用。

  他有一回去曾大伯家,看见曾大伯的一副《农家休憩图》,特别喜欢,就求曾大伯给他也画一幅同样风格哩,还要让按咱家做背景画,说收藏画哩人也可以在画上盖章,表示此物有主。

  曾大伯前些天把画画好了,震北就在京都**党校学习,却一直没过去拿,曾大伯一个朋友带人去他家求画时,那人看上了这幅画,非要出高价买,曾大伯好一通解释才把画留下,怀琛就往震北家打电话,想让他早点把画拿走。

  同时还有点事,怀琛不是现在和朋友还合伙承包了珠宝柜台吗?震北请他给进个成色特别好的玉观音,前几天也到了,想一块都给他。

  电话是震北家保姆接哩,她跟怀琛说,震北去度蜜月了。

  伯,震北结婚,没通知曾大伯他们,小凌前些天给俺打电话也从来没提过,你觉得,这正常吗?”

  柳长青说:“你哩意思是,小凌这样,跟震北结婚有关系?”

  柳川说:“嗯,要不没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

  震北这几年一直和幺儿通信,有了电话后还隔三差五打电话,每次都说有时间想来咱们家耍,这至少是比一般朋友更亲近的关系吧?他结婚没跟幺儿说,可以理解成太忙给忽计了,或者说不想让咱破费给他上礼。

  小凌咧?小钰结婚震北上了厚礼,咱一直等着震北结婚给他上礼咧,小凌会忘吗?”

  柳侠说:“三哥,按你哩分析,还有俺五哥这样,那,那应该是震北哥横刀夺爱,给俺五哥哩女朋友抢了?”

  柳川说:“我想了这大半天,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可是,震北他不像这种人啊!”

  柳侠说:“我也觉得震北哥干不出这么下作哩事啊!他恁好哩条件,啥样哩女哩找不到,咋会去抢俺五哥哩女朋友咧?”

  柳川说:“除了这,其实还有一点也不大对,咱妈一直急着您五哥谈女朋友哩事,您五哥要是真有了女朋友,他肯定会给咱俩透个信,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一定成,咱俩给咱妈说说,也会叫咱妈宽点心,您五哥咋从来没提过咧?这点有点说不通。

  我知道我这个推断有可多漏洞,可我真找不出其他能把小凌伤成这样哩原因了,伯,就是你说哩,小凌再待见一个女哩,对她掏心掏肺哩好,真吹了小凌会伤心,但也不至于成这样,整个人都塌了。”

  柳侠说:“光失恋五哥当然不会这样,可要加上震北哥咧?震北哥是五哥最好哩朋友,跟咱们比都不差啥,跟亲兄弟差不多,要是他夺了五哥哩女朋友,五哥肯定得难受死,朋友背叛哩滋味不比失恋好啊!”

  柳长青点点头,想了片刻,又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哪儿不太对。

  震北那孩子是个坦荡人,我跟幺儿哩感觉一样,觉得他做不出这么下作哩事来。

  就算我真看走了眼,是他抢了小凌哩女朋友,以小凌哩性子,肯定是转身就走,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父子三人说到猫儿放学回家,也没能想出一种可以完全合理地解释柳凌目前这种状况的情况。

  猫儿回来把柳凌惊醒了,他的精神和体力还都处于十分衰弱的状态,和猫儿说了几句话,柳长青就让他回房间躺着了。

  前面一天一夜,柳长青几乎没合眼,柳凌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不肯让他再陪着自己睡,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不用人陪,可大家都不放心柳凌,柳凌就让柳钰和他一起睡了。

  柳川已经两个晚上没回家,他跟晓慧说的是就在省内办事,又不是长期外出学习,再不回去就说不过去了,柳长青让他回自己家去,明天是星期六,柳长青还交待他记得早点去把小蕤接过来。

  柳侠给猫儿炖牛奶的时候,多煮了大半碗,他端着去给柳凌喝,柳凌拗不过他,顺从地端起碗喝了,却在快喝完的时候突然吐了起来,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直咳得柳凌上气不接下气,泪都出来了。

  猫儿跑过来,和柳侠收拾了东西,想再给柳凌做点吃的,柳凌坚决不肯,柳长青也不让,他说得让柳凌缓缓。

  柳凌重新躺下,很快就又睡着了,柳侠后悔得要死,他想让五哥增加点营养,却弄得五哥连吃下去的晚饭都吐出来了。

  虽然有那么多说不通的地方,可柳侠他们还是都认为柳凌现在这样肯定和失恋有关系,这是一种直觉,不需要证据。

  临睡前,柳侠去看柳长青,柳长青对他说:“孩儿,看着您五哥这样,我可担心你,你是最小哩,虽然您妈俺没多娇惯过你,可上边有您几个哥护着,除了猫儿,你真没操过啥心,一点心眼都没有,晕晕乎乎就长大了,我真怕你跟您五哥样,看不准人,到了伤了心。”

  柳侠回自己卧室后跟猫儿学了柳长青的话,猫儿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也成天这样想,成天怕你叫人家骗了,小叔,你可不能跟俺五叔这样,谁要是敢叫你这样我非得去杀了她不可。”

  柳侠郁闷地说:“我笨哩自己连个媳妇儿都找不着了吗?还得叫你跟着我操心。”

  猫儿说:“不是笨,是老老实,老实心,俺五叔都考上军校当连长了,还叫人骗成这样咧!”

  猫儿什么理由都不需要,看见柳凌,他就认定柳凌是失恋了,是遇见孬孙货被骗了。

  柳侠想起柳凌心里就难受得要死,他问猫儿:“孩儿,您五叔这样不中啊,咱咋才能叫您五叔快点好起来咧?”

  猫儿说:“给俺五叔找个更好哩妮儿,气死骗俺五叔那个。”

  柳侠搂着猫儿,把脸扎在他脖子边:“去哪儿找啊?您五叔恁好,我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配得上您五叔哩妮儿。”

  猫儿说:“我觉得你最好,世界上也没配得上你哩妮儿。”

  柳侠说:“要是不结婚没人说闲话,我一点都不想结婚,就领着你,咱俩高高兴兴过一辈子。

  您五叔也是,他就是自己过一辈子,肯定也能过可美,叫您四叔四婶儿多生几个小萱,咱一个人分俩,这样您奶奶也不用发愁咱老了没人养活。

  不过,也不中哈,我不结婚还有你,您五叔要是不结婚,成天自己,回到家连个说话哩人都没,老孤单唦。”

  猫儿说:“叫俺五叔以后转业了回咱家啊,咱俩挣钱养活俺五叔,咱家恁些人,俺四叔再生一大群孩儿,家里可热闹,俺五叔就不会孤单了。

  我也可待见小莘跟小雲、小雷,俺娘结扎了没法再生了,叫俺三叔三婶儿也再生几个,俺五叔咱都多要俩,小萱可待见哥哥们都跟他耍。”

  ……

  两个人絮絮叨叨计划着他们俩和柳凌及柳家的未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早上,他们是被一阵非常轻的脚步声惊醒的。

  柳钰起来了,他有事要搭最早的一趟公共汽车回望宁。

  柳侠和猫儿都不想让他走,雪半夜就停了,但地上已经有十公分左右的积雪,去望宁的公共汽车过不去千鹤山,要绕道三道河或杨庙,但那两条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山路,这样的天气走也有危险。

  可柳钰说自己厂子里有事,柳长青起来也劝不住他,他到底走了。

  柳侠和猫儿都不信柳钰的话,柳钰对柳凌的感情他们都知道,柳凌现在这个样子,厂子就是着火柳钰都不会离开他的,柳钰回去肯定和柳凌有关系。

  柳凌睡到七点多自己醒了,虽然身体看上去还是非常虚弱,但精神比回来的时候好了些,不用柳侠他们劝,他自己就吃饭了,只是依然吃得很少。

  柳侠他们看得出,柳凌其实是难受得吃不下东西,但他不想让他们担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吃过饭,柳侠出去买菜,柳长青和柳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柳长青一直在问曾广同一家的情况,一句都不提柳凌自己的事。

  柳长青不想让柳凌从自己这里感受到任何压力。

  柳长青觉得柳川对柳凌和陈震北关系的分析有道理,但肯定不全对,柳凌失恋的事应该更复杂,因为如果只是柳川分析的那样,柳凌没必要瞒着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柳凌眼睛里的愧疚柳长青看得清清楚楚,他想不通柳凌为什么会愧疚,愧疚通常都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觉得对不起某人,柳凌被辜负,甚至可能同时还被朋友背叛,可这些都不是他的错,这样的事通常都应该是委屈之下对自己的亲人诉说求得安慰与理解,柳凌怎么会是完全相反的举动?

  柳长青想到了一种可能:柳凌可能和那个女孩子有了身体上的关系,虽然那个女孩子不在意,主动和柳凌吹了,但柳凌对此无法释怀,柳凌在自己跟前的愧疚是因为他违背了自己在这方面对他的要求。

  可这依然不能解释柳凌的全部行为,柳长青觉得,凭他对柳凌的了解,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柳凌应该会在他跟前认错请求原谅,而不是现在这样只字不提自己曾经的恋爱。

  中午,柳侠早早做好了饭后,踩着点去把猫儿接了回来。

  柳川提前打了电话,说他会直接把小蕤接到他那边去,柳凌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的事,而天气一旦放晴小蕤就会回柳家岭,他还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半大孩子,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孙嫦娥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而且,有小蕤在,晓慧要为他做吃做喝,就没时间老惦记着柳川了,柳川能抽时间过来看看柳凌。

  这天晚上,柳侠和猫儿商量了一下,他去陪着柳凌。

  猫儿本来就有这个意思,柳侠一说他马上就答应了,还交待了柳侠很多现在不适宜在柳凌跟前说的话。

  柳长青也答应了,柳凌和柳侠之间那份略微不同于其他兄弟的感情,全家人都知道,柳长青希望柳凌能跟柳侠说说自己的是,缓解一下心中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