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第439章

作者:一叶苇 标签: 强强 近代现代

  “那,最后咋弄了?”猫儿觉得,虽然最后没闹出大事,柳长青也不可能就赔点钱就算完,就算牛福春不追着闹,家里也得管教小萱。

  柳侠说:“这事儿,不修理小萱肯定不中,要不他以后给人下毒I药倒硫酸咋弄?可修理狠了大家又都舍不得,尤其是您大伯,他现在惯孩儿惯哩不行,小雲小雷跟萌萌又跟狼羔子样护着小萱,谁都不让说一句,您大爷爷想了半晌,最后叫给您五叔打了电话。”

  柳凌回到柳家岭,马上就去了学校,然后带着小萱一起去了牛福春家。

  牛福春其实和牛三妮儿的本质很像,背后嚼人时利嘴如刀,当面对阵立马怂成一滩屎,柳茂去他家赔钱的时候,就小萱倒胶水的事道了歉,可同时也很不客气地警告牛福春,让他以后管着自己的嘴。

  牛福春面对柳茂都倒不过个儿来,更何况面对柳凌?

  柳凌牵着小萱的手一出现在他家的坡口,牛福春就萎了,塌腰缩肩,吭吭哧哧一句囫囵话不敢说,拽着他婆娘的袖子,让女人去应付。

  柳凌把一袋子水果和滋养品交给诺诺不敢语的女人,问她孩子在哪里,他想带孩子到荣泽或原城医院去看看。

  女人晕头涨脑地说,不用去医院,小孩儿没啥事,就是有胶水的地方发紧,不舒服,还有就是鞋子脱不下来,脚难受,不过柳成宾和关淑萍说了,不用管,过几天自己就能好。

  柳凌也知道,人体不停地进行着新陈代谢,胶水会随着代谢的细胞慢慢脱落。不过,他还是进了屋,把那个死活不肯再去上学的孩子叫出来,让女人烧了点热水,用自己带来的洗涤液混合成了半盆温水,指导着让那个孩子清洗沾着胶水的皮肤,最后再用水泡和鞋子粘在一起的脚。

  他说:“每天都这样泡两次,同时用手轻轻地抠粘着的地方,慢点抠,别抠流血,过几天,胶水就会掉光了。”

  比街头小叫花还像小叫花的孩子脸涨得通红,只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手忙脚乱地按柳凌说的洗着自己。

  除了夏天去凤戏河里玩水,他还没有真正地洗过一次脚呢。

  小萱从看到牛福春开始,就撅着嘴,一声不吭地拿白眼珠剜他,看到那个孩子,倒是有点扭捏。

  爸爸告诉他,胶水是有毒的,即便没有毒,如果人喝进去,嘴巴和食道被粘住了,人没准就被饿死了。

  柳凌拉过小萱的手,说:“来,给牛永健道歉。”

  小萱就不太情愿地看着别的地方说:“对不起,我不该往你茶缸里倒胶水。”

  牛永健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老师教过,别人说“对不起”的时候,自己应该说“没关系”,可是,他说不出来,他觉得那是课文里的城里人才会说的话。

  柳凌说:“那,牛永健,俺走了,明儿我跟小萱再来看你。”

  牛永健点了个乱七八糟的的头,算是知道了,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走到坡口,小萱忽然回头说:“我不该给你倒胶水,可你嚼俺二伯也不对,下一回你要是再嚼俺家里哩人,我不给你倒胶水,我,我打你。”

  柳凌哭笑不得地抱起了忿忿不平的小家伙,对不自在地扭着手送他们离开的女人说:“嫂子,别送了,俺走了。”

  柳凌带着小萱,连续去了牛福春家五天,第五天,柳凌送了他一个很漂亮的文具盒,牛永健的鞋子也终于脱掉了,。

  他们离开时走到坡口,小萱依然不情不愿地回头说:“牛永健,文具盒是俺爸爸搁京都买哩,可贵,你明儿去学可放好哦,别叫丢了。”

  柳萱倒胶水事件到此结束。

  柳岸笑着问:“小萱到现在都还在惦记那个文具盒吧?”

  柳侠说:“嗯,您伯说哩,牛永健现在都快叫小萱给盯出毛病了,老怕碰着磕着那个文具盒,又不敢放家里不往学校带,那小萱就会说他把文具盒丢了,得跟他去家里检查。”

  猫儿笑得仰倒在床上:“惹着小萱这种肉糙儿@哩货,牛永健也是活该倒霉啊。”

  柳侠跟着躺下:“咦,小萱还觉得自己亏了呢,不说那五十块钱跟那一大袋子吃食和文具盒,您五叔就回来几天,时间恁宝贵,还得天天去看牛永健,这才是小萱最不情愿哩。”

  柳岸偏过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柳侠的脸:“是啊,这才是最亏哩。”

  两天就着躺着的姿势,继续看相片。

  柳岸指着后排正中间最高的两个人:“平常也不觉得,为啥一照相,俺六叔跟小葳哥看着这么像咧?”

  柳侠呵呵笑:“俩傻大个儿。”

  “嗯~,”柳岸摇头,“不光个儿像,脸也像,除了俺六叔那个龅牙。”

  柳侠往猫儿身边靠了靠:“你再看看,除了他俩,还有谁越来越像?”

  柳岸指了指站在照片上站在柳侠右侧的柳魁,又指了指柳长青:“大伯跟大爷爷。”

  “嘿嘿嘿,”柳侠傻乐起来,“真奇怪哦,我小时候可多人说您大伯长得像您奶奶多点,我也那么觉得,现在一照相,他这脸哩轮廓,还有表情,简直就跟您大爷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哩样,以前哩照片都没这么明显啊。”

  柳岸说:“我听人说,父子兄弟,可多都会越长越像,连声音都会变得慢慢可一样。”

  “哎呀真哩,”柳侠兴奋地说,“前几天,我黄昏跟小雲小雷他俩耍哩时间有点长了,清早睡了个懒觉,您大伯喊我起来吃饭,他走到咱那窗户底下先咳嗽了一声,我以为是您大爷爷咧,还有一回,是您三叔咳嗽,我还以为是您大伯咧。

  现在要是隔着墙看不见人,您大爷爷、大伯、三叔他仨,只说一两句话哩话,我经常弄错。”

  “我咋觉得三叔好像瘦了咧?”柳岸指着穿着夏季警服的柳川,“好像还有点黑。”

  柳侠把照片拉近点,仔细看了看:“就是唦,您三叔前一段不是去党校学习了么,军事化训练,每天晌午走正步练军姿,下午文化课,培训结束后正赶上该收秋,他又跟人换了班,回家掰蜀黍出红薯,干了好几天,晒得狠了。”

  猫儿问了一句:“俺三叔那商店今年生意咋样?”

  柳侠说:“可好,他东边那个卖化妆品哩生意不中,给门面转租给他了,他就代理了个小家电品牌,冬阳,上个月,光冬阳豆浆机就卖了四百多个,电风扇也卖哩可好。哎,你看您三婶儿这穿戴,就该知店里生意好不好,您娘跟您四婶儿穿哩套裙,也是您三婶儿买哩。”

  照片上的晓慧,穿的是一件墨绿色重磅真丝连衣裙,一千多块,不过晓慧皮肤白,穿上这件衣服特别趁。

  秀梅和玉芳穿的是同质同款同花型的套裙,秀梅的是深红花墨绿叶子,玉芳的是黄花浅绿叶子。

  玉芳一直觉得这裙子太花太洋气,不好意思穿,照相这天被众人逼着才穿上的,所以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秀梅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传统型的发髻,这是经过她自己略略改良的现在荣泽中青年妇女中最流行的发型,穿着花色雍容的套裙,收腹挺胸,面带微笑,比玉芳自信多了,显得她的衣服都比玉芳高了一个档次。

  猫儿说:“我咋觉得俺娘看着比我搁家时候还年轻咧?”

  柳侠说:“俺都这么觉得,您娘现在可是领导望宁大街女性时尚潮流的人物,对面那个照相馆哩老板娘现在都跟着她学搭配衣裳咧,你没看出来,您娘还擦了口红咧。”

  猫儿翻身,趴在床上,仔细看照片:“哎,真哩呀。”

  柳侠也翻过来趴着:“您小葳哥、我、您六叔,俺几个按着她,您小蕤哥给她画哩。”

  其实,小蕤当时还要给秀梅涂眼影和睫毛膏的,被秀梅拧着脸蛋儿给骂了一顿,最后小蕤只好在比较开放的晓慧脸上试了试,因为睫毛膏质量不怎么样,晓慧眨巴了几下眼睛,就在眼睛下弄了一片黑,被众人集体给否决。

  猫儿说:“俺娘要是生到城市,能当大明星。”

  柳侠伸手拉过放相片的小纸箱,扒拉着翻了一会儿,抽出一张照片:“给,看这张。”然后继续扒拉。

  猫儿接过一看,眼睛立马睁得溜圆:“咦,小叔,俺娘这是要翻天哎。”

  这是一张柳葳拉着秀梅跳舞的照片。

  高大俊朗的柳葳穿着笔挺的白衬衫黑西裤,头发三七开,抿得油光锃亮苍蝇拄着拐杖都站不住脚;

  秀梅这次穿的是件花色稳重低调华丽的旗袍,依然是原来的发型,只是梳理得精细紧致了很多,口红这次也更明显一点,还带了个珍珠样的耳坠和看上去像是一套的珍珠项链。

  两个人摆的是个正在跳交谊舞的姿势,秀梅的左手搭在柳葳肩头,右手搭在他左手,眼眸微垂,一派高贵冷艳。

  柳岸赞叹:“喔,这要不是后头哩背景是凤戏山跟老柿树,俺娘这简直是豪门贵妇么,小叔,这旗袍哪儿来哩?”

  柳侠往猫儿跟前放了两张照片:“您小蕤哥买人家影楼淘汰下来的旧的,耳坠啥哩是搁马鞍桥市场批发哩,塑料哩,一百块钱一堆。”

  猫儿说:“俺小蕤哥眼光不错啊。”

  柳侠说:“看相片背面。”

  猫儿把照片翻过来,见上面写着两行字:猫儿,娘好看不好看?像不像电影明星?

  猫儿遗憾:“唉,本来打算拿出去跟同学显摆一下咧,这下不中了。话说,俺小葳哥这油头滑面哩形象真经典啊。”

  柳侠说:“都是您小蕤哥哩手笔,他本来是想给您小葳哥中分哩,您娘不愿意,说她不跟汉奸跳舞。”

  猫儿又拿起一只照片:“喂小叔,俺小蕤哥这是拍了一套搞笑民国专辑吗?”

  柳侠说:“这张是您三婶儿想出来哩。”

  这是一张秀梅、晓慧和丹秋的合影,三个人都是穿着旗袍,挽着一样的发髻,画着一样稍显浓艳的妆,樱桃红唇的那种,而且这次不但带了耳坠和项链,还有手镯,脚上都是绣花鞋。

  三个人都看上去特别的端庄温婉,一派贤淑,很像是猫儿看过的一张油画,人物的民国味道特别浓。

  可惜,三个人都是坐在柳家大院的大树疙瘩上,背后的景色是凤戏山和大柿树。

  作者有话要说:  嚼人:嚼,这里土语念jue,四声,最初的意思是背后说人长短,现在基本和“骂”同意。

  肉糙儿:蔫儿坏,不含贬义,还有点幽默喜爱的成分。肉,中原一带还经常指行动慢,遇事不着急。

第382章 照片(二)

  柳岸看得十分无语:“这对比……真艺术,俺三婶儿还真是有想法啊!”

  柳侠又递给他一张:“那张不算啥,看这张,达西先生们,每个人脖子里头缠三斤重哩缎子围巾。”

  “啊?”柳岸接过来,随即大笑起来,“啊哈哈哈,还兴这样啊?”

  照片上柳魁正身站在中间,柳川和柳钰分站在他左右,仨人都是欧洲十九世纪早期男人的打扮,黑色燕尾服白衬衫,如柳侠所说,每个人脖子里还缠了一堆雪白好像还带蕾丝花边的颈饰,黑裤子,黑礼帽,眼神温和中有着不动声色的傲慢,只是,柳钰好像没忍住,有点笑场。

  而这次身后的背景,是柳家窑洞以堂屋为中心的那几间,门上都有褪色的对子,墙上是一串串已经剥去了包衣、黄橙橙的玉米穗,还有几串红辣椒和两只风干的兔子,墙下几棵指甲草开得正艳。

  柳侠说:“您四叔不中,光笑,拍了半天才拍成。”

  柳岸说:“为啥你跟六叔不上?”他没问柳凌,这种有点搞怪的事情,他觉得好像跟五叔不搭界。

  柳侠说:“就三套衣裳,你知不知孩儿?照相馆里这东西真都是样子货,你看您大伯他们穿可排场吧?其实,后头连缝都没缝。”

  “为啥?”猫儿奇怪。

  “方便呗,”柳侠说,他把右手尽量张开比划了一大拃,“您四叔穿这件,后头用书夹子夹起来这么宽,您小蕤哥说,三百八十斤的大胖子照样能穿,后头开半尺宽的缝,反正照出来也看不见脊梁,前头人五人六就妥了。”

  猫儿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咱国家哩人还真是有创意啊。”

  “你看看这一张。”柳侠又拿出一张。

  猫儿捏了个角和柳侠一起看。

  这是一张室内的照片,民国风格。

  柳钰一家四口坐在炕上,柳钰的头抿得油光,穿着红色带团花图案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对襟小褂;玉芳穿和他长袍同色同质的裙装,挽着发髻,带着珍珠样的塑料耳环和项链,也擦了口红。

  柳钰旁边坐着扎着朝天小髽鬏的柳若虹,玉芳旁边坐着刚刚剃了茶壶盖的小萱。

  柳岸说:“以前咱都说小萱跟个招财童子样,柳若虹这一拾掇,跟小萱差不多。”

  柳侠说:“嗯,您奶奶说,他俩就是菩萨身边那俩小童子,所以您四叔哩生意才会恁顺当恁好。”

  柳钰的厂子现在非常稳定,长年有活儿做,因为凡是和柳钰合作过的那些客户,都和他形成了长期的供货关系,柳钰之所以现在手里没有很多的现钱,是因为他一直在添置新机器和模具,年前还又买下了厂子后边二十几亩空地,盖了几间厂房和仓库,挣到的钱随即就又做了投入。

  柳岸说:“俺四叔哩阀门质量好,他又守信用,所以生意才好。”

  柳侠说:“您奶奶说,东西再好,也得有运气,运气不好,再好哩人跟东西都能埋没了。”

  柳岸说:“俺奶奶说哩也有道理,咱小萱跟柳若虹确实一看就可有福。哎小叔,这是啥?咋没挪开咧?这么美哩画面,这编织袋看着有点出戏。”

  柳侠歪着头看了看:“这是您三婶儿搁荣泽带回来哩旧本儿,高三的学生一考完,就跟解放了样,可多给书本就就地扔了,不要了,还有人干脆给书给点着烧了,这里头,可多本儿都只用了一部分,有些跟新哩差不多,您三婶儿就找了几个比较懂事的学生,帮她把还有空白页的本儿给收起来,回来给弄到咱那儿哩学校,叫小孩儿们随便使。您四叔也搁望宁哩职业高中收了点,跟您三婶儿收哩加一堆,好几编织袋,回来先搁到咱堂屋炕边上了,照相哩时候光顾着把炕上腾了腾,忘了下头。”

  柳岸问:“不是说,叫石头沟哩孩儿也去咱村儿上学哩嘛,他们去了多少?”